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对于妮娜的到来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温柔慈祥的笑笑,给妮娜的床抱上了一床轻薄的被褥——妮娜太久没回来了,留在妮娜床上的,还是外婆为妮娜年初回来准备的厚被褥。
——外婆这些日子似乎很想她,年春的时候给妮娜发了封信要妮娜回来看看,妮娜那段时间忙着审稿,只回复说会尽量回来,让外婆别担心。可是最后也没有回来成。
夜色的昏暗掩盖住了外婆逐渐衰老的面容,待到晨曦初醒时,妮娜起身,正在窗棂间透过来的阳光折射中注意到了外婆脸上崎岖深刻的皱纹。
妮娜默然,忽然心中歉疚。
她似乎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忽视了外婆,在她高兴在她悲伤的时候,外婆是不是也在想念着她呢?而一切妮娜竟然毫无所知。时间在年轻的妮娜这儿是没有实感的,但目光触及外婆微微弯曲的腰背已不复从前那般精神挺直时,妮娜忽然感觉岁月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强大到叫人衰弱,强大到悄无身息地侵吞一个人的生命力,而让周围的人毫无洞察。
妮娜起身,想要追上外婆将要出门的身影,她想跑过去,和外婆好好说说话,她想追过去,抱抱外婆比起前几年更加消瘦的身姿,她还没有想好什么,要做什么,但她就想要和外婆说说话,再和外婆一起拾起那些曾经失落的光阴。
但当跨出门时,她却怔在原地,望着外婆在朝阳下的背影慢慢远去,朝阳下的那个人影消瘦又坚强,是那样孤单,又那样神圣,初升的朝阳下,那人影步履缓慢,却仍然不懈向前,那一瞬,她忽然失声了。
——岁月的流逝是她无法改变的,一两句简单的问候和迟来的拥抱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并不能让外婆额上的白发变黑,也不能让外婆缓慢的步伐变得健步如飞……失去的就是失去了,过去的日子再无法回来,叫住外婆说两句自我感动的话又能怎样呢?妮娜从前不问候,如今一回来就内疚得那样浮夸,那个样子会不会太过虚伪了呢,或许说,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
妮娜站在门框边,一点点望着外婆的背影变成山那边的一个点,又彻底地消失在晨曦的云雾中,妮娜忽然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而那似乎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屋前不远处的大树比起记忆时长得更大了,正是夏日,新叶初生,那新鲜的绿色映衬着陈叶的深绿色,两色夹杂,只是叫人感叹生命的活力,妮娜爬到树上,像从前一般,却已经有点觉得力不从心,差点失手摔下——她太久没回来啦,以至于这里的树都和她不熟了。
真该多回来的。
妮娜望向远方无边的草原,尽是一片温柔生动的绿色,朝阳已升,阳光将自然的光芒撒向草地里的每一个缝隙,勃发的生命在青草的茁壮生长中,草地铺满了清新的绿色,微风拂过,吹来夏天的气息和微微湿润的雾气,妮娜垂眸静享此刻,昨日工作的繁重一扫而光,余有妮娜此时心中的,只有着那无边的碧草茵茵与天上的澄净碧空。
初夏的蝉鸣已起,一声又一声,却并不聒噪,妮娜耳边微风微拂,有些痒痒的,不经意间,白日梦竟悄然来到了她的身边,将她轻轻催眠。
梦里的妮娜,梦见了一个青涩的青年,他身姿挺拔,五官俊朗,每多看他一眼,她的心忍不住就快一点,他一身宽松的牛仔背带裤,松松垮垮的,穿得很不经意,但却自有舒朗之意,他就站在远处的草原那边静静地注视着什么,久久站定。梦里的妮娜化作了一只美丽的白蝴蝶,飞的轻快,一直围着青年转悠着,飞舞着,仿佛是想要博得青年的注意一般,而似乎落花无意,那青年却并不在意那小小的蝴蝶,只是注视着远处,不言不语。
妮娜缓缓醒来,想要记忆起梦里那位青年的面容,只觉得似曾相识,那熟悉的感觉差点让妮娜想要沉溺在那个梦境里,妮娜努力回想着关于那个梦的细节——微风,青年,蝴蝶,夏日,但却不知那人是谁,那张模糊的面容就那样盘桓在妮娜的心中,叫得妮娜恍惚了一阵。
太阳已高高挂起,大树这片的小小阴翳还未受到夏日初阳的照耀,妮娜静静地坐在树上,享受着难得的夏日时光,脑子里刚刚的梦境剪影却一直消散不去。
要说起来,如果是梦里的那只蝴蝶是她,那谁又是那个面容模糊的青年呢?妮娜陷入了思索,只是有点困惑与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