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兹堡下雪了。
天色阴沉沉的，无穷无尽的鹅毛纷纷扬扬飘落而下。
街道两边堆满了雪，有一些泊在路边的车甚至被埋了一半。人行道早已被清扫了无数遍，但还是有一指厚的雪。踩在上面，可以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言灵便听着这样的声音，观察着身前几步远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
言灵跟着罗西基教授转过好几条街道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一栋中产阶级小区里的普普通通的房子。
“呵……脚都快冻僵了。”罗西基教授一边按门铃一边跺着脚。
“是啊，降温降得还真快。”言灵附和道。
罗西基教授看了言灵一眼，问道：“你不冷吗？”
言灵笑道：“我比较耐寒。”
门开了。
“托马斯，我们正说到你，你就到了。”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美国男子从门里探出身，欢迎罗西基教授进去——教授的名字是托马斯，罗西基是他的姓。
罗西基教授和那人拥抱了一下，分开之后说道：“汤姆，我带了一个新的青年朋友来。”
那人这才注意到教授身后的言灵，打量了这个‘青年朋友’之后，他的目光里却流露出一丝不妙的意味——并不是敌意，反倒更像是担忧。
“托马斯，我想你可能有点麻烦……”那人皱起眉，用极低的声音说，“椎名缀命来了。”
“什么？那个家伙……”罗西基教授犹豫了。
从罗西基教授的神色中言灵看明白了一点，罗西基教授和椎名缀命同为教内地位崇高的使徒，关系却并不好。
“托马斯?罗西基教授来了吗？”从屋里传出来的这个声音，发音有一点奇怪，音量很是响亮，但语气却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
罗西基教授毫不客气的大声道：“这个地方是属于我的牧区，椎名缀命先生跑过来干什么？”
啧，不妙啊。像罗西基教授这样心肠直率的美国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个城府极深的日本人的对手啊……虽然连椎名缀命长什么样子都还没看到，但言灵已经可以给这个日本人定性了。因为光是从刚才的那个声音里，言灵就能听出某种熟悉的意味，与那个嗜血的拉莫斯极其神似的意味。而且相比于拉莫斯，这个日本人显然将他的本性深深的隐藏在表面的文明礼仪之下。如果说日本人的性格里就有菊与刀的成分，那么言灵便是从椎名缀命表面上的菊花花瓣的缝隙间，瞟到了刺眼的刀光杀气。
接着言灵便看到了椎名缀命，并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椎名缀命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身材和相貌都具有典型的东亚特征——眼睛细小、面部轮廓较平、身材偏矮小且稍稍发福。除此以外，这个日本人还留着两撇精致的小胡子，颇有种上世纪初旧日本绅士的气质。
于是见了一面之后，言灵对椎名缀命的印象更糟糕了，但他极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态度。至于椎名缀命对自己有什么印象嘛……同样掩饰得丝毫不外露，让言灵丝毫看不出。
明面上，言灵的表情只有好奇和尊敬，而椎名缀命的神态则充满了友善。
椎名缀命看着言灵，微笑道：“这就是罗西基教授的朋友吗？还没有请教您……”
言灵微微鞠了一躬，道：“在下是教授的学生，最近才刚刚入教。”
“哦，是罗西基教授引你入教的吗？”
“并不是。引我入教的是一位名叫陈若望的……”
……
两个小时以后，大雪已经停了，天色也晴朗了许多。
但是言灵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罗西基教授那气急败坏的背影，便知道这位此刻的心情和天气那肯定是反着来的。
在刚才的两个小时中，椎名缀命虽然一直都保持着和善的微笑和礼貌的口气，但言语中对罗西基教授的旁敲侧击却让人简直是不胜其烦。原本这场聚会是关于盖亚理论的新进展的讨论会，可是在多了椎名缀命这么一号人物之后，生生变成了沉闷至极的茶话会。
而且最重要的是，椎名缀命虽然满脸的微笑，可是显然就是来抢地盘的！
“我真是为我的教养感到遗憾——两小时前我就应该顺从内心的指引，直接踢那混蛋的屁股，把他踢出来的！”罗西基教授愤愤不平。
言灵不失时机的插道：“教授，我不太明白教内的权力划分。这里不是您的地盘吗？为什么椎名缀命能把手伸到这里来呢？”
罗西基教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言灵也停下步子。看这位愤怒的教授打算怎么说。
“因为圣训派和圣行派的牧区划分是不一样的。”罗西基教授面色铁青的道，“圣训派就是我这类的学者，而圣行派就是他那样的政客和打手。圣训派的使徒只有两个，一个负责美国西部另一个负责美国东部，也就是我。而圣行派……”
言灵：“就在美国划分了10个牧区，各自分管，对么？”
罗西基教授点了点头。
言灵：“而今天本来是您主持的研讨会，这个椎名缀命却突然出现，把您恶心得不得了，对么？”
罗西基教授又点了点头。
言灵进一步问道：“您有没有想过，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他的目的是什么？”
罗西基教授疑惑的想了想：“……争权夺利？”
言灵点头道：“我也觉得那家伙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争权夺利。他身上挂着旧日本帝国的标签，标签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扩张’。这种人干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呆着。”
“他是来抢我的位子的吗……”罗西基教授的皱着眉，“这不可能！教主不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如果说，教主对于您有新的安排呢？椎名缀命提前知道了这一点，提前来抢位置，然后教主按照原计划调动您，结果却显得像是他赢了一样……”言灵若有所思、恰到好处的提示道。
“这样啊……”罗西基教授脸上的怒气也淡了。有了头绪之后，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的处境。
言灵在旁微笑不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