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一直看着范蠡,等着他开口说话,但是他却一直沉默。
文种见状,开口说道:“夷光姑娘,可是不愿答应?”
夷光本来还不那么确定,但是文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她心里就完全明白了,原来又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夷光没有回答他的话,此时范蠡抬起了头,盯着夷光看了许久。
郑旦闻言,便知他们又是要利用夷光,于是生气的说道:“不愿答应什么?文太宰与范大人又想让夷光做什么?只要我郑旦还在这里,你们就休想为难她半分。”
文种此时依然以为范蠡已经劝说过夷光了,笑着说道:“郑姑娘误会了,我们并不想为难夷光姑娘,若是她不愿意,我们不会强人所难,毕竟越国美女数不胜数,我们总会找到愿意前往吴国去侍奉吴王的人。”文种虽然一直在强调他不会勉强任何人,但是此话却明显带着几分威胁,她们又岂会听不出来。
“你……”郑旦正打算与文种针锋相对,就被范蠡打断。
他思量了许久,努力掩盖着自己的情绪,好像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对夷光的心思,毕竟如今国难当头。范蠡一字一句的说道:“夷光姑娘的美貌闻名越国,她自然是前往吴国的最合适的人选。”夷光听见这句话,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范蠡又道:“但是夷光姑娘体弱多病,若去侍奉吴王,却是极其不合适的。在越国,比夷光姑娘美的女子亦有许多,就比如说这位郑姑娘……”范蠡是根据夷光身上的药香味判断她体弱多病的,他沉默的时候,不知道是在想办法不让夷光去吴国,还是在与自己内心的作斗争。
夷光听见范蠡说的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知足的笑容,原来她所求竟如此卑微。但是她亦不想郑旦前去,打算开口说话,却被范蠡阻止了。
贺文知道夷光的心绞痛,他也知道文种一定不会轻易放夷光离开。一年前他就已经猜到范蠡与夷光之间有事,如今看他们的表现,他便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情份。贺文毕竟活了那么久,心肠早已不似从前那么硬了,他笑着说道:“是啊,范大人言之有理,文大人,你不知道,夷光姑娘现在可是我药馆的常客了,哈哈哈。”
郑旦不允许夷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不愿意看到她伤心难过。郑旦从来就把夷光看得比自己重要,于是她说道:“文太宰,我的容貌并不比夷光差,而且我不似夷光那般体弱多病,不如就让我代替夷光去吧!”
“不可。”夷光和贺医师身边的小伙计同时脱口而出。夷光知道,郑旦一生洒脱爱自由,不可让她如此,所以出言阻止。
而那小伙计更是不顾自己的身份,跪在文种面前,大声说道:“大人,您可还记得一年前,夷光姑娘去劝说吴王的事?”
“自然记得。”
“那日我一直跟着夷光姑娘,她与吴王所说的话,每一句我都清楚的记得。”
“哦?说来听听”文种轻笑道,仿佛要看一场好戏。
于是那小伙计娓娓道来:“……从始至终,吴王都没有多看郑旦姑娘一眼……最后他离开时说了一句话‘姑娘不必忧心,你所愿必能实现’……”
郑旦与贺医师几次三番的想阻止他说下去,但是他依然说完了全部,只有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冲动。
此刻范蠡就算有再多的谋略也无济于事了,其实只要范蠡对文种说清楚他对夷光的情意,那么文种就不会再勉强夷光,可是他没有,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与文种当日的豪情壮志,他一直以为在吴国的那一年一切都已经磨灭了,可是此刻才发现,并没有。他在嘲笑自己,原来自己对夷光的感情一文不值。
文种好似看出了范蠡的不愿,他刚才并没有注意,因为他了解范蠡,所以才没有去揣摩他。
“少伯,你以为呢?”文种尊重范蠡的意愿。
可是范蠡沉默了,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小伙计的话,他相信普通人有情,帝王亦有情。若真如他所说,那么一个夷光可抵一百个郑旦。
夷光的心早已冷如冰窖,她一直以为范蠡是喜欢自己的,可是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范蠡一直没有说话,夷光眼中带着泪水,笑着问道:“大人,您希望夷光去吗?”
范蠡看着她许久,道:“姑娘当日为了越国舍弃小我,范蠡十分敬佩。如今越国正是危难之际,我做不了姑娘的主,但我一定尊重姑娘的决定。”
“既然大人希望夷光去,那么夷光就会去。”她爱上了范蠡,爱的不能自拔,她愿意为他舍弃一切,做任何的牺牲。“但是,文大人,郑儿不能去,她一生洒脱爱自由,若让她去了,无异于是葬送了她的一生。”夷光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前去亦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当然可以。”文种听见夷光答应了,十分高兴。
“不,夷光,我一定要去,我可以不侍奉吴王,但是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你是知道我的,什么也不要说。”如此执着的她,多年后可会后悔,自己今日的选择。
“既是如此,那你就做夷光姑娘的婢女如何?日后在吴国,也可相互照应。”文种笑着说道。
郑旦点头答应了。夷光眼中一直没有落下的泪,此刻却已齐刷刷的掉了下来,她没说话,她心里是感动的。
“夷光姑娘虽然天生貌美,但是其他方面却不足,以色侍人,并不会长久,所以不宜仓促送去吴国。”范蠡还是不愿夷光前去,他想着,能多留她一日,那就一日吧。
“既然如此,少伯,那就让夷光姑娘与其她姑娘一同在你的竹园里学习礼仪……待到学成,再送往吴国。这件事,我只放心交给你来办,日后就有劳你了,另外,夷光姑娘,因为‘施夷光’闻名越国,所以这个名字不能再用,日后你去了吴国,有心之人定然会查你,到时候于你不利,所以,你重新起一个名字吧。”
夷光心中苦笑,原来竟连施夷光都不能做了。
他们商议好之后,文种就派了人送夷光与郑旦回苎萝村,让她们与自己的父母说明白。
夷光站在竹园外久久凝望,对郑旦说道:“记得当日,我与你悄悄的在外面看这竹园,还想着里面是何景象,如今真的进去了,却没想到竟是这番景象。”
郑旦道:“是啊,时过境迁,一切都回不去了。”郑旦依然怀念她与夷光年少时一同浣纱的景象。
“只是,郑儿,我连累了你。”夷光心里十分自责。
“夷光,你千万别多想,你是知道我的,我巴不得离开这里呢!”郑旦笑着说道,又有谁知道她笑容背后饱含的苦涩呢。
文种有给他的下属很多银钱,让他们转交给四位老人。夷光和郑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郑旦没有给他们解释太多,他们也没有担心她,关切她,只是看着那么多的银钱,开心极了。郑旦对郑阳说了许多话,她还是很疼这个弟弟的。
夷光给施大爷,施大娘说了很多话,她说她身为越国人,理应有所作为……施大爷懂道理,他尊重夷光的选择:“夷光啊,以后的路,你一定要好好的走,爹不能再陪着你了……”
夷光道:“女儿不孝,让你们忧心了……”文种和范蠡答应了夷光和郑旦会照顾她们的父母,这使得夷光放心了不少。
“夷光,把手伸出来。”施大爷指着夷光的右手说道。夷光伸出手,施大爷看见了红绳,安心的笑了笑,“这根红绳是你小时候,一个神医给你的,你只知道它可以缓解你的心绞痛,却不知道它的另一个作用。”夷光疑惑的看着他,他接着说“那个神医他还会算命呢,那时候他说啊,你命途多舛,日后恐有大难,这根红绳不仅可以缓解你的心绞痛,还能替你消灾辟邪……夷光,我知道你一定会一生平安的,那个神医说不定是胡说,但是阿爹还是希望你可以一直戴着它,让它代替我们守护着你……”施大爷不知道,夷光早就已经将那根红绳弄丢了。夷光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一直没有说出真相。因为施大爷的一句话,这根红绳,她戴了一辈子。
那一晚,她们没有回到竹园,而是待在了苎萝村。第二日很早很早,夷光就起床了,她悄悄的走了,没有和他们道别,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舍不得离开……殊不知,施大爷和施大娘清楚的听着她的一举一动。
郑旦果然了解夷光,她知道她一定会早起,所以早早的就等着她了。夷光临走前和郑旦去了一趟浣纱溪,她脑海中回想起了这些年的时光,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
随后她们乘着马车离开了,郑旦问夷光:“夷光,你可想好了名字?”
“姓出于父母,自当永不舍,所以以施为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浣纱溪开始的,如果我那日不曾去浣纱溪,那么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改变了。所以姓就为‘溪’,唤做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