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时钟又开始转动
天知道136这又硬又窄小的破床怎么睡起来那么踏实。
柳夏回归后的第一觉就安安稳稳地睡到了中午。哥仨都已经出门。他慵慵懒懒地洗漱完,直接就先去了收发室。
“嘿嘿,大爷早!”
“唉,现在的年轻人,12点了还早……”
“哈哈,取下快递呗!”
“我看看啊!136,柳夏……哟,都到四天了。等等啊。”大爷嘟囔着放下记录簿,蹒跚地走进内室。不一会便拖出了一个大纸箱。“小柳,啥呀你这!艾玛,老沉了!”
“暖气太渣,跟您老投诉好几回也不见好,只好上网讨了几斤砖,准备自个儿砌个炕。”
“……签字,滚。”
柳夏回到宿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包裹,看了有五分钟。
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另一副枷锁。
在草原式的放养的研究生生涯中,每个人都有太多选择。你大可整日都窝在宿舍惬意着光阴,也可以天天泡在图书馆钻研那些可能这辈子再也用不上的学术问题,或者干脆背上行囊,与心爱的人儿踏遍天涯,会心记忆这青春最后一抹阳光。大家都在各自选择的路上渐行渐远。阳关三叠的季节,那一纸白底黑字的学位证里不会写下更多的细节,烙在毕业照上的那个笑,或只有自己知晓其中味道。
也不知是对是错,柳夏走上了一条崎岖僻静的山路。乱岩深处水冰清,放歌,独行。
CPFA二级的notes接近15斤重,1800页,包括数理统计、职业伦理、经济理论、会计分析和金融模型。这一切他需在夏天到来前全都烂熟于胸。
像诸多成功学大师们所提倡的那样,他早早地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详细的日程规划。
第一阶段的学习计划是70天,到4月22号为止。每天先用1小时的时间复习前一天的学习,花3到4小时完成当日的进度,再读1小时的华尔街日报,剩余的时间便留给自己的专业课与论文。学院的课程大都集中在了周二和周三,每天都有8节,所以这两天的任务量只是平日的一半。周日图书馆闭馆,他会找个空教室做习题,然后去打篮球或泡在健身房。出于数学人奇特的精神洁癖,他要求自己推导过书中每个只给出结果的公式,明析一切细微区别的概念,了然所有框架和脉络,计划的进度是两周一本notes,对于逾期零容忍,但如果在某个星期里提前完成了当周的任务,他会给自己放假作为奖励……可惜那样的时候并不多。
第二阶段计划是35天的深度复习,一样的日程表,只是进度变作了一周一本。痛苦却值得。因为依据上一级的经验,这两轮的“魔鬼轰炸”过后,他基本已经熟得可以把教参默写。
计划中的第三阶段大约两周的时间,那是似乎遥不可及的盛夏。顺利的话,那时除了保持良好的心情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任务了,做做模拟题,四处拾遗便好。
照着剧本,柳夏又过上了半年前那早出晚归的生活。日复一日,殚精竭力。那段日子柳夏就像一个上满发条的斗士,他感到一种灵魂深处轻盈如风的泰然,那是一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曾虚度年华的舒畅,当一个年轻的人儿心无旁骛,埋头前进在自以为通往梦想的路上……
不知不觉间,春风渐暖。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不再覆满白雪,路边草木蠢动着等又一季芳华。
他每天都习惯性地“路过”她宿舍的楼门。他每餐饭都走很远的路,去第二次遇见林漪的食堂。今天他依旧坐在第一次看到她的那张方桌,今晚他就要看完二级的第一本notes。可算上今天,他已经有92天没有见到过她。
另一头,网上林漪间歇地更新着主页动态,柳夏总在第一时间绞尽脑汁地想出自以为机智而风趣的留言。可那就像撒入大海的沙。
他的日记记录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与生俱来的骄傲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胜得惨烈。他别无选择,尽管对林漪的思念依旧日复一日地在空旷的妄想中疯狂地滋长,他还是不得不放停止了卑微的讨好,开始被动地等待老天下一次的安排。但仿佛从某一天起曾经牵引着他们的那根冥冥中的绳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一方校园,两行不再重叠的足迹,掘地三尺的无奈一次次令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个雪夜,那一夜他曾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久久伫望过一扇无人的窗……柳夏叹一口气视线从手机上林漪的旧照移向远方。他看到一个久违的背影正趴在悬廊的栏杆上念念有词地复诵着什么。
一愣,莞尔。
柳夏飘然离座,蹑手蹑脚地潜到那人毫无防备的身后,深吸一口气,发出一记七成功力的大慈大悲如来神掌……“臭小子!”咣!“最近死哪儿去了都!”
“啊呀!”那人吓了一跳,扶着栏杆才没坐倒在地上,待他看清来人,立时满面惊喜。“大哥施你呀!大哥,疼痛至道吗!”
“……痛死你活该。”柳夏忍俊白了一眼,扶那人起身。确是小胖嘟嘟的朴大聪。
“啊呀,卧要是撕了,世上就哨了一个甜才呢!”
“全世界的猪都笑了你知道吗……诶!你手机怎么搞的一直打不通。”
“喔,踏,怀了!”
“噗……泯灭人性呀弟弟,怀了俩月都没带她去看看?”柳少侠一开心,嘴上又开始跑火车了。
“喔,去了,可是踏硕,绣不好了呢!”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守寡哟……嗯,其实我以前就觉得她不适合你啦,土了吧唧的。现在自己去了也好,你看你风华正茂气血方刚,不应该活在过去里的嘛!就明天吧,哥陪你去搞个新的。”
“啊呀,婶末卵七八糟的!”大聪傲娇地打开柳夏挑起他下巴的手指,“欺实卧也想换,可咸在潜不够……还摇灯亮个月,哪时候妈妈给我潜。”
柳夏下意识地低头,大聪还穿着那双初见的旧布鞋。他只穿着布鞋熬过了东北的冬。突然的酸楚让柳夏不羁的笑容有几分僵硬。
“……放假的时候有留下的韩国朋友跟你一起过年么?”
“喔,踏们都毁去了。卧在一个重国蹦友家呢,鹤踏稼人一起!”
“哎哟!女生?”
“啊不!屎个赧孩子。”
“不错哦,好这口喏!”
“啊呀,哥哥!”大聪第三次傲娇地打开柳夏挑起他下巴的手指,“赠么者么恶心呢!”
“嘻嘻那公公婆婆对你满不满意呀?”
“啊呀?……喔!踏野野和奶奶,逗竟常更我笑呢。胆是,踏们硕,冻北话,卧技本都挺不懂。枝能,煞煞地也一起笑。”
“哈哈哈真尼玛有画面感,所以过得还算开心咯?”
“喔,恨开心!海一起堪,腻们的蠢节脸欢湾会……单是,开心的使候,想妈妈。”
“……那就努力学习让分开的时光值得咯,话说你的HSK考试怎么样啦?”
“喔,烤锅了呢!左天般完入雪手续。”大聪又露那出孩子般无邪的笑,“卧咸在是重文系的雪生了!”
“哟,good news!见过新同学了吗?”
“海没有呢,下星鸡才伤课!”
“嘿嘿,你会认识一堆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人滴……”大聪眼中闪过的光芒突然让柳夏忆起五年前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自己。他轻轻拍了拍大聪的肩,仿佛拍着那记忆里的少年。“好好珍惜哈。”
尔后的日子似乎又回到那时平静的光景。
每日的阳光都是明媚。俩人依旧一起自习,柳夏依旧“牛气哄哄”地扮演着语文老师、体育老师和革命导师的角色,依旧时而战两局fifa,时而漫不经心地,聊起那冷漠而飘渺的林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