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莫老头的性命和莫非与的存款挂钩的，即便是莫老头每天在医院并没有接受什么治疗，就是不间断的点滴没有停过，但是莫非与的本就不多的存款还是直线下降，随着存款逐渐见底，莫老头的生命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原本往日里一副行将就木状态的莫老头，这天的精神头格外的好，甚至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居然出了院，莫老头说，“该回去了”。
无论是在场的医生还是护士，又或者莫非与，在听到莫老头这句话的时候，都知道莫老头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医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给莫老头办好了出院手续，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送走莫老头。
回到莫家的老房子，门前是一条新修不久的水泥路，路边就是莫家的老房子，一道大概一米高的石墙。
石墙上就是老莫家的院坝，靠近马路边缘有着一棵巨大的核桃树，阳光下巨大的核桃树的阴影几乎覆盖了之老房子的半边的厢房。
右边阴影的尽头是一片大约三尺见方郁郁葱葱的竹林。
莫老头就躺坐在核桃树下的一把老式竹椅上，从林叶间射下的斑驳的点点阳光，在莫老头身上留下点点印记，就像是明亮的老人斑，闪烁着的是生命的印记。
莫老头坐在躺椅上哼着本地的不知名的调子，这调子莫非与听过，老一辈的人在干活的时候，上山的时候都会哼唱这个调子，年轻一辈的人却不会，至少在莫非与看来，这个调子实在是太过粗糙，也太过土气。
然而在莫老头生命的最后的时光里，莫非与突然觉得这个调子也许就是莫老头他们生命的见证者，从生到死，从幼到老。
莫非与在院子里燃起旧日里的那个小火炉，那是莫老头用来煨酒的，莫非与煨了一壶莫老头喜欢的高粱酒。
然后找出莫老头那根近乎两米长的大烟枪，用篾丝通了烟杆，塞好烟丝递给莫老头。
莫老头一手结果烟枪，含在嘴里，莫非与赶忙将燃烧的火柴放到烟斗上，随着莫老友发出“叭叭”的吸烟声，烟斗上火柴上的火焰被一缕缕的吸进烟斗里。
一烟斗的烟丝莫老头也就是十分钟不到就抽完了，提起烟枪将烟斗在一旁的石头上敲了两下。
莫非与赶忙端着煨好的温酒走了过去，接过莫老头手中的烟枪，然后将温度差不多了的小酒壶放在莫老头的手中。
莫老头抿了一小口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望着河对面的山峰......
“小与啊，我有话和你说”
莫非与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呆在一旁，就像往日的时光里一样，只是往日里静静呆在一旁的莫非与脸上是不耐烦的神情，并不如今日一样冷静或者说冷淡。
“你不是我老莫家的孩子，你是你爹娘从外面抱回来的，那小兔崽子一口咬死你就是我老莫家的根苗，可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我老莫家的种”
“等到你后来下雨天跑出去钓鱼，那天的雨啊，是真的大，那是哪一年来着，九八年吧，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雨”
“可是你个小崽子，孽胆儿大，一个人还跑去钓鱼，你还记得么，你还记得你爹你娘怎么把你扔上岸的么”
“为了你，断了我老莫家的根，我恨不得把你吊起来打，可是啊，你是我那苦命的娃用命换回来的，我下不去手哇，我娃就在天上看着我，我下不去手哇”
莫老头从兜里拿出一个皱皱巴巴的信封，一个带着二十年前的气息的暗黄色的信封，捏在手里，似乎将毕生的力气都用上了。
嘴里不断的念叨着，我下不去手啊，我的娃，我的娃呀
莫非与这才明白为什么从他懂事以来莫老头对他的态度就忽冷忽热的，从来不让自己叫他爷爷，只让自己叫他莫老头。
莫老头坐在躺椅上逐渐的声音渐渐的变小，极其轻微的呼噜声响起，莫非与静静的坐在一旁，守着莫老头，守着这个将自己养大的“爷爷”守着他的最后一程。
随着夕阳渐渐的落下，在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对面的山峰的时候，莫老头睁开眼，豁然转过头，盯着自己身旁的莫非与。
一把抓住莫非与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洞的抽风机
“你是我儿用命换回来的我老莫家的种，你记着你是我老莫家的种，你是我老莫家的......“
随着抓着莫非与的右手渐渐的无力，莫老头的声音也渐渐的越来越小，最终右手颓然垂下。
见到这一幕莫非与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极其浓重的悲伤从身体内传出，莫非与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莫老头那邹邹巴巴的，带着老人斑的脸。
最终还没有摸上去，莫非与就忍不住失声痛哭，为什么哭，莫非与不知道，自从莫老头入院以来，莫非与心中没有悲伤难过的感觉，一丝都没有。
自从莫非与因为鹅卵石有了超能力之后，他的情绪就越来越淡漠，原本性子就属于比较清冷的莫非与，一直应该不由有什么事情可以波动他的心弦，至少这个在他生命中算不得重要，只能算是责任的莫老头不行。
结果等到莫老头去世的这一刻，莫非与才发现，原来莫老头真的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莫非与的清冷的性格和他做事的方式都受到了莫老头的影响。
农村的葬礼举行的简单而又隆重，简单是因为莫老头在这一片儿没有什么亲人，所以除了莫非与之外，连一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
隆重的是，莫老头的葬礼，是村大队出钱办的，条件就是莫老头要带头火葬，在这片半封闭的山区里，土葬是对先人最基本的尊重，也是传统的风俗。
国家要求火葬的公文和政策在这片山村没有丝毫进展的余地，村长因为这件事情愁白了头。
等到莫非与来村大队借钱给莫老头办葬礼的时候，村长便提出了这个要求，莫老头要火葬！
莫老头被拉去城里火葬场回来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白色的骨灰罐，被莫非与放进选村上的墓林中，入土为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