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和爱莲妮塔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小村太小了，他们想去别的地方感受一下，为此，爱莲妮塔还专门和妮娜告别。
“明天就要走了吗？”妮娜有点不舍。
“嗯，等玩够了再回来，我们一边打工，一边玩，等什么时候累了再回来。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几年也说不定呀。”爱莲妮塔摇着妮娜的手，仿佛是在和她玩耍一般。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吗？”妮娜眨了眨眼。她好像对这个新的计划一点儿也不知道。
“也不是。如果早计划好了我一定会和你早早分享啦。你相信，我不是那种什么都一个人藏着的人。话说起来，等我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你寄一张明信片吧，不然怕你想我，又得不到回应会难过。”爱莲妮塔故作俏皮地撅了撅嘴，妮娜刮了刮她的鼻子，上前一步，抱住爱莲妮塔，心里有点不舍。
“要保重。”这是妮娜唯一的祝愿了。
妮娜低着头，眼里含着泪，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哭泣，她不想让爱莲妮塔看见，只是揉了揉眼睛，把眼泪揉出去后，才抬头看爱莲妮塔。
爱莲妮塔却一怔，捧着妮娜的脸亲了一口，然后便笑眯眯地挥手再见了。
再见啦。我的爱莲妮塔。
愿你新婚快乐。
下午打包好饭菜去找外婆，妈妈还在那里等着。最近外婆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妈妈和妮娜就在那儿说话她也听不见。
妈妈和妮娜都知道，外婆的日子不多了。
可谁也没有对这件事情提起过半分。
妈妈一言不发地接过妮娜手中的饭菜，然后拿出第一格吃了起来。
——饭盒有两格，第一格是给妈妈的，第二格是给外婆的。
隔壁床的小姑娘前几天去世了。
隔壁床又空了下来。这次没新的人补上了。这儿再没了小姑娘的欢笑声，此时的病房里的安静很空旷，仿佛这儿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一般。
妮娜也没说话。
她起身，给外婆掖了掖床角，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了。
春天的医院，已经有些花儿开起了，都是些白色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这边的也许是玉兰，那边的也许是茉莉，妮娜不识花朵，只能从模糊的感官里窥得一点春意。——但这春意也足够了，不至于让她心里太难过。
“妮娜。”是外婆的声音，妮娜蓦地转过身，却见得外婆正被妈妈搀起，正坐在床上，外婆伸出手来，要妮娜过来。
“外婆?”
不知为何，妮娜的心情异常地低沉。
“妮娜。”外婆只是用手梳了梳妮娜的头发，眼里是慈爱的温柔。她的唇微微抖动着，却没有出来一个别的词眼。
妮娜靠在了外婆的怀里。
妈妈这次没有让妮娜起来，妈妈坐在床边，默默地注视着一切。
大家都安静太久了，现在以至于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死亡的到来只是早晚的事情。
外婆又看向妈妈，她垂下了眸子，仿佛在思索要用什么词汇来表达一般。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肃穆起来。
“……我的日子快不久了。这些天我睡得很多，梦里常常记忆起一些从前的事。很多遗憾，也很多快乐。要我最珍爱的，这一生，就是你的父亲，我的丈夫。”
妈妈的眼里渐渐噙着一些泪来了。
那干涩的面庞似乎也因为动情而显得有生机起来，妈妈这些日子一直辛苦很多，颓丧很多。要说起来，妈妈的悲伤大概比她不知多上不少。
“爸爸当年是怎样的?”妈妈问。
在外婆面前，妈妈也是个小孩子而已。
“我爱他。我们是青梅竹马，一个镇子长大的。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后来我们结婚了，有了你，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只是上天留不住好人，你父亲还是很早去了。”外婆平常地诉说着，眉目间有些倦意。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所有经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妈妈抿着嘴，也不说话。
妮娜在旁边默默听着。外婆说的那些都是她没听过的故事。明明没有身处过那个时光，可她却又深切地觉得一切是真正发生过的了。
“……还好你在。”外婆看看妈妈，将右手叠在妈妈的手上，贴在一起。
“还好，这儿也有我的小妮娜在。”外婆转过头，将左手放在妮娜手上，又把两只手牵过来，三人的手此时重合在一起，外婆紧紧地握着，仿佛是她们间的主心骨一般。大家都没有说话，可是妈妈却眼圈红红，像是快要绷不住了一般。
“外婆……我们一直都在。”妮娜笑着，心里却空荡荡的。
——外婆好像是在和她们告别吧?
外婆点点头，笑：“我知道。有你们在，我很安心。”
“嗯。”妮娜想笑，这次却笑不出来，只能闷闷一回声。
寂寞的空气在外婆的病床上打着圈，泪水即将氤氲而出。外婆神情平静，仿佛是早做好了和死神的握手准备一般。
“……”
“……我有点累了。”外婆缩了缩身子，头向着枕头那靠去。
“妈妈……”妈妈哭出声来。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妈妈紧紧抓着外婆的手，仿佛是想要她恢复掉快要慢慢消散的意识一般，她紧紧盯着外婆，嘴里念着：“你看看你的女儿啊。你还有好多事没做成呢。你的菜园子还等着你回去呢。你的女儿，你的外孙女还等着你照顾呢……你们我们家的长辈，是村里的体面人物，我们都不能没有你……妈妈……”
母亲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而外婆似乎早已与死神签了协议，此时外婆的眼睛正半合着，像是即将要沉睡去一般。
“外婆……”妮娜低下身，在外婆耳边轻轻呼唤，仿佛是想要把外婆飘在空中的灵魂叫回来一般。
可这都没办法。外婆的眼这下彻彻底底地合上了。
“外婆……”妮娜只觉得浑身无力。
再怎么样，似乎人的力气都斗不过死亡的重力。
死亡拉得外婆太厉害了。
她们根本赢不了。
妮娜看向妈妈，却见妈妈贴在外婆的身上，紧紧抱着，不说话，只是望着半空。仿佛她的灵魂也跟着去了一般。
妮娜轻声叹了口气。
妈妈，我的妈妈，请别难过了，你心里难过，难道我就不痛吗？
妈妈，此后外婆去了，让我们守着她的灵魂度日，彼此好好地相依为命吧。
可这些妮娜都没说出口，妮娜，妮娜只是拖着无力的身子出了病房，然后傻傻地滑倒在地。来往的人很多，有护士，有病人，有医生，他们都来去匆匆，没人能分心给妮娜一眼。而妮娜也不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