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曲终筵散人未还
新年之后便是期末炼狱,学霸率超高的大陆交换生们自然成为了倍受关注的大腿。可对于这群把GPA算计到小数点后三位的刷分狂魔而言,本应无瑕旁顾的考试季,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别离的忧伤。
诡异的症状在蔓延。某些发生过矛盾的渐渐和解,某些平时不串门的逢机搭茬,某些独行侠客的也开始故作不经意地沦落进身边的一个个小团体。校园里若是碰到了谁或许就合影一张,剩下的日子大家都很忙,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见到你这个混账。
1月15日最后一天考试结束后,许诺晴在交换生群里发了一句清斋活动室小聚,为明日率先归去的Z大和N大同窗践行,似乎直到那一刻大家才猛然意识到已近在咫尺的别离。
竟无人缺场。连自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实验寺住持”杜匡哥哥都抱来一箱啤酒开始无差别地大杀四方。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再怂可真就成了千古恨。
温汶殿下直接被堵在了一隅,她也罕见地一改冰霜之态,温文有礼地接受着一批又一批少年的最后表白,包万戎正假装很大度地与每个诉完衷肠的勇士笑骂几句喝上两杯,温柏然同样很忙,求合影和来送信的妹子早已排成长队,而开始时偷偷躲在一旁装空气的柳夏和庄鹭也被拱到堂中接受着大家最后的起哄和祝福。
酒入愁肠惹人狂。几人在许诺,几人在歌唱,几人胡吹海侃,几人湿了眼眶。
那边又成了一对,所有人举杯叫好。这里又吹了一瓶,大家伙拍手称道。
酒不够了再去买,喝不动了滚出去吐完再回来。只是东方既白,筵席终散你我心里皆明了,醉眼互相瞧,笑渐不闻声渐悄。
6.深院静、小庭空
102年1月20日,与Q大紧密相邻的吉大篮球场,寒假。
傍晚阳光慵懒地照耀着这片重归宁静的土地,偌大场地今日只有四位观众。
一男子伟岸若山,一女子红唇烈焰,一少女眉眼轻灵,一姑娘气若幽兰。
如画。
四人俱是一动不动,神色紧张地盯着场上。旁边三脚架支着一台佳能5D单反相机,朝向同样的方向,实时录着像。
三分线内外有二人气喘吁吁,虎踞低眉冷眼相对。
在外者身材颀长,白球衣黑短裤脚踩一双紫金战靴,看似倦怠地持球而立。内圈那人略矮寸许一身灰白,剑眉星目透着霸气十足,他正屈膝展臂蓄力以待。恰是昔日在此地风光无限豪取53连胜的温柳包等众人,而这却是柳夏与温柏然这一对绝佳搭档之间单挑的首战。
北风清寒,催人归。确是到了该画个句号的时候。
调匀呼吸,柳夏浑身松懈的肌肉猛然绷紧发起进攻,只见他向右前方迅速探出一步,右足点地后又立即发力带起重心往左侧突破。柏然在第一步略被虚晃后立即凭借强悍的身体控制力迅速兜住去势,即时向底线抢上一步堵住进攻线路,却不料柳夏第二步仍是虚晃,只见他右足着地后毫不迟疑地再度发力变向,电光火石之间竟以始终未离地的左脚为轴灵巧地原地360度转身之后,一个加速起步,运球从右路过掉了失去位置的柏然,后者懊恼地一拍双掌,目送他上空篮得手。
“好球!”“9比8!”“Oh no……赛点。”
“不用给我面子!”庄鹭一字一顿,愉快的欢呼声回荡在空旷的球场。“夏哥,打爆他!”
温汶嘟着嘴一只纤纤素手直接摁在了庄鹭脸上,孟醴噗嗤一笑,目光又焦急地投向场内。温柏然哭笑不得地白了汶鹭二人一眼,换到进攻位。
“Win by 2?”柏然接过传球,对柳夏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按:与乒乓球类似的规则。指一方率先得够预定的胜利分数时,若双方差距仅为1分,则需继续加赛,直至一方领先出2分方算胜出。)
“嗯哼,有区别吗?”
未等柳夏话音落地柏然竟然三分线外直接干拔跳投,皮球带着回转划出一道高抛线,“唰”的一声干脆入框。9比10反超取得赛点(斗牛中三分线外进球,算2分),柏然酷酷地对孟醴敬了个礼。“Yes!”后者长舒一口气,开心无比地在胸前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包万戎在身后望着孟醴和柏然,似有所思,轻轻一叹。
“贱人,真有自信。”柳夏苦笑着回身抓住弹起的皮球,低手抛给柏然。
换发。柳夏持球虚探一步,依样三分线外干拔跳投。“啊!”见到生死一球,柳夏却自负地选择用自己并不擅长的方式回敬柏然,场边四人均讶得睁大了眼。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皮球划过低平弧线砸中篮圈后沿,弹框而出。
“哎!”包万戎惋惜地拍了拍掌。
眼看着温柏然手握赛点淡定地走向发球点,庄鹭紧张地咬起了手指,再看到到下一秒柏然猝然起步轻松过掉柳夏后,庄鹭“啊”的一声惊呼,指尖都咬出一道血色。不料柳夏其实兵行险招故意为之,只见他算好步点一个追身起跳用指尖将将帽掉了柏然的上篮,惊险守住比赛。
重新发球,柳夏一个急停跳投将比分追成了10比10。柏然不甘示弱,连续几个交叉步贴近篮下,倚住柳夏跳步勾射得手,10比11再度取得领先。柳夏立即还以颜色,背后运球变向紧接一个缭人眼目的胯下运球转身拉开空挡,在罚球线附近急停跳投命中,11比11追平比分。攻守再易,柏然在柳夏的干扰下负角度强行后仰命中了一个难度极大的跳投,将比分改写成了11比12,随后柏然又冒险前扑敏锐地断掉了柳夏的变向突破,但很可惜又一次没有把握住赛点强行上篮失手,被后者稳健的背身单打再度追平比分。
只见场上二人你来我往使尽浑身解数,节奏快得令温庄孟三位姑娘心乱如麻,包万戎却大呼过瘾,端的是赴台半年来最淋漓尽致一战。
待温柏然面不改色地倚着柳夏凭借一个空中换手上篮以17比18再度超出比分后,柳夏隐隐感觉到这最终的对决,自己应该已经撑不了多久。他气喘如牛地站回站回发球点与柏然对视,苦笑了一下,眼中隐隐升起一片怅然。却不知是遗憾自己终究要面对的一败,还是不舍这拖延了整整一个学期却将近尾声的宿命对决。
柳夏摇了摇头,调整好状态,再一次猝然发起进攻,只见他运球接连几个蝴蝶步切入到右侧底线附近,面对防守虚晃撤步起身跳投,但由于体能空虚导致身体控制力下降,他起跳的姿势已略微开始有些变形。不料,柏然纵身扑上防守时一步踩偏竟崴到脚踝,疼得他面色惨白直接跪倒地上。
“柏然!”“没事吧?!”众人看在眼里倒吸一口凉气冲上前去,可由于尚未确认伤情,万戎和柳夏拦住了大家,虽然焦急,也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孟醴蹲在近前手足无措地望着面露痛苦蜷在地上的温柏然,心头一揪急得流下泪来。
片刻后,柏然终于晃过劲来,抬眼看见孟醴傻傻的模样,心头一凛,他温柔地拭去孟醴温暖的泪水。“傻瓜,没动筋骨了啦。”
“他妈的,吓死老子了。”柳夏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帮温柏然解开鞋带。
“他妈的,真臭。”帮温柏然脱下鞋后,一阵热浪扑鼻,包万戎猝不及防,急作中毒倒地状。
“他妈的,算我输啦。”面对包万戎的调侃,温柏然苦笑一声,转目对柳夏略带遗憾地叹道。柳夏不屑地竖了个中指,头也不回地走到场边替他拧开一瓶宝矿力,抛将过来,柏然望着柳夏深邃的眼眸回了一个中指,孟醴带着泪眼微笑替柏然道了一句谢谢。
夕阳晖下,笑骂声里,六个青春的背影最后一次消失在那片昏黄的篮球场,侯青和傅鸣凤已备上一桌酒席,像往日那样,在清斋迎接他们。
像往日那样。觥筹交错,银篦击节。
可明明侯青在道思乡愁绪,明明傅鸣凤在说往事当年,整个世界的声音却仿佛渐渐消失。
众人的耳中只听得见——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那是时间倒计,是泪珠落地,是谁的心血在滴。
曲终酒尽,六人不舍地辞别二位长者,顺着熟悉的道路走上山去,然后或坐或躺,沉默地相倚在相思湖畔的青青草坪。
他牵着她的手,她偎着他的肩。她久久地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在风中捕捉她发梢那熟悉的淡淡香味。玉漏迢迢,肺腑如焚。
臂上妆犹在、襟间泪尚盈,梦回宿酒未全醒,水边灯火渐人行。
不觉,已到天明。
102年1月21日清晨,桃园机场。
安检入口前,众人的眼中都布着血丝。温柏然与孟醴最后一次相拥,柳夏与汶鹭戎三人在身后神色恻然地望着他们。
从此天涯路远相思相望,这眷恋的触感只可想象。
从此寂寞孤岛守一城,对着大海那看不见的彼岸,遥遥无期地等命中归人。
从此任他明月好,柳岸晓风,吹不散眉弯。
“哥,再不走来不及了。”温汶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飘散。她有些吃力地推起行李车,向二人走去。
柏然窒息般深吸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最后一次拭去孟醴的泪。“傻瓜,替我照顾好自己。”
孟醴的嘴唇颤抖着。
“柏然,我……我爱你。”
说者与听者心头都是一颤,最柔情的话语终于以一种最催人断肠的方式说了出口。
“等一下!”在兄妹二人走进安检前一秒,另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温汶蓦然回首,望见始终沉默着的包万戎如机器人般大步流星地追来。
恍惚间,一张厚重的大手已经搂上纤腰,温汶面颊绯红如迷雾中,未及反应,唇上随即传来温柔的触感
包万戎难以置信地望着温汶剪水的双眸,如坠梦中。“你……早就知道了?”
温汶妩媚一笑,仿佛绽开一朵娇艳玫瑰。她摘下一只水晶耳环,塞进包万戎早已经汗透的手心,留下一个美丽如幻的背影。
“臭包子,记得早点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