阿久随着使者们离去,刹那不确定地问:“要不要跟去?”
邱榕劝道:“谁又能困得住师父呢?此事已了,师兄不要担心。”
刹那顿时放宽了心:“那我再回去补几觉。等离了此地又要睡不踏实了。”
邱榕微笑点头,正要跟着离去,却被朗逸叫住:“确定‘此事已了’么……师弟?”
邱榕一愕,抬起头来望着他,神色天真又困惑:“不知师兄是什么意思?”
“死者眼瞳扩散边缘发红,中的叫作‘彼方仙’,很难得的珍贵物件。那瓶毒药,是你给的吧?”
邱榕惊异之中更是不解:“师兄何出此言?”
“侍女们掳来都要搜身,白氏里没有毒药卖,我查了查档,近几年间来此的客人寥寥无几,免于搜身的大概也就我们几人了。”
邱榕哭笑不得:“因此便是我吗?”
“更重要的是,彼方仙是依着旧世药方制出的,是为数不多还能在苍无找得齐药材、药引的,因此售价不菲。这苍无里买得起、舍得用的,没有几家。我认识的、能在白氏的地界上找到的大概也只有师弟了。”
邱榕又愣了愣,双手一摊,忽然笑了起来:“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身上没有常见的毒药了。”
朗逸面无表情:“果然是你。”
“师兄真的聪慧,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只瞧着师兄在查案时的所为,我便知道这事终究瞒不过你。我只是好奇,师兄还猜到了些什么。”
“你初来此地,并无人脉,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如何与白竞雪搭上线的,直到那个叫婉枝的女仆出现,我才知道,你是头一天到此沐浴之时,便已然与她牵扯上了。”
“倒也不然……其实是后头几天,她与我多番接触之后,方彼此信任起来的。”
朗逸点了点头:“是了,她向你讨要毒药,还是替你与幕后之人牵了线?”
“自是先要到了毒药,让我亦脱不了身,才能安心让我见到后面的主使。”邱榕又笑了笑,面上带着真诚的好奇,“师兄可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谁?”
朗逸冷着脸:“开始只是怀疑,因为‘他’掩饰得很好,不过如今却没有必要多想了,因为此事之后,他便是那个最大获利者。”见邱榕笑意浓厚,他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只是有些感叹:“想我当年如他那般大的时候,还整日只知胡闹玩乐,如今的孩子当真是不容小觑。”
“我们初谈之时心中也满是惊异,想那稚子满面天真,却已然思谋此事多年。他所缺的,其实并不是那一瓶毒药,而是我们这一群‘外人’。由外人出面扯出的‘真相’才更可信。不仅判月官们不疑,白云升更不会生疑。”
“你错了。他等的不是我们这些‘外人’。”朗逸目光沉沉,右眼鲛珠蓝中点墨,“他等的是白云升。”
邱榕皱眉:“白云升?”
“此事就算揭露,若是白云升百般抵赖,用尽权谋为自己开脱,最多不过令判月官生疑罢了,大费周张却只伤月主一点皮毛。若要一击即中,便得笃定白云升会不顾一切求保白竞雪。因此这些年,他不是在等毒药,也是不在等我们,他是在等白云升的那一点深情。日积月累,终到深入骨髓义无反顾之时,才是可堪出手之日。”
邱榕恍然大悟,真心佩服:“若无师兄点化,只怕榕直到最后都不能看透。”
“你看不透,是因为你没有‘心’。”
“师兄此言诚然不错。”邱榕半点也不生气,微微含笑,“我是个商人,逐利而动。‘有心’其实并非好事。那师兄呢?”他忽然话锋一转,“师兄若是想出卖我,早就可以和师父说了,替我瞒到此事,一定也是心有顾虑吧。”
“我想知道,他许了你什么?”
“他不满白氏固步自封,若是在位,当用五年时间让白氏抛弃旧俗,重返人间。”
“抛弃旧俗?”
“不错,他将抛却沉鬼渊中的一切,包括那座星轨仪。什么都不要,孑然一身地回到地面,在苍无找寻白氏新的生存之道。”
朗逸很是意外:“没想到……倒是个难得清醒的孩子。”
邱榕亦赞:“不仅清醒,而且有魄力、有胆量,是难得的人才。他许诺白子尘和白竞雪,日后会给星兽和卸枝平等的地位,不再需要依附月生而生,他们才会对他言听计从。原本,对于他们这种已然没有前路的人而言,任何的希望都值得他们付出所有。”
“你还是没说,他会许诺了你什么?”
“师父梦寐以求的鹿角。”邱榕冲他眨了眨眼睛,“当然,还有五年之后,若我们有求,他会出兵、出力、出借法器相助。”
朗逸不信:“一瓶毒药能换这么多?以他的精明,你确保这承诺会兑现?”
邱榕笑得笃定:“自然,白氏重归地面,许多事情是需要用钱的,在这一点上,我邱家可助一臂之力。”
“是了,这才是适宜的价格。不仅你是商人,他久居地底,却也不是傻子。”
“所以我说,这是个厉害的小家伙,未来可期。日后师兄一统苍无,这白氏月主将是个可用之人。”
朗逸失笑,喃喃自嘲:“‘一统苍无’,你竟还念着此事。”
“如何能忘?这是我全族性命的唯一依托,即便是痴心妄想,我也要试他一试。”
“你这样能干会筹谋,为何自己不去当这‘救世主’?”
“师父说,那救世之人是个‘明君’,师兄也说了,我是个无心之人,不能体及世间诸情百味,又如何能够看得透彻呢?便似今日之事,我只当白容霜蛰伏隐忍,等的是一个时机,只有师兄才知,他等的是一份情深酝酿,我们的到来不过锦上添花罢了。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我只逐利而不识情,只怕便要坏事,只有师兄这样懂利知情之人,方能成事。”
“未必……”事已至此,朗逸知道再做什么都是白费,当下也不想再与他争,这沉渊黑暗实在是呆得够久了,他不想再多管他人的喜悲,只等着阿久回来带他们早些离开这团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