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清鲜的空气,矮矮的山上浮着淡淡的薄雾,姚勤像往常一样走向将军营帐,打卡上班。鸟儿伫立枝头叽喳叫着,锅碗瓢盆叮咚响着,凉丝丝的空气中掺杂着饭菜的香味,姚勤止住脚步,远远看着从重峦叠嶂的山峰间慢慢爬升的太阳。刚升到山顶,太阳像是被人拉住,好久才继续上升。姚勤定睛一看,来了兴趣,只见一少年端坐于山顶上,忍着清早的冷风,打坐修行。
“大公子,这么早在这打坐呢?”
姚勤见是岳云,本打算一走了之的,可自打见面后,二人从未有一次像样的谈话。不如趁这次机会,跟他好好谈谈,虽然不能说出实情,但关心却是压不住的。
“先生,早安”
云儿听得声音,转头看见姚勤背手踱步而来,忙起身作揖。作完揖后,云儿直起身子,脑中猛地回想起前些时日张宪对他所说的话。
“这姚先生性情古怪,不喜与人交谈,但其聪明才智,亦非常人可比。你父亲颠沛流离这几年,姚先生始终不离,可见二人情谊之深……”
云儿知姚勤性格古怪,可不知怎个古怪法?
“先生起的如此早,可是去我父亲那儿?”
一阵风吹来,山涧的树叶随风作响,云儿看着面纱下男人的脸,瞬间怔住了。婆娑的泪眼,看得岳云心尖一颤。
“你为何而泣?”
云自无心水自闲,你无心便好,为何还要想那么多呢?你自知与此人非亲非故,可为何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走过去呢?自己多半是个疯子吧。这姚先生也够古怪的!
云儿转过身去,面对着朦朦山群,轻轻说道
“我在等人”
“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云儿不知为何要说出实情,怕想要那莫名其妙哭泣的人止住泪眼吧。殊不知,他这样做只会让那人哭得更惨。
“大公子”
云儿转过身子,只见姚勤从脖颈里取下一个小袋子,而后朝他走来。
“这平安符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还望大公子收下。”
云儿推辞不要,姚勤硬是塞到他手里。
“你父亲也有一只,只是他爱面子,不愿让人知道”
云儿看了看手中的平安符,而后默默系在脖颈里。见云儿收下,姚勤便叮嘱说道
“切记不可打开,如若不然,平安符便不灵了。”
“还有,不要让将军知道,不然,他会抢走的”
说完,云儿便噗嗤一笑,父亲怎会跟儿子抢东西!小小平安符而已,更何况他父亲也有。这姚先生,真够奇怪的。
“云哥儿~云哥儿~”
云儿听到岳母的喊声,忙向姚勤告辞,跑下山去了。
“云儿”
“你长大了”
姚勤看着云儿奔跑的身影,欣慰地露出了笑容,而后转过身子,看着茫茫天地间,心底凄凄不止。既然已经无力回天了,那就将就着过吧。
姚勤下山走向将军帐,还未走到便见张宪并着两美人从帐中走出。张宪见姚勤迎面而来,作了个揖,问候几句便匆匆离开了。看着张宪慌慌逃离的身影,姚勤不由讪笑一声。在旁人眼里,自己难道是狼豺猛兽、吃人的鬼怪么?五郎在位上看到姗姗来迟的姚勤,忙得离开座位朝门口走来。
“今日怎如此晚?”
姚勤隔着面纱看着衣冠整洁的五郎,头上的云纹木笄竟换成了竹纹铜笄,他收回目光,当做没看见。
“你看这铜笄”
五郎抽下铜笄,放在姚勤眼前。姚勤瞥了瞥,努着嘴硬生生憋出一句
“甚美!”
嘴里虽是这么说的,可心里面却是:你使劲显摆!使劲当着我的面秀恩爱!信不信我现在掴你一掌!你个负心汉!白眼狼!
姚勤狠狠瞪着五郎,恨不得一脚把他踹飞,只见他默念着心经,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五郎见姚勤一动不动,便走上前去,把帷帽和他头上的木笄摘去。一时间,黑绸似的头发顺溜而下,即将完全散开之际,五郎一把握住,三下五下将其重新盘起,而后将那竹纹铜笄插在姚勤发上。
“你戴更美”
五郎将帷帽替姚勤戴回去,拍了拍帽子前沿,嘿嘿笑着。然后从腰间抽出姚勤的木笄,盘在了自己头上。
“将军,夫人精心为将军选的铜笄,您怎能随意送人?”
说着,姚勤就要拽下铜笄。五郎见了,紧地抓住姚勤的手,无奈道
“这是本将军亲自选的,带着不合适,才送你的,莫要多想,好生戴着”
姚勤愣了一愣,将铜笄重新插回。猛然间,姚勤想起方才走出的两美人。张宪那慌张的神情,实在没办法不让人在意。
“将军,方才张副将……”
“哦,你看到了”
五郎回到座位上,拿起书卷,看样子不打算向姚勤解释。姚勤见五郎没了后话,没有多问,动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起茶来。左等右等,始终没见姚勤有动静,五郎移开书册,偷偷瞥着右侧的姚勤。
“官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五郎放下书卷,若无其事地离开座位,前去迎接孝娥。孝娥见姚勤在这儿,便整顿衣裳起敛容,衣带轻风地走到姚勤跟前行了礼。
“官人,吴将军送来的两位姑娘我已经派人送回去了。”
“娘子辛苦了”
说着,五郎让孝娥坐下,替她倒了杯茶。孝娥端起茶盏,还没顾及喝,只见五郎又倒了杯茶,正疑惑的时候,五郎已经端着茶送到姚勤跟前。孝娥看了看姚勤一侧的桌子上摆着的茶壶,没说什么。
“子期,喝茶”
姚勤没有接,五郎只好将茶放到桌上,把姚勤刚才喝过的杯子倒满茶,自己端起。
“夫人方才说的吴将军可是吴玠?”
“正是他。吴将军见五郎家室孤零,替五郎送了两美妾。”
站着喝茶的五郎,静静地看着对面相坐的两人,跟身外人似的一声不吭。姚勤看着五郎事不关己的模样,低着头喝着茶一句话没说。见姚勤不吱声,五郎急了,挑事儿地问道
“子期可知孝娥怎么解决的?”
姚勤一听,脸瞬间黑成锅底灰。这男人没事找事,找死么!
“在下愚笨,不知夫人如何解决的?”
孝娥朝向五郎看了看,只见五郎一脸得意洋洋。
“这男人,就这么喜欢为难自己么”
孝娥偷偷笑了一声,心里越发高兴起来。碍于外人,孝娥不好扑五郎怀里锤他胸口,骂他坏心眼。
“我代五郎写了封书信给吴将军,又送两位姑娘些银两。信里已经求了情,若两位姑娘想赎身,银两赎身后还能留些安身费;若不想赎身,也够置办些嫁妆了”
一口气下来,孝娥没喘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姚勤。姚勤听后,接连鼓掌,大声称赞孝娥行事有谋。
“夫人做事果断,真有女侠风范,着实令在下佩服。可是,夫人,而今将军身非要职,这么做对将军有些不利啊”
“哦?先生请说”
孝娥看着面前跟自己同高的姚勤,刚才那种胜利的感觉此时已经泯没了一半。
“将军虽擅长攻敌,却不擅长攻心哪。这吴将军虽是豪放,但他城府颇深。今日送妾之事,便是他交好之意。将军虽不好美姬,委婉拒绝了他,他定觉得颜面有失,日后……”
此言一出,孝娥鼓着气,愣是没说一句话。她看着五郎,朝他使眼色,可五郎只顾低着头,不看她。直到五郎窝着头笑够了,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孝娥。看着那个要杀死他的眼神,五郎倒吸了一口冷气,挺直身子走到姚勤身边。
“子期,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依我看来,倒是你多心了。什么都不如家里的好,人也一样。”
说完,五郎看了孝娥一眼,只见孝娥红润的脸带着一抹笑容,红红的耳尖要滴出血来。
“既然将军都这般说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若将军没有什么事,在下告辞”
等不及五郎说什么,姚勤早已挥袖离开。
孝娥见姚勤不高兴,忙跑到五郎面前,温言软语道
“先生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先生也是好意”
“娘子,莫要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无妨无妨”
此时已是午头了,云儿跑到五郎帐里,喊五郎二人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