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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家兄更名踏破铁鞋无觅处(1)

碎叶城,又作素叶城、素叶水城,因其依傍素叶水,故得此名。唐代碎叶城仿长安城而建,城周六七里,诸国商胡杂居。

这日,沈南等四人来到碎叶城,在城东的一家客栈住下,而后兵分二路(沈南与落儿为一路,虚无与聪聪为一路)打探虚无大哥的下落。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却毫无进展。虚无不免有些心焦,她很怕自己的大哥会有什么不测,但同时她又极力劝说自己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她对沈南道:“二哥,你说,大哥是不是已经不在碎叶了?”因有落儿在侧,所以虚无便对沈南以“二哥”相称。

“有可能。”沈南道,“不过,你也别太心急了。咱们既然已经万里迢迢的来到了这里,就该安下心来好好的找找。倘若失之交臂,岂不遗憾终生?”

落儿虽然一心想回洛阳与李重润团聚,但也不忍见他二人万里寻亲却毫无所获。因此,她也道:“就是嘛。碎叶城这么大,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的?再者说,十几年没见了,万一他改名换姓……”

虚无惊道:“改名换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继而她又担心道:“万一他真的改了名换了姓,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说到此处,虚无急得差点儿掉下泪来。

沈南连忙安慰她道:“你先别急。不管他现在何处,只要他曾经来过这碎叶城,咱们就一定能在这里找到线索。”他略思了片刻,又道:“我看,不如这样吧,咱们与其在这碎叶城里如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不如找个地方开一家药铺,前厅看病,后堂抓药。来药铺看病抓药的什么人都有,咱们正好可以一边看病,一边打听。你们觉得呢?”

“这个主意好。”虚无点头道。

虽然落儿也很希望他们能找到他们的大哥,但是一听沈南说要“定居”于此,她还是不免有些心焦。她道:“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中原啊?”

沈南乘机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回中原呢?有什么急事吗?”

“倒也没什么急事,只是……”落儿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下去。

夜来,落儿与虚无同室而眠。梦里,落儿的灵魂飞回到她在东宫时住过的那个房间,栖息于小窗下她曾经拨弄过的那把琵琶之上。不一会儿,满面愁容的李重润走了进来。落儿的灵魂见了他,真是万分的狂喜。重润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最后竟然拿起了她的灵魂栖息的这把琵琶。重润把琵琶搂在怀中。这是第一次,她依偎在他温柔的怀中,感觉着他的温暖,享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与甜蜜。可是,突然的,她幸福的港湾竟然开始颤抖,开始滴雨。只见重润抽泣道:“落儿,我好想你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我好想你呀!”

落儿的灵魂忍不住大声道:“重润,我已经回来了,我就在这里啊!”

重润听到琵琶居然说开话了,吓得扔下琵琶,掉头就跑。

落儿的灵魂急忙高喊道:“重润,你别跑啊,是我,我是落儿!”

可是,重润根本就不搭理她,他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重润,回来!重润,重润,重润……”

落儿在睡梦中的哭喊将一旁的虚无吵醒。她急忙推搡着落儿道:“阿紫,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落儿终于从梦中醒来。她望着眼前的虚无和毡房里的一切,一脸的茫然。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东宫吗?

虚无道:“阿紫,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哦,原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梦啊!只是,这梦境太真切太清晰了,令她有些恍惚。她苦笑道:“不是恶梦,是美梦。”

“是吗?”虚无轻声道,“早知道是美梦,我就不叫醒你了。”

落儿轻叹了一声道:“恶梦醒来是早晨,而美梦醒来却依旧是深夜。”

第二天清晨,早饭时,沈南见落儿迟迟未来,便问虚无道:“阿紫去哪里了?”

虚无道:“她昨晚没睡好,到此刻仍未醒。”

“哦。”沈南轻应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遗憾。这丝遗憾连沈南本人都没有留意到,却被虚无捕捉到了。

沈南低头吃了一会儿,突又抬起头来说道:“她是不是听说咱们要在此长住,心里不开心,所以没有睡好?”

“我怎么知道,你直接去问她就是了。”虚无的语气中竟带了些醋意。

沈南不由得一愣。虚无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今儿个怎么变凶了呢?沈南无法,只得讪笑吃饭。

虚无暗自揣测,这沈南似乎对落儿有意。即便无意,也或多或少的有些好感。为了断掉沈南的念头,待聪聪吃完饭走开后,虚无说道:“昨晚,我听到阿紫在梦中喊一个人的名字。”

“哦?”沈南抬起头来,好奇的望着虚无问道,“她在喊谁?”

虚无压低了声音道:“她在喊——重润。”

“李重润!”沈南不由得大惊,“难怪……难怪她那么心急火燎的要回中原呢,原来……”沈南正说着,一转头刚好看到落儿走了进来,便急忙闭了嘴。

一个月后,沈南等人的药铺“白鹤堂”正式开张了。所谓药铺,其实只是一间极普通的毡房。起初,来者不多,沈南与虚无二人既诊病又抓药,倒也忙得过来。可是,由于沈南与虚无的医术好,而且价格公道,没过多久白鹤堂的生意便兴旺起来,每日里人来人往的。落儿见他二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便自告奋勇的帮他们照方抓药。

以前,虽然落儿只是李显和韦早的养女,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比美儿、蕙儿、裹儿低微。她甚至觉得,她这个从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的人比她们这些古代的郡主更高贵、更神奇。直到她被迫远嫁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养女毕竟只是养女,在李显与韦早的心中,她永远都不可能与他们的亲生女儿们平起平坐。在一千多年后的现代,她被一个给了她生命但却始终不肯走出来勇敢的承担“父亲”这个角色的男人抛弃;在一千多年前的古代,她先是被一对口口声声说会对她视如己出的养父母抛弃,后又被与她同命相连、情同手足的墨雁姐姐抛弃。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身上长满了跳蚤的流浪猫,虽然长得机灵可爱,但不会再有人愿意伸出手来抱一抱她了。她恨自己,真的恨自己,恨自己小时候只学了芭蕾,却没有学武功。倘若她象墨雁那样身怀绝技,她也可以一个人走回神都去。可是,她不能,更不敢。她这只流浪猫还是需要追随着别人的脚印。幸而,她遇到了李鹤和李蟾。她感谢他们收留了自己,真的感谢。

此刻的她不再是孟霞怀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紫,也不再是游手好闲、锦衣玉食的永寿郡主。她,不过是一个漂泊在异乡的举目无亲的可怜之人。现在她身上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了,她不想让李鹤和李蟾嫌弃她,甚至抛弃她。她想做些事情来向他们证明,她对于他们是有用的人。她以为,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把她长长久久的带在身边,直至重返中原,重返神都;也唯有如此,她的自尊心才能好过一些。

落儿每次帮人抓完药,还总不忘帮虚无打听她大哥的下落。虚无见了,甚是感激。白日里,他三人在百草堂里忙碌着。等到了晚上,虚无与落儿便去白鹤堂后边的一间毡房安寝,而沈南与聪聪则在百草堂内搭地铺睡觉。偶尔,夜里也会有人来敲门找医生。只要是沈南自己能处理的,他便不会去打扰虚无。

转眼到了第二年(公元701年)的五月,这一晚,疾风劲吹,大雨滂沱。沈南正在酣睡,突然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李医生,李医生,快开门啊!快开门啊!”门外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

“谁呀?”沈南犹自闭着眼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我家夫人病了,请李医生过去瞧瞧!”

听了这话,沈南一个激灵的坐起来。“来了,来了。”沈南急忙披上外衣,奔到帐门前,打开了帐门。

风雨中,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和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牵着马立于门前。观其相貌,倒像是中原人。

那老汉焦急道:“李医生在吗?”

沈南道:“我就是。”

那老汉还未开言,那小丫鬟便惊道:“不是说李医生是个女的吗?”

沈南笑道:“全天下姓李的医生多了去了,难道说凡是姓李的医生都是女的不成?”

那小丫鬟跺着脚急道:“哎呀,错了错了。我们要找的是那个姓李的女医生,不是这个。”

她身旁的那个老汉指着门前的招牌道:“这里就是白鹤堂啊,没错啊!”

沈南笑道:“外边风大,你们先进来吧。先说说你们夫人的病,然后我……”

不等沈南说完,那老汉便道:“就不麻烦您了。今晚我家老爷不在,请您过去恐怕不妥。我们还是想找一位女医生。”

“那好,我帮你们找去。”沈南说完,急忙跑至后边的毡房将虚无唤出。

见了虚无,这老少二人才将实情说出。却原来,他们的女主人今早刚刚产下一男婴,白日里倒也平安无事,不想,入夜后却突然恐悸不定,神志恍惚,颈背僵直,不能转动。他们见情况不妙,急忙跑过来寻找医生。

沈南与虚无听了他们的介绍,便知他家夫人患的是产后心悸及中风,所以便不敢再耽搁,急忙走出毡房。此刻,已过丑时,更何况这家居于城西南较偏僻处,沈南不放心虚无独自前往,少不得冒着雨与她策马同行。

不多时,他四人行至一个不太起眼的中式院落前。说它不太起眼,是因为它的院墙不高,灰色的房门也是半旧的。推开院门,迎面是一张巨大的石屏风。借着幽暗的灯光,沈南瞟见,石屏风上用热情奔放、豪迈恣肆的草书书写着一段文字。不过,此刻,他也来不及细看。

在那老少二人的带领下,沈南与虚无绕过石屏风,来到幽暗的庭院,院中的亭、台、楼、阁古朴雅致、参差错落。一条用砚台石铺就的小路一直延伸至庭院中央的一汪浅池。此刻,风卷雨击,令这浅池片刻不得宁。

那老汉让那小丫鬟将虚无带到夫人的房间,而他自己则将沈南引至前堂。在与老汉的攀谈中,沈南得知,这老汉姓胡,是这家的管家。这家男主人姓尹,名潜,字客之,中原人,居碎叶多年,以向波斯等地贩卖中国的丝绸等物为生。这家女主人姓哥舒,名月娃,西突厥人,年轻时生得貌美如花,婷婷玉立,人称“碎叶之奇葩”

十五年前,(垂拱二年,公元686年),唐军撤出安西四镇。第二年,吐蕃军队大入西域,焉耆以西,所在城堡,无不降下。碎叶城被攻破之日,美名远扬的哥舒月娃也被吐蕃士兵捉住。那些吐蕃士兵准备把她献给吐蕃大论(即大相)钦陵。幸而,半途中,哥舒月娃遇到了身背双剑、智勇双全的尹客之。尹客之使用调虎离山之计将吐蕃士兵引开,救下了哥舒月娃。此后,他二人一路逃至波斯,在波斯私定终身、结为夫妻。直至九年前(长寿元年,公元692年)大周夺回安西四镇后,他二人才携着一儿一女回到碎叶。昨夜,哥舒月娃突梦长庚星掉下其怀,惊醒而产下一子。夫人临产在际,尹客之本不欲外出,怎奈几个伙计在外运货时被强人所拘,他不得不亲自前去交涉赎人,因此未能及时的赶回来。

说话间,虚无走了进来,胡管家急忙将纸笔奉上。虚无拿起笔来,略微思索了片刻,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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