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古老的牌坊，穿过纵横交错的天桥，穿过灯火阑珊的街道。
她走得很快，真气充盈着双腿，这让她比平常人的速度快了好几倍。直到和一辆深夜出租并驾齐驱，她看见司机惊恐的表情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立即转了个弯，进了橡树公园。
身上血的味道太过浓烈，惊起了一树的树蝠，半空中的泡泡默默地飘走了。
安零来到了公园角落的盥洗间，老鼠立即窜入了墙角，蟑螂、壁虎和蚂蚁也顺着墙缝逃走了。
她走到洗手台前时，周围的蛇虫鼠蚁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头顶照明灯前飞扑的飞蛾都没了踪影。
安零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满脸血污，眼窝凹陷，手臂上的伤口布满了黑气，看上去既诡异又恐怖，就像电影里的丧尸。
安零打开了水龙头，哗哗水声在这个夜晚里格外单调。
安零将手臂伸进了水里，肌肤表面立即升起了灼热之感。
她脱下沾满血污的上衣，放在水盆子里浆洗。
镜子里映出了瘦小的身体。安零深吸了口气，两边的肋骨立即清晰可见。
“今后要多吃一点饭才行。”
安零捧起水洗了脸，又在水槽边上找到了一截废弃的扫帚杆子。
她穿好了衣服，将湿衣挂在杠子上，又将杆子抗在肩上，大步朝着学校走去。
衣服被夜风吹起来，像一面旗帜。
~~~
第二天清晨，门锁一开，安零第一个冲进了学校大门。
安零下定决心去找阎罗王，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阎罗王告诉她去昆仑的方法。
楼梯口有一面镜子，安零停了下来，在镜中查看手臂。
安零有些诧异，今早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臂上布满了细密的黑线，可现在，手臂光滑如初，一点儿伤痕也看不到了。
难道是那黑气在帮自己治疗伤口？那个黑先生又是谁呢？
安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再说，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安零来敲响了教导处的门。
阎罗王抬起头来：“是你啊，进来吧。”
办公室很宽敞，左边是一排存放文件的柜子。柜子边摆放着几盆黄杨盆栽，枝叶苍翠茂盛，桌上还有青翠的绿萝，一派生机盎然。
“学校已经决定不再追究那天的事，你可以安下心来学习了。”
桌上一壶新茶正开，阎罗王提起水壶将茶水倒入纸杯，递给了安零。
扑鼻而出的茶香沁人心脾。
“那天的事真是很抱歉。”自从她稀里糊涂烧完会议室后就开始后悔。后来她悄悄去看过，会议室已经恢复了原样，想必都是阎罗王做的。
“这事情你的确应该注意了，不能让凡人知道神明的存在，这条规则你很清楚。”
阎罗王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连头也没抬一下。
安零长吸了一口气，看门见山道：“我想去昆仑学院。”
“哦？”阎罗王抬起眉梢。
“阎老师，我想去昆仑学院，你知道怎么才能上昆仑学院吗？”
阎罗王慢慢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不一定要去昆仑学院，你在月山好好读书将来也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安零有些着恼，没想到阎罗王竟然打起了官腔。
“可是我想做一个神明。”
阎罗王放下茶杯，拿起了正在翻阅的文件。
那是安零的档案。
阎罗王竟然会去翻她的档案，这让安零感到很惊讶。
“你小时候写下理想是上冀州大学。这几天冀州大学在学校选拔学生去交流，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安零侧过了脸，那是她为阿月写下的理想。
“我想去昆仑学院。”
“为什么？不知道理由的话，我是不会推荐你去昆仑的，哪怕你是……”阎罗王的镜片反了一下光，他微笑着道：“哪怕你有不错的资质。”
“因为我想要成为真正的神明啊。”
阎罗王推了下镜框：“其实，做个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反倒是做神明，既辛苦又危险，甚至还会赌上自己的性命。”
“我已经做好了成为神明的觉悟！”
“觉悟？”阎罗王哑然失笑。他不知道安零从哪儿学来了这个词。不过，有觉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神明可不是高高在上的，有很多神明其实和普通的凡人没有什么区别。你可以将神明看做是一种职业，是一种只有我们这种拥有元灵之人才能够担当的职业。”
阎罗王说着，看了一眼安零：“昆仑学院和月山学校并没有本质上的什么区别，何况它们都是出类拔萃的学校，只是一个培养神明，一个培养凡人罢了。”
“何况……”阎罗王略微一顿：“就算你有本事考进昆仑学院，成为昆仑学院的弟子，也不一定会成为真正的神明。”
“真正的神明是会给世界带来祝福的。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吗？”
“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守护神。”
阎罗王不再说话，他转身望向窗外，看着手里的那份档案，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信封用的是花青色的皮纸，上面用暗线绘有鲲鱼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鲲鱼好似在浪涛中跃动。信封中央“愤悱亲启”几个大字笔力遒劲，极具风骨。
阎罗王没有看信，而是直接从信纸下面抽出了一张票。
“这是去析城的船票。你能不能上昆仑学院，我并不清楚，昆仑学院的教授们自然会有他们的考量。倘若你已经决定好，从现在开始，你就一直朝着大门走。你的行李已经放在大门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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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零握着船票，走出办公室，经过长长的楼道时，见周元亨正站在楼梯口。
“决定‘转学’了么。”
安零点点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阎罗王说过，他会让大家意识到她转学了。
“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周元亨有些猝不及防，虽然他早已有心里准备，却没想到分别来得会如此突然。那时候他问奶奶，安零会不会去昆仑山。那时候奶奶就肯定地说，那个女孩不会留下来，她是拥有翅膀的。
“就知道你会去昆仑！这些符你拿着，就当做临别的礼物。”周元亨从怀里拿出三道符箓塞给了安零。
“这些都是你画的？”
“当然。我画了三天，就这三道像样的！”
安零收好了周元亨的符箓。
“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成为真正的神明了。”
“你也要成为真正的大阴阳师。”
“嗯，说不定，我们今后还会相遇。”
“一定会的。再见。”
在安零的记忆里，周元亨是个被厚重的眼镜压得很瘦小的男孩，至此一别，再见面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安零来到了大门前。
临走时，想起了阎罗王的话。
“记住，今日你一旦走出大门，你在月山的一切将全部成为过去。”
安零深吸了口气，昂首挺胸踏出了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