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只剩下凤云楼和凤天允,凤云楼定定的看了一眼凤天允,说道:“去了整整一年,那法渊禅师都教了什么?”
凤天允道:“他教我一套刀法。”
“刀法?你怎会愿意学刀法?”凤云楼道。
凤天允道:“起初允儿也不想学,想着既学了刀法,将来怕是还要随身携带一把刀,嫌着麻烦。不过自从法渊禅师用一片木片给孩儿当面走了一趟刀法后,我是真动了心。”
凤云楼“哦”了一声,道:“想来应是很好了。说说看,是什么刀法?
凤天允道:““意境大雪山”!
凤云楼仰起头,略一思索,又道:“不过一套刀法学了一整年吗?”
凤天允道:“学了七个月,七个月后,我便一直在找它。”说着,从后背解下一个用层层白布包裹得严严的东西。
“这是……?”凤云楼疑惑的问。
凤天允道:“爹,你看。”说着把白布一层一层的解开。解到最后,,露出了一把长约二尺余,宽近一指半,厚约三分的刀来。
凤云楼定睛一看,只见此刀非金非铁,非钢非铜,隐隐然竟似有透明之状,再仔细一看,刀身正中位置,隐有一条红红的,似血脉在缓缓流动,别的刀大都会有森寒之气,这把刀却似有微微的,暖暖的温度。凤云楼大是诧异,看着刀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缓缓一抬头,眼神有些异样,说道:“红限刀!”
凤天允道:“爹果然博识,“红限”、“天怒”、“大魁首”,刀中三神,“红限”居首。”
凤云楼背负双手,抬首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说道:“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想不到这世上竟真的有“红限”刀,既有“红限”,那么想来这“天怒”、“大魁首”也是真的存在。以此类推,那么传说里“南海易剑门”上空悬着的那把若隐若现了近百年的剑,是否也真的存在,这世间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们不知道的。”说完,转过身来,伸手想去拿起“红限刀”。
凤天允忙道:“爹小心!”
凤云楼微微一怔,道:“怎么?”心下微一沉吟,定定的看着凤天允,道:“真的是无鞘可入锋,无手可握柄?”
凤天允看着父亲,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试过各种各样的刀鞘,只要把刀插进去,必会被立刻弹出,只能用纯白的布包上,才不被排斥。我也试过找了很多人,没有一个人可以以手握刀柄,只要手一搭上刀柄,即如中针扎,如被火烧。”
凤云楼听完,仔细的盯着那刀柄,突然出手,已握在手中。霎时就感到自己的手像是攥住了一块已红到发白的火炭一样,又像是攥住了一团钢针,而且这团钢针的所有的针尖都已扎进手心里。他略一坚持,便把刀放在桌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问:“你得此刀时是怎样拿的?”
凤天允道:“我可以。”
“你可以?”
凤天允点点头,然后,就已操刀在手。看他的样子,就好像随随便便的拿起了一件极其普通的东西一般。
这下凤云楼大奇,随后,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开心的笑容。用手捋着胡须,道:“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允儿,你要好好珍惜,好好把握。”又道:“这世间不乏奇兵利器,然能如“红限”这般,不被他人为用,却是绝无仅有的。这也许是上天赐给你最好的礼物,我儿大幸!”
凤天允却低下了头,道:“我虽可拿起“红限”,却也仅此而已。此刀除了相较其他兵刃锋利一些外,倒也没什么其他特别之处。”
凤云楼点了点头,道:“刀的最终高度,无非是“锋利”二字,此刀只认你一人,已是莫大的福缘,你还有何不如意吗?”
凤天允抬头道:“那倒没有,只是我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却又完全摸不着头脑,想来是有些多虑了。”
凤云楼“嗯”了一声,道:“那便是多虑了。”略一转身。又道:“你说你找了很久,难道不是法渊禅师传于你的吗?”
凤天允道:“其实法渊禅师只给了我七个月的时间,将“意境大雪山”的招式和配合运刀的心法传于我,我目前也只能领略到三层左右,七个月后,法渊禅师说有要事需办,临走的那天,我与他比酒,他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无意中给我透露出此刀的所在。我便依言去寻,虽历尽艰辛,幸好终究还是得到了。”
凤云楼问道:“在何处寻得?”
凤天允道:“长白之巅,极寒天池。”又道:“若不是我自小便与四弟为了探“无心潭”的底,有一身识水的本领,且“无心潭”下层的水也是极寒无比的话,怕还真就没法寻得。”
凤云楼道:“你是说这“红限”刀是在长白山的天池之底?”
凤天允点点头道:“正是!”
“这便奇了!怎会在那里?又是何人所藏?”
凤天允摇了摇头,道:“这便不知了。”
凤云楼不再问下去,坐下来,脸上漾着难得的笑意,看着凤天允,道:“现下可有心仪的女子,给爹说说,爹给你做主。”
凤天允一歪头,道:“就知道爹要说这个。”
“说这个难道不对吗?你总是我行我素,都二十几岁了,再不成家,你娘在天上都该怪我了,天诺也不小了,你是他哥,你不先成家,他又不能走到你前头。”
凤云楼一转头,又道:“这次爹来安排,你怕不满意,这次我保你满意!”
凤天允正待再说些话,却见凤云楼一拂袍袖,道:“不必再说了,等你从“离楼”回来,再做决定。先出去吧!”
凤天允应了一声,走了出来,边走边想:“等我回来,一见画像,还是不满意,爹也不至于强我所难。”念及于此,心下释怀。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凤天允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从怀中取出一只手帕,手帕很小,是一件天蓝色的丝织品。帕上很简单,只绣了几朵白云。白云下绣着三个人坐在草地上,一男一女,两人中间坐着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一手牵着一个,看情形绣的乃是一家三口人。手帕虽小,但绣工颇为精巧,在帕子的右下角绣着两个字“灵绣”。
凤天允看着这件帕子,看着帕子上的两个字,陷入了沉思。
那一年,他十三岁,天语也十三岁,因为他与天语是双胞所生,所以那一年二伯带天语去拜一位高人为师,也把他顺便带上。希望那位高人能念在他们是双胞所生,也把他一并收在门下。二伯说那位高人是当世的女菩萨,只收女弟子,但若念在他们是双胞胎的份上,也能把他收下,那就福泽深厚了。他们走了很远的路,趟过了几条河,翻过了几座山,终于在一片群山之间,来到了那位高人的住处。可是,那位高人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双胞胎就收下他。当天,天语就留在那里,开始了三年的修行。二伯说那位高人只有三年的时间,这三年就留给当世的有缘人,谁能学多少,就看自己的天赋与努力了。可是,天语留下了,他却没有这个机会。他很气,自己一个人在高人的屋外发脾气。二伯正在和高人在里面说着话,天语也已被人带到里面去了。他狂肆的发泄着,丢下二伯不管,自己一个人往山下走,他走出了很远,这时他听到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喂!你在干什么,这些草和树得罪你了吗?你干嘛要踢它们?”他回头看到了一个扎着一根辫子,眼睛大大的女孩儿。他没好气的道:“关你什么事,我愿意!”那女孩儿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呀?”“我愿意生气,你管不着!”他生气的回答。女孩儿道:“我又不是要管你,只是这些草和树太无辜了吧!”他怒气冲冲的道:“那我不踢这些,我踢石头。”终于他踢到坡前的一块石头,他把石头踢了下去,可是,他自己因为用力过猛,收势不住,自己也往坡下掉了下去。那女孩儿一把抓住了他,可由于他比较重,把那女孩儿也一并带了下去。坡下就是一条奔流很急的河,他们一同掉到河里,都来不及挣扎,就被水直接冲走了。同时,他们似乎听到有人在坡上大喊:“灵绣!灵绣!”幸亏他的水性不是一般的好,也知道自己连累了女孩儿,他拼了命的抓住她,尽量把她往上抬高一些。他们一起被水流冲走了很远很远,直至冲到了一个水流回湾处,他才抓住了一棵河边的树枝,缓了下来。筋疲力尽的爬上了岸。可是,天已经黑了。山里的夜很冷,他们找到一个背风处,相互抓住不放,偎在一起,冻的直发抖。他也因为在抓树枝时,手腕处划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女孩儿取出了怀里的帕子,绑在他的伤口处。说道:“刚才是你救了我,谢谢你。”他此时的怒气已经全消了,有些愧疚的道:“不是不是,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女孩儿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处,说道:“这么深,会留疤的。”他倒是不以为意,说道:“这没什么,只是……只是……,你很冷吧!”女孩儿发着抖,点了点头,说道:“你难道不冷么?”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抱住女孩儿,抱得紧紧的,说道:“这样就不冷了。”女孩儿挣了几下,慢慢的,便不再挣了,说道:“我们不会冻死饿死吧!”他现在也是有些怕,却劝道:“没事没事,我二伯一定找得到我们。”女孩儿说:“不知我娘现在会急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不好,她本来就很苦了,还要为我操心。”那一夜,风很大,很冷,他们抱在一起互相取着暖,说着话,说了很多,凤天允胡天海地的瞎吹一通,倒也把女孩儿逗得直乐,慢慢的,他们又累又饿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听到了凤云台的声音:“天允!天允!你在哪里?”紧接着又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灵绣!灵绣!别吓娘啊!快应一声吧!”女子的声音中已有了哭声。他们醒来,一个大叫:“二伯!我在这里!”一个大叫:“娘!别怕!我没事!”他们得救了。分开时,他问女孩儿:“你叫灵绣吗?”女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叫天允。”他们就这样分开了。凤天允到现在为止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他没有问女孩儿的住处。回来后,他的伤口逐渐痊愈,可是,那个叫“灵绣”的女孩儿,留在他的脑子里,却再也挥之不去。他仔细的看过那件帕子,帕子的右下角就绣着“灵绣”两个字。他从十五岁开始,便以游历江湖为名,满天下的在找那个叫“灵绣”的女孩儿。他几乎走遍了这天下的每一个地方,可直到今天,那个叫“灵绣”的女孩儿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这些年,他找的很苦,很累。他甚至从未想过,如果真的找到了,他会怎样。即便找到了,但人家早已嫁人为妻,甚至生了几个孩儿,那又怎么办。他跟法渊禅师学了七个月的“意境大雪山”后,便又沿着去长白山的路,一路打听,一路寻找。最终找回了红限刀,但那个叫“灵绣”的女孩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寻找“灵绣”的事,他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除了赵小七。因为他觉得只有赵小七这样的痴情种,才会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此时,他手中拿着那件已保留了多年的帕子,思潮起伏,心底一句话一直在响着:“灵绣!你到底在哪里!”
房门“吱”的一声,打断了凤天允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