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上午,温笃行正背靠着床头,全身放松地摊在床上,相当惬意地读着手里的历史书。空调凉飕飕地吹在温笃行的身上,令他不禁感觉周身舒畅,好不快活。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温笃行正享受着这难得的畅快时,温爸爸的到来使这小小的幸福很快就被打破了。
“别整天赖在床上不挪窝了,起来看会儿书吧。”
温爸爸手扶着门框,皱着眉,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现在就在看书啊。”
温笃行看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回答。
见温笃行回答得毫不走心,温爸爸压着火,道:
“我说的是考试的书,不是你手里的闲书!你闲书看再多,对考试能有帮助吗?”
温笃行也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我一学文的,看历史怎么就算不务正业了呢?!”
“就是因为你天天看那些没用的东西,所以才连历史都考不好!”
听了温笃行的话,温爸爸的火一下就被拱起来了,便无所顾忌地戳起温笃行的痛处来。
“我这好好的学有特长怎么到你这儿还成原罪了?”
温笃行阴阳怪气地说,接着,他故意拉长声音,略带挑衅地道:
“我说了八百遍了,头两天我就写完所有作业了,你能不能别天天催这催那的啊?”
温爸爸接过温笃行的话柄,步步紧逼道:
“就因为你提前写完了作业,所以我才每天给你布置新的学习任务。你找你周围同学打听打听,有哪个写完了作业就光顾着玩儿的?放假这么久了,你写过一个字儿吗!如果开学之后你排名下滑得厉害,我唯你是问!”
温笃行被气乐了,他一把将书摔在床上,皱起眉,反过来咄咄逼人道:
“他们学不学习关我毛事儿啊?我有一同学家里还趁一个亿呢,你怎么不和人家父母比比?国家法定节假日放假是我的权利,学校的作业写完了我凭什么不能休息?是我多写两道题就能上秋大,还是你打算给我三倍工资当加班费?”
“你就是吃饱了闲的才在这儿给我放屁!”
温爸爸气急败坏地丢下这句话,道。
温笃行冷哼一声,反击道: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草泥马!”
温爸爸骂了温笃行一句,接着,不等温笃行反应过来,温爸爸一把抓起他刚扔在床上的书,三两下撕得粉碎。
见此情形,温笃行一下就急了,他从床上跳下来,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就指着温爸爸的鼻子,吼道:
“小爷我一人做事儿一人当,你有什么意见就冲我来!书招你惹你了?你特么就是欺负书不会喊疼!”
“书不知道疼……我看看你知不知道疼!”
温爸爸怒目圆睁,他二话不说,扇了温笃行一巴掌。
“卧槽,你丫疯了?!”
温笃行捂着自己红红的半边脸,诧异地说。
“跟谁你丫呢?跟谁小爷呢?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痒痒了!”
温爸爸说着,又朝温笃行的胸膛重重地捶了两拳。
“老子属蛇就皮痒等着蜕皮呀?你属龙你咋不上天呢?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温笃行挥着拳头,表现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敢动一个试试?今儿个你这儿子我不要了!”
温爸爸指着温笃行的鼻子,骂道。
“干嘛呢你俩!”
闻声赶来的温妈妈第一时间分开了温笃行和温爸爸,然后便揪住温笃行的袖子,教训道:
“你还没成年呢就知道打爹骂娘,这长大了还得了?!”
温笃行甩开温妈妈的手,没好气儿地说:
“等我十八了,我就离家出走!”
“你走吧,你现在就可以走!你看我拦不拦你!”
温爸爸挑起眉头,指着大门的方向,刺激温笃行说。
温笃行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地说: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老子投八路!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说着,温笃行就把手放到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上。
温笃行还没拿起电脑,温爸爸就第一时间阻止道:
“你把笔记本电脑放下,我花钱买的!”
“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温笃行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在将iPad、笔记本电脑、充电线、充电宝和钱包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儿塞进书包之后,出门前,温笃行还特意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比较喜欢的书,留着一会儿在漫漫长夜里打发时间。
站在家门外,温笃行深吸一口气,心中顿觉畅快不已,他迈开脚步,大步流星地迈向了通往自由之路。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温笃行最终选择前往离家不远的肯打鸡,用手上的电子设备和书先打发一下时间,再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温笃行从书包里掏出了那本从家里拿的书,约翰穆勒的《论自由》,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并很快投入进去。
温笃行读到了这样一句话:
“正确的言论可以纠正社会中错误的观念,错误的言论可以再次证明真理的正确性,因此言论自由是必要的。”
温笃行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世上有多少人,通过批判他人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世上又有多少人,拼命强迫他人接受自己的观点,不惜因意见相悖而否定对方的人格……日剧《铃木老师》的台词,放在这里简直太应景了。”
温笃行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时间一长,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吃些甜品,于是他打算去肯打鸡的柜台买一杯草莓芭菲。
当温笃行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微信多了一条未读消息。温笃行打开微信一看,是赵从理老师发来的:
“刚才想打电话给你,结果一直没接通。你的事情我都听你父母说了,你要不愿回家,就先到我这里来吧,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别忘了给我发消息或者回个电话。”
读完消息,温笃行鼻头一酸了,他朝店员摆摆手,示意对方一会儿再点餐,接着,温笃行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拿起书包,换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他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拨通赵从理老师的电话。
“那件事儿,确实是你爸爸不对……”
电话通了以后,温笃行还没开口,赵从理老师就直接说道:
“你这种情况我见过很多,我还有过学生和父母关系差到在家一句话都不说,有什么事儿都贴个便条儿在冰箱上。打骂的情况也不少见,我还听说有家长拿皮带抽孩子的,还是女生……这种事情当然不好,不过的确是无可辩驳的社会现状。”
“所以我就很不理解,明明做了错事,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呢?”
温笃行颤巍巍地握着手机,语气颤抖地说。
赵从理老师在电话那头侃侃而谈道:
“因为国外是以契约论为基础的社会嘛,人与人的关系都是自由结成的社会关系,亲子关系当然也受影响,国内更多受家长制的支配,人与人的关系是依靠个人权威维系起来的。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年轻的孩子在不愿听命于长辈的前提下,依旧会在做重大决策的时候征求长辈的意见,然后以长辈老糊涂了等借口自行其是。”
“可问题是,他们嘴上说着尊重我,但在行为上却对我动辄辱骂,甚至还经常打我的头!我至今都记得我爸坐在车的后座上教训我的时候,伸手到前边打我。中考前在家里吵架的时候,我甚至还报了警,但警察对这种家务事也是一个不管不问的态度。而且,每次我和他们平心静气地讨论这个话题时,他们还会说与其指责别人,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呢……我真的不想理他们!”
温笃行的语气依旧是忿忿不平。
“你爸妈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和你吵架?”
赵从理老师问。
“更多还是因为学习问题吧。”
温笃行想也没想,就脱口回答。
“那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建议……”
赵从理老师稍微停下来想了想,开口道:
“以后你在家的时候,你就每天花一定时间坐在书桌前学一会儿,我觉得二三十分钟就行,只要他进你房间三次看见你学了一次,就可以了。甚至很多时候你可以假装学,都不用真学。毕竟你已经高三了,家长就算察觉出你可能在玩儿,但只要你坐在书桌前不是一直在玩儿,他们为了不影响你心情也不会太计较的。你大可放心。”
“我感觉他们亲子关系一直处理不好,这教育得也挺失败的。”
温笃行的语气中显得有些失望。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现在这么幽默、开朗、乐观,最近考得也还不错,这一点儿都不失败。”
赵从理老师鼓励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笃行解释道:
“……我想说的是,他们为了某些不一定能达成的目标,却实际上损害了亲子关系,站在家庭的角度而言,这种教育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你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赵从理老师用略显意外的语气表示赞同。
“不过你也马上就要成年了,之后你会越来越成熟,而你的父母会越来越老,再过几年他们就和你吵不动了。所以,其实现在的事儿你不用太往心里去,不论你们双方愿不愿意,这些事儿都会过去的。”
说到这儿,赵从理老师笑道:
“而且我们说自古好像也没有跟儿子道歉的老子,所以你就大度些,睁只眼闭只眼让让他们吧……你说呢?”
“好,我试试吧。”
赵从理老师的话明显让温笃行产生了一些触动。
“那你告诉我你在哪儿吧,我去接你。”
见温笃行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赵从理老师松了一口气,道。
“我还是回家去吧。”
温笃行此时站在肯打鸡,吹着柔和的晚风,他的心情出奇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