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空是暗沉的,乌云在空中越聚越密,黑压压的一片,路上的行人开始加快脚步离开。渐渐地,天开始下起点点雨水。一辆公共汽车停在咖啡店前的公交车站前,车后门打开,末语举起双手遮在头顶上方,然后用她最敏捷的动作躲过从面前跑过的学生,跑到公交车等候棚里。
一年前的她还留着那时候比较流行的空气刘海,可这一被雨水打湿,便也塌了。她无从顾及自己现在的造型,从包里拿出来电铃声响起的手机。
“喂,老林”
她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继而在包里翻出小本子和一条香烟形状的物品。她把‘香烟’盖子打开,露出一头圆珠笔的笔头,将它拉长,原来是支伸缩形的便携式圆珠笔。
“你到了吗”
“到了”末语瞅了眼对面的写字楼下挂着牌子抗议的一大一小,在小本子上写下‘1月18日,陈家母女仍在律师楼下抗议’
“小立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好好聊聊,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
末语见对面站在写字楼下抗议的陈家媳妇突然晕倒,赶紧把笔和本子塞回包里,拿起手机贴到耳朵上:“老林,麻烦你帮我跟彭先生说,我突然有事要晚点到,谢谢了”
“什么?末语?喂?”
“嘟——”
挂掉了。
末语匆忙地挂掉电话放回大衣口袋里。双手挡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出公交车站的等候棚。她运气不错,一边斑马线的行人绿灯亮起,不用等待,冒着雨跑到对面的写字楼。
她到写字楼下的时候,身上的大衣已经湿透,整个人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略显狼狈。
“妈妈!妈妈!”小女孩蹲在女人孱弱的身体旁边,双手摇着女人的手臂,叫喊着,哭啼着。然而却没有人过来帮她,有的只是冷漠的旁观。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出声,匆匆一瞥而后走过,或拍视频上网,成为了常态。
末语赶到女人的身旁,毫不讳忌地抓住她的手臂,检查她的生命体征。小女孩见到终于有人肯过来看妈妈,哽咽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姐姐,救救我妈妈”
“陈玲女士!陈玲女士!”末语对着眼前枯黄着脸色的女人叫了几声,然而她还是没有半分反应,末语赶紧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的求救电话。
等救护车来,带着晕倒的陈玲上了救护车,写字楼里的人依然没有反应。末语跟着坐上了救护车,小女孩给了末语舅舅的联系电话,是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亲人的联系电话和地址,看来陈玲准备得很充分。
没多久小女孩的舅舅来了,是个快递员。他的身上穿着公司发的工服,一身质朴之气,慈眉善目。听说了是末语送自己妹妹来医院,激动得向末语道谢,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二十,十元钱,塞到她的手里:“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了,我只是举手之劳”末语把钱塞回男人的手中,“钱,受不得”
他们家的经济情况她还是了解的,陈玲的丈夫是出租车司机,一家三口本来过得好好的,可是陈玲的老母亲因为中风住院,折腾了许久,老太太还是去世了。结果就是家里的积蓄都花完了,还欠下一大笔债。陈玲的丈夫陈松为了还债就通宵通宵的干,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家三口倒也乐观地挺着过来。
无奈,这世道还是给她们一家开了玩笑。陈松的出租车被富二代撞到了海里,等捞上来,人已经死了。顶梁柱没了,一家人陷入了崩溃的边缘,结果还被告知富二代患有精神疾病无法判重刑。陈玲不服气,这才闹出在写字楼下抗议的场景。
末语一直在跟踪这件事的后续,尽管有人提醒她不应该插手,可她还是要这样做。
心里面有着一口气,既然黑暗中容不得光亮,那她便要把这抹光亮放大,告诉人们,光亮还在,并不会屈服。
她想,要是佳佳还在的话,一定也会和她一起这样做。
男人还是把钱塞到了末语的手中,布满老茧的手掌在末语娇嫩的手背划过,有一丝刺痛,但末语恍若未觉一般。
“受得起”男人说。
他没有给末语拒绝的机会,抱起脚边的小女孩走向陈玲的病床。
末语望着他们的背影,蓦然觉得,这家人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脆弱。他们虽然遭遇到了世间悲惨的事,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还要坚强。前面的风雨再大,只要还有亲人在身边,那就是支撑活下去的念想,再苦的生活也能从中找到出路。
放下望向她们的目光,一阵寒意席卷而来,她不禁抖了抖。她怎么忘了,自己现在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是湿的,稍微有点风吹过来,都是寒冷的。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急诊科中,缩了缩身体,打了个寒颤。
“现在知道冷了?”戴着口罩的女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站在末语身边。
末语随着那道声音看向一旁的女医生,她戴着口罩,看不清她的全脸,但单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一定是个美人。她留着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烫过卷发,用一根橡皮筋简单的扎在后面,带着些慵懒的美感。末语看了眼她白大褂胸前口袋上夹着的工作牌——顾悦,急诊科医生。
她好像并不认识这位顾悦医生……
顾悦看出了末语的疑惑,也不见外:“你的事情我听护士说了,你是个好人”
“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末语说。
“所以说你是个好人”顾悦的眼眸注视着末语的因寒冷而发白的脸色,话中的意思隐隐约约透着另一深沉的意味。
末语忽感鼻子酸痒,冷不防丁地打了个喷嚏,几乎是同时,她伸手捂住口鼻,小小的一声打喷嚏的声音传出。
“你要感冒了”顾悦看着她的脸道。
“不好意思”末语睁开眼睛,放下手的时候,只见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
抬头看了眼递给她纸巾的顾悦,她的眼神平静,没有厌恶亦没有冷漠,就好像已经猜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事。
“谢谢”末语接过纸巾,低头,擦了擦鼻子。
而后,她又在头顶听到了顾悦的声音,“值班室里有吹风筒,先去把头发吹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