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歆愣了愣，痛苦地闭了闭眼，心道：“周景澜，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你这般为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再睁开眼时，她的眸中已经布满清冷的镇定。
“皇上别忘了，他可是周国皇帝最喜欢的皇子。即便没有人能证明他的失踪与皇上有关，但也难保周帝不迁怒于皇上，大兵压境。”
“威胁朕？”凌灏离的眸光狰狞地凝着她。
“臣妾并非威胁皇上，而是真心为皇上着想。”颜若歆神色漠然地回。
凌灏离最见不得这样的颜若歆，仿佛所有的错都在他的身上。他重重地点头，在她的面前蹲下身，蓦地扼住她的脖颈。
“朕不能杀他，还不能杀你吗？”
“那皇上就动手吧！”她缓缓落下眼帘，没有了黑灵蛇，她早晚都会毒发身亡，她还怕什么？若能死在他的手里也好，至少过奈何桥时，她不会舍不得忘记与他的点点滴滴，再有一丝挂念。
他掐在她的脖颈上的大掌越加收紧，她的呼吸随之薄弱。她却缓缓弯起了唇角，讽刺地笑了。
这便是她爱的男人吗？短短两日之内，竟是两次想要她的命。
他的心里终究没有她，若是有她，他怎么舍得？
她的笑，在阳光下是那么的扎人。扎得他的心口闷闷地，直觉得喘息困难。
掐在她的脖颈上的大掌颤了颤，他蓦地甩开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她，冷冷地对身后的暗卫吩咐道：“将他们带回去。”
她的身子被他甩得歪倒在地，急促地呼吸，愣愣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是恨不得她死吗？为何又放过她了？
凌灏离冷冷地盯着她，眼中迸射出的两个光，如冰锥般扎进颜若歆的心里。她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疏离和怨恨。
她看着他收回视线，转了身，背影落寞，她忽然便想爬起来去追他。奈何，她还没能挣扎而起，眼前却是一黑，人已经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有知觉时，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看着白色的帐顶，才知道自己已经回了营帐。
“起来！”床侧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寒得她不禁瑟缩了下。
她转头看向床侧目光阴寒的凌灏离，强撑着身子坐起。
一盆冷水，将她浇得清醒。
“周景澜呢？”这是她开口问地第一句话，明知道会激怒他，她还是不得不问。
若是他有事，她便是死了，也无法安心。
“你就这么关心他？”他俯视着她，眼底尽自黑压压地阴霾。
她倔强的迎上他的视线，不说话，却用眼神告诉了他，她的决心。
“你放心，你还死不了。”
一抹锋芒自他的眸中闪过，可见他的心中有多恨。
颜若歆终于满意了，唇畔挂起一抹若有似无地惨白笑意。
“颜若歆，周景澜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情愿为他留在朕的后宫做细作。”凌灏离在她的床边坐下，扣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她虚弱的身子撞进他的怀中，她只觉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但，身体的痛处，远没有他在她的心上划一刀来得痛。
“命！”她轻轻吐出一个字，原本灰败的眸子里闪动着璀璨的光芒，“他给了我一条命，一颗真心。皇上觉得，臣妾值得为他牺牲所有吗？”
“颜若歆，你是傻子吗？”凌灏离紧紧地攥着她的胳膊，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若是真的爱你，他又怎么会将你给了另一个男人？”
颜若歆失笑，他这是在关心她吗？只是，这种关心，未免可笑。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忽然想起周景澜在秋名山上说过的话。
他说，他有办法，让她光明长大的走出翾国。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有办法让凌灏离将她给了他。
她蓦地睁开眼，哽咽着问凌灏离，“那皇上呢？皇上会把臣妾给了别人吗？”
凌灏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随即好似懂了什么，脸色瞬间沉得吓人。
“你就这么想与他一起离开？”
颜若歆苦涩地轻笑，凌灏离是以为她想让他成全他们吗？她不过是害怕，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会彻底地抛弃了自己。
她爱他，他却看不见。这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可悲的爱情？
她还能再说什么？说她爱的人是他吗？若是她说了，大概也只能换来他的不信和嘲笑吧！
“说话啊！颜若歆，你不是一向很勇敢吗？为何这次不敢承认了？”凌灏离死死地盯着沉默的她，等着她的确认，她却怎么都不肯再开口。
这时，帐外传来一道声音。
“皇上，准备好了。”
“好，朕知道了。”凌灏离对着帐外回了声，眼中的激动被掩去。他站起身，背对着颜若歆，吩咐道：“跟朕走。”
颜若歆拖着虚弱的身子，挪到床边，弯下身，想要去拿鞋子时，眼前忽然一黑，向下摔了去。
背对着她的凌灏离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转身，将就要栽到地上的她抱入怀中。
当四目相对，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眸光一闪，将她放回床上。
她深吸一口气，弯身捡起自己的鞋子穿上，轻声说：“皇上，可以走了。”
“嗯。”凌灏离沉沉地应她一声，抬步向帐外走去。
她跟着他出了营帐，又四处看了看，仍是不见青巧和郁采珍，不禁试探着问：“皇上，青巧和郁医女呢？”
“你说那两个欺上瞒下的贱婢会在哪里？”他蓦地顿住脚步，视线锐利地盯着她。
“不要伤害她们，不是她们的错，是我逼她们的。”颜若歆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低声求他。她在自己的事情上可以硬朗，但为了青巧和郁采珍的安危，她不得不低头。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攥着他的衣袖的手上，黑眸中泛起明显的嫌恶。
她手上的动作一僵，心头划过尖锐的疼，动作木然地收回手。
“皇上，臣妾求您了。”颜若歆屈膝，跪了下去。定她什么罪，她都认了，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
“你现在知道为她们着想了？”凌灏离蹲下身，拍拍她的脸，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与周景澜出去鬼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的安危？”
“我没有！”颜若歆一把拍开他的手，对着他低吼，“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
他看着她眼中的指责，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原本坚定的想法，竟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动摇。
明明是她的错，她水性杨花，她凭什么用这样指责的眼神看着他？
“你若是想让她们活命，就跟朕走。”凌灏离一拂袖，转身而去。
颜若歆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小跑着追上他。
她已经连累了周景澜，决不能再连累青巧和郁采珍。
须臾后，他在翘璃韵的营帐前停下脚步。她的心里莫名地生了恐惧，脚步不稳地后退一步，好似已经预感到了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她仍在迟疑，他已经掀开帐帘，步了进去，根本不怕她会临阵脱逃。
是啊，他的手里攥着她的命门，他怎么会怕？
咬咬牙，她抬步走到门前，掀开帐帘时，他已经坐在了翘璃韵的床边。
翘璃韵靠在凌灏离的怀中，看到颜若歆进来，明显一愣，转头看向凌灏离，寻找答案。
凌灏离拍拍她的肩膀，对她温柔地笑笑，示意她少安毋躁。
安抚了怀中的人儿后，他对候在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开始吧！”
“是，皇上。”侍卫领命，拎起一旁的布袋，动作极快地抓出一条小黑蛇。手起刀落，众人只看到一道刀光闪过，黑蛇的蛇胆已经落在了碗里。
站起旁边的院正连忙端起碗，将蛇胆弄破，让胆汁流出来，动作麻利地分别倒入两碗正在冒着热气的药碗里。
“都下去吧！”凌灏离对营帐里的人吩咐道。
帐内的人鱼贯而出，凌灏离松开翘璃韵，站起身，走到桌边。他亲自端起其中一碗药，走到颜若歆的面前，递给她，吩咐道：“喝了！”
颜若歆愣愣地看着他，未想到他会有此举动。他既然恨不得她死，为何还要用黑灵蛇的胆汁来救她？
“离？”翘璃韵先颜若歆一步出声，震惊地看着凌灏离的背影。
凌灏离闻声，转头看向她，为她解答心中的疑惑。
“这条黑灵蛇是真是假都没有人知道。朕不放心你直接服药，总要找个人试试才安稳些。”他的声音很温柔，亦如他看着翘璃韵的眼神一样的温柔。
只是，这样的话，于帐中的另外一个女人却仿如晴天霹雳。
颜若歆的身子不稳地晃了晃，眸中水雾弥散。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将黑灵蛇的胆汁分给她一半，不是为了救她，只是为了让她给他的宠妃试药。
翘璃韵的心里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劝道：“离，可不可以换个宫人来试？颜嫔毕竟是你的妃子……”
“不必了，我试便可。”颜若歆打断翘璃韵的话，宫人也是人，她并不觉得翘璃韵此举是什么善良之举，亦不觉得她是真心想救她。
也好，她便当是赌一把。若是那条黑蛇当真是黑灵蛇，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若是假的，横竖都是个死，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凌灏离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她，俯身将唇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狠声道：“颜若歆，朕便与你赌一把，倘若你这次大难不死，朕便念在你为韵儿试药有功的份上，饶过你的不忠和背叛。”
颜若歆看着对面翘璃韵的眼中又急又狠的神色，忽然便温柔地笑了。
他的话才落下，她便踮起脚尖，将唇贴上他的耳垂，轻轻落下一吻，在他的身子一震后，她笑得灿烂地说：“皇上，臣妾一定会好好地活着，一辈子陪着您。”
她成功地在翘璃韵的眼中看到了狰狞的恨意，心满意足地后退一步，端起药碗送到唇边，将碗中浓稠的药汁一仰而尽。
“阿离，你说，我还会有命继续陪在你的身边吗？”颜若歆眼神温柔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嗓子里明明已经腥甜翻涌，她还想佯装得若无其事。奈何，压制不住地猩红血液一股一股地溢出她的唇角，蜿蜒过她白皙的下颚。她明明笑得安详，唇角的血光却让人心惊肉跳。
一向面对世事都能淡定的凌灏离，眼中明显地划过惊讶，慌乱。并没有她所认定的快感。
“看来，臣妾是没命享受皇上的恩典了。”颜若歆仍在对着他笑，即便她的眼前的他，已经变成了几道影子。
“啪——”
她的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瓷器破裂的声音，将他惊醒。他上前一步，将她软下去的身子抱住。
“阿离……”
颜若歆动了动被血染红的唇瓣，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