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的到来往往早有预告,在入冬后的第二周,一向身体强健的外婆没有去田里打理,而是在床上昏睡着,像是背上了一个重重的壳一般,动弹不得,从那天起,外婆还是倒下了。
妮娜没有什么犹豫,就寄信给薇薇安女士说要辞去工作照顾外婆,信很长,她不知道薇薇安女士有没有耐心看完,但信写到最后,妮娜还是难免难过起来了。
——从前那样想拥有的工作,从幼时就向往着的工作,还是被她亲手放弃掉了。
但让人困惑的是,除却对于年少梦想破碎的些许悲伤,妮娜更多的感到轻松和镇静,这让她有些想发笑。在日复一日的细碎中,曾经激动人心的工作也变成了让她僵化的一个负担,在无数的压力之下,她选择了休假,在夏与秋的陪伴中,妮娜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小小村落。
“抱歉。”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妮娜自言自语了一句。
外婆住到城里的医院去了,镇里的医院只能治些简单的头疼脑热,并不能检查出外婆的病症,明天是和医生讨论病情的日子,妮娜独自一人回到小房子,独自坐在门前那颗高高的橡树上,晃荡着双腿,她平静地回想着和外婆曾经的相处细节,心间渐渐被些细碎的温暖所包裹,被那些曾经温暖的回忆包裹,她的脸上渐渐浮起一种幸福的微笑,仿佛是纪念着曾经的美好一般。
这儿空空旷旷的,除却妮娜和那间小房子外,这儿什么也没有,但这样的宁静却让她感到安心,她不想向任何人解释什么或者说什么,白天挂号等体检的困难她已经经历够了,此外再诉什么苦也是无用。
——她会好好照顾好外婆。
——她会好好肩负起对外婆的责任,就像过去外婆那样耐心地对待着她一般。
远方的天际渐渐转暗,夜的领土再次回到星空的荫蔽之下,今夜无月,只有着散漫的星子四处挂着,妮娜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却渐渐地心中安宁下来。
妮娜下树,在厨房中燃起一支蜡烛,她就着烛光,缓缓提笔:
亲爱的母亲,
这儿有着一个消息要告诉您,凛冬已至,亲爱的外婆也已衰老,如今正病重在医院,恳请您回来一同帮助我料理病床上的外婆,予她天伦之乐。
妮娜仔细端详了纸张上未干的纸墨,发现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可以添加,便选择了合上信纸,装进信封中,密密合上。
面前的烛火在空荡的房间里跳动着,在贴着老式壁纸的墙上跃动着,那个个庞大的黑色影子闪动在发黄的壁纸上,来回晃动,又捉摸不定,妮娜托腮注视着,忽然有些好奇,曾经母亲也是像她一样在这儿长大吗?曾经的外婆,是否像给妮娜一样,曾给妈妈讲过那些有趣的故事呢?
她们或许曾经也是一对亲密依赖的母女,再或许,外婆也曾是个温柔的母亲,而妈妈也曾经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柔软的发丝在肩上低垂着,妮娜静静想着,忽然有些觉得造化弄人起来。
为什么后来会变得不再联系,为什么彼此会变得这样陌生,就像为什么妈妈非要她和瑞恩在一起一样,为什么大家非要创造障碍来毁掉彼此间用无数时光打磨出的亲密呢?
妮娜抱着一床被子,拍打着,第一次,有了一种真正要在这间小房子安家下来的感觉。
也许在这儿一直住着,也不错。
妮娜拢了拢耳边的发丝,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