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10点,终于下班了。她抄起外套和包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至公交车站,在最后一班公交车的司机按下关门键的前三秒钟,幸运地溜了上去。
对于热血激昂的大城市年轻人来说,10点不过预示着精彩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车从繁华的市中心缓缓开往郊区,一路上尽是霓虹闪烁。彩光高闪迷离,似要划破天际;投射到高楼的玻璃上,旖旎多姿,流光溢彩。
但在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对于另一部分人而言,生存本就是个令人挣扎的难题,更别谈风花雪月了。
恰好,宁萌就属于这部分群体。
不过五年前,她并不是。
看着高楼大厦一排排从车窗里掠过,她总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海市蜃楼之中,感觉一片梦幻。
也许是太累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她漫不经心地盯着窗外。夜景总是千篇一律,就像她现在的生活,毫无波澜。
车子即将经过千宾湖时,她不自觉地看向路灯下微波荡漾的湖水,神秘而幽深。
蓦地,眼里飘过一个人落寞的身影。那人背靠着车,举着啤酒仰头一饮而尽,脚边是零零碎碎许多个易拉罐。宁萌的手又是一阵颤抖,垂下了头不去看他。
很快,车子驶过了那片湖,开向了更远处。他心情不好?为什么会一个人喝闷酒?明明下午的时候还……
“宁萌,你清醒点!”脑中有个小人拼命叫嚣着,“不管以前怎样,对他而言,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心里眼里是无尽的酸涩,甚至有点麻木。
一个小时过去,车终于到站。她缓缓地迈开沉重的双腿,向住处走去——为了省钱,她特意租在了郊区的筒子楼里,房租比市区便宜了接近一半。
楼房建于90年代中期,外表早已破败不堪,楼上的窗户皆是灰蒙蒙的一片,防盗的铁栅栏锈得一片狼藉。楼边杂草肆无忌惮地攀爬,连条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它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危楼”,户主们早就跑光了,里面全是租户。同租在这栋楼里的,大部分都是来这座城市打拼的外地夫妻或者年轻人,而宁萌是唯一的一个本地人。大家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座楼能够避过拆迁,或者说能晚一点是一点。
她租的是一个独立的小套,大概有四十多平米。斑驳的墙壁早已泛黄,陈旧的木板地走起来有沉闷的吱嘎声,墙边静静伫立着一个掉漆的衣柜。旧家具什么的都是房东遗弃在这里的,倒也齐全。
自从三年前家里剧变后,她一直独自一个人生活,既自在也不用应付周围复杂的人际关系,习惯了也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活法。
腹中“咕噜噜”地已经叫嚣了很久,她揉了揉空空的肚皮,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23:20,随手一按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又从桌上的零食堆里扒出一盒苏打饼干,疲惫地倒在了沙发上,就着水将干巴巴的食物艰难地咽了下去。
电视里正播放着时下最火的偶像剧——男主不知道因为什么误会了女主,于是这对恋人最后草草分手。女主既不舍又后悔,想向男主解释清楚却没有机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男主离开自己……
宁萌扫了两眼,觉得实在无趣就换了台。G市本地电视台正在重播早上的新闻,一样的无趣,正欲再按下遥控,顾文彦那张清俊的脸忽然出现了,她手一颤抖,遥控器顿时跌落在沙发上。
女记者悠扬悦耳的声音响起:“如今,社会各界都广泛关注着大学生就业创业难的问题,那今天呢,本台记者就采访了几位成功的青年企业家,就让我们一起来探索解密他们的成功之路……”
宁萌眼神紧盯着屏幕,不由地竖起了耳朵。不过弹指五年的时间,他竟然就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其实她并不意外,因为他是顾文彦,不是别人。
“观众朋友们,首先我们来到的是麦腾控股集团。麦腾的总经理顾文彦先生堪称是H市商界的神话,用四年的时间将麦腾成功推到了纽交所上市……顾总一定有很多宝贵的经验与大家分享,我想大家一定拭目以待了吧。”
话筒转到了顾文彦手上。他礼貌地微笑着说道:“其实创业当时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赌博,只能说很幸运,我们赌赢了。五年前,我在大学的时候就萌生了做电商的想法,那时这个行业还是块极少有人涉猎的未知领域,对我而言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所以我萌生了此念后,起初并未敢付诸行动。”
“是因为您自己是学IT的所以自然而然萌生的想法吗?”记者忽然问。
顾文彦顿了一小会儿,才道:“不全是,当时选择创业实属迫不得已,并非我所愿,为此我甚至放弃了很多珍贵的东西。”
“原来如此,看来每个成功人士都会有一段心酸的过往。”记者啧啧称赞。
顾文彦笑了笑,不置可否。
宁萌鼻头又是一酸,往事如碎片般源源不断地划落,绞着她的心。
“不过,真正把我的想法付诸实践的是我的好朋友——现任麦腾集团的董事长赵迅,他是我的伯乐。”顾文彦补充道,“公司创办初期,周转资金极度匮乏,我们想尽办法四处融资,没日没夜地开会讨论项目,有时候甚至累得吃饭都能睡着,几度想要放弃,最后还是熬过来了。通过长久的探索,我认为坚持与创新是年轻人实践必不可少的要素,与此同时也要有猎豹般敏锐的嗅觉,及时把握住市场的走向,看准商机————”
电视里人的话还没讲完,宁萌走到电视机前“啪”地一下就关了电视。
今天到底怎么了,他总是出现在自己眼前,阴魂不散的。饼干吃了几片,味同嚼蜡,索性扔至一旁,起身走至浴室洗澡。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越发觉得青春年华正在悄悄溜走。当年意气风发的状态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双空洞迷茫的眼,圆润的脸颊如今已瘦地凹陷进去,整个人形销骨立。
忽然有人敲了几下门,她刚洗完澡,还未来得及吹干头发就匆匆忙忙地去开门,以为是颜菁菁有什么急事找她。
刚开门,一股强大的力道瞬间袭来,撞得她晕头转向。男人猛地闯进来把她反压在门上,将她双手紧紧箍住,伴随着浓重的酒气。
宁萌奋力挣扎,正准备屈膝袭击男人,男人的腿立刻就死死压住了她的,让她动弹不得。
感觉屈辱不已,她的眼泪漱漱而下,顺着鼻翼,淌到了男人嘴里。
男人尝到了咸腥却不以为意,
她抬手重重给了男人一巴掌,男人白皙的脸上赫然一道淡淡的红印。
可那一巴掌似乎只打在了海绵上,半醉半醒的顾文彦无动于衷。看了看她激烈挣扎后衣不蔽体的狼狈样,摸了摸被她咬破的唇,冷笑了两声,眼里全是嘲讽,然后重重地摔门而去。
宁萌靠着门慢慢无力地滑坐到地上,泪如决堤,湿漉漉的头发依然在滴着水。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恨她吗?
在沙发上抱膝呆坐了一夜,脑袋愈发胀痛。但她担心被扣工资,依然不想落下班,于是草草梳洗了一下就又去上班了。
同事张楠看见她吓了一大跳——双眼乌青,眼底泛黑,嘴唇红肿,脸色苍白。“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宁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
“刚刚收到紧急通知,待会儿集团的高层领导要空降咱们门店参观。店长吩咐每个员工都要拿出十二万分的饱满精神迎接,你这样子,能撑住吗?”张楠有点急。
“没事,我化个妆就好。”宁萌说着就走去了洗手间,草草化了个淡妆,遮去了一些憔悴之态。
宁萌疲惫地站着岗,期盼着今天能早点下班,她实在是不怎么舒服。双腿绵软无力,只能靠着收银台支撑自己的重量。脑中一片浑浊,渐渐地感觉呼吸都有点费劲。
超市门口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几个人,她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几乎是一瞬间,终于两眼一黑,摇摇晃晃地倒了地。
混乱中看到一个人直直向她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