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七年前
雅希居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意气风发地把外套包包抛给女佣。她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可惜已经被空凡发现了。
他从大厅走到楼梯底下，说道：“小姐回来了？”
雅希忽然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头也不敢回过来直视空凡，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空凡故作镇定地说：“要上课了，小姐。”
“嗯。”出奇地，空凡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怪责她的意思，只是提醒她要马上上课。这。这是空凡吗？
出于好奇，雅希回过身来，问道：“空凡，你不问我？不问我整个晚上都去了哪里？”
他低垂着头，说：“这是小姐的自由，属下无权过问。”
无权过问吗？以前的空凡，从来不会这么说。如果她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他会嘣儿她的脑门，然后默默地帮她包扎；如果她不听话了，他会责骂她。可是，现在呢？到底是怎样？
然而，赶着换校服去上课的雅希并没有多想，她马上奔上房间换衣服，殊不知站在楼梯底下的空凡紧握着拳头，短短的指甲深陷手心中。
回到学校，宋羽立刻把机票放在雅希的桌子上。他毫不避讳地递上机票，像是跟全班的同学宣告他们之间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这一举动也把祁仲天和魏澄吓到，毕竟宋羽从来不曾亲近任何女人，就算是汪凛，也只是跟宋羽处于若即若离的关系。然而，对着雅希，他似乎有无穷的行动力，这使到此为止一直冷眼旁观的魏澄心中很不是味儿。
雅希抬起头来，深感兴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们已经有共识了。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拉斯维加斯吗？”
此话一出，全班的同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最近的绯闻都不是假的，原来羽王子和范雅希真的是有关系？
魏澄微微吃惊，双眼旋即转向雅希的脸上。
雅希拿起机票一看，出发日期是明天！她随即把机票撕成两半，扔向宋羽，说：“我不喜欢接受安排。况且，代言的广告还没有拍完。哪个轻哪个重，我想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羽王子再也笑不出来，他双手撑在雅希的桌上，冷冷地说道：“那你是说韩拓比我重要？你昨晚。中途走了。是跟他在一起吧？”
无论是魏澄，还是祁仲天，甚至是其他偷偷窃听的同学，都无不张大嘴巴。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韩拓，全亚洲最红的偶像，昨晚和雅希在一起？而且，还当面拒绝了羽王子，那个甩模特儿如吃饭般频繁的羽王子？
雅希转过脸说：“我说的是工作。代言的事情要比雍雅豪庭的景观设计更为紧急。”
虽然雅希口口声声说的是工作，但是此刻在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晚宋羽搂着辣妹跳辣身舞的画面。
“我说的是人！你说，昨晚你是不是跟韩拓在一起？”宋羽的声量开始越来越大，就连教室外都要听到了，部分同学已经凑在教室门口看着这一场好戏。
祁仲天看到火药味越来越重，觉得在学校里吵成这样实在太失礼了，于是开口劝架道：“你们都别吵了，大家都在看。”
“是又怎样？”雅希满不在乎地说。
羽王子气得一把推翻了雅希的桌子，东西散落一地，从来优雅冷酷的羽王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脾气，而且使用暴力，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甚至有些羽王子的粉丝都开始哭起来了。
他扯起了雅希的手，执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雅希的下巴，像狼一样索取雅希的吻。雅希挣扎着想要甩开宋羽，可是力有不逮，只能干瞪着眼任凭宋羽夺取自己不愿意给的吻。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硬生生地把宋羽手给拉开，手的主人拼命压抑着怒气说：“够了，羽。”
与其说羽王子生气，倒不如说他是惊讶，因为捏着他的手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他一直以来的兄弟魏澄。
忽然，突如其来的“啪”的一声，羽王子的左脸上烙下了火辣辣的掌印，雅希抬起来的手还凝在半空中，被羞辱的她此刻双眼冒出火焰似的。
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而刚刚处理完公务的空凡才刚来到教室门口，只看见了这一个无解的三角形。
“啪”的一声，响亮得响彻了整个楼，而宋羽的脸上也出现了火辣辣的五指印。
“羽。”祁仲天低呼了一声。
而这时候，空凡穿过人群走到雅希身旁，低声说：“小姐，没事吧？”
雅希打了宋羽一巴掌以后，感觉好像有好了一点，但是仍然是气在心头。可是，如果空凡掺和进来，事情会变得更复杂吧。
“空凡，你先回去吧。”雅希冷静地说。
“可是。”空凡看到几个人围成一圈，势成水火的样子，觉得不可能这时候丢下雅希。
“我叫你去！”雅希厉声说，没有给空凡留一点面子。
在场的人都没敢做声，低气压盖住了整个范围，移动的只有空凡。很快地，他又离开了战圈，只是他回过头去，已经发现，他一直保护的小姐，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羽。你。”仲天想要看看羽王子的伤，但是又怕更加触怒这个贵族王子。
可是，宋羽的反应出乎大家的意料，他摸着自己被打的位置，笑笑说：“澄，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别人的事情了？”
他并没有发火，也没有和打他的雅希交流，而是转向了他的兄弟魏澄。
魏澄低垂着眼帘，一贯爱理不理的态度，简练地说：“没有。”
宋羽眨了眨眼睛，摇着食指说：“澄，你不是插手范雅希的事情了吗？告诉我，你和范雅希是什么关系？”
雅希终于开口说：“够了。不要再说了。”
正当她想要转身离开教室时，宋羽拽住她的手，叫道：“不说清楚谁都不准走！”
大家都看得惊心动魄的，谁都没看过宋羽发怒的样子，更没有看过他这时的表情，就像是被同类咬伤了的狼一样，因为受伤了，所以更要攻击抵抗，才能掩饰自己的伤痕。
雅希转过头来，递起了那只被宋羽捉住的手，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你要证明的？证明我是你的？还是证明你操控着我？”
“你是我的。”宋羽的嘴唇几乎只是抖动，那四个字，也只有在旁边的祁仲天，魏澄和雅希听到。
“你赢了。”说着这句话时，雅希的脸庞上泛起了一道泪痕。
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雅希的脸的宋羽，此刻五指松开，雅希的手随即掉了下来，而雅希也像个木偶一样，没有动静，只是眼眶不断渗出泪水。
魏澄掏出了一条手帕，从雅希的脸上拭去泪水。
雅希干涸的嘴唇，颤抖着说：“你什么都得不到。”
这句话震撼着宋羽的内心，他捏着裤子，琢磨着雅希的这句话：你什么都得不到。
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包括汪凛的心，那些模特儿的真情，还有。范雅希的心。
雅希吸了一下鼻子，一手拿起书包掉头就走。魏澄紧跟着雅希的脚步走了出去，只剩下仲天和宋羽愣在那里。
她答应过自己，不会再被同一个人伤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感觉被伤害？这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恼火？他正正是踩中了陷阱，掉进了圈套，完全是在进度里面。他已经完全迷上我了，想要得到我。那我还在闹什么别扭。
走着走着，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圣若望小学，那个她童年的重灾区。这个时候，正是小学生放学的时候，一帮戴着蓝色帽子的小学生一涌而出，差点把雅希撞倒。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把她拉开，紧紧地扶着她的肩膀。
雅希警戒地松开那人的手，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魏澄。
“你一直跟着我？”她有点受宠若惊，从来没想过谁会追出来。
“嗯。”
“为什么？”
“担心。”
他双手搭在雅希的肩膀上，将雅希转向面对着圣若望小学。雅希望着这个地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个使她人生改变的地方，那个让她摆脱不了黑暗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别过脸去，避开了与这个地方相视。
“进去吧。”他在她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她转过头去，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低下了头，看着柏油路。
他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走向校门。可是，她甩开了他的手，说道：“为什么？”
魏澄走到她面前，捧起了她的脸蛋，说：“如果你想更坚强一点，就勇敢面对那个曾经伤害你的地方，你才能勇敢面对羽。”
是。她从来都不敢面对。口口声声说要报复，却连这么一点挫折伤害都面对不了。
她看着圣若望小学的门牌，心里打了个哆嗦。可是，她捏着魏澄的衣袖，一步一步地走向这个童年的地狱。
“有我在，你不会再受到伤害。”魏澄紧握着拉着他衣袖的手，宝贝地保护着这只受尽折磨的手。
雅希战战兢兢地走进这片带给她伤害的地方，一个没有怜悯的教堂，一个只有被追打的身影的体育场，一个只有饥饿回忆的食堂，还有冷冷的自行车棚。
小孩已经走得差不多，剩下的只有校工和老师。校门口的大叔看见走进来的雅希和魏澄，赶紧走上前问道：“两位，你们是来。”
魏澄马上回答道：“我们是这里的旧生，想要回来看看母校。”
“哦，这样。那你们随便。学校6点就关门了。”
“好的，谢谢。”
在雅希的耳边，只有昔日吵闹的声音，还有漠视一切的风声。
她跌坐在操场的正中央，眼神恍惚，泪水一滴一滴地流下脸颊。魏澄走上前扶着雅希，在她的耳边说：“这里只是操场，你就受不了吗？”
她一边想起以前不堪的回忆，一边说：“这里，是我被扔鸡蛋的地方。鸡蛋四面八方地飞射过来，我想用手挡，但是太多，挡不住。有一种很腥酸臭的味道。是坏掉的鸡蛋。他们把鸡蛋放很久，特地存起来，就是为了扔我。”
雅希走向盥洗漕，摸着水龙头道：“在这里，我被李淳她们按着头，她们把我塞到水龙头底下，一直用冷水冲我的头。那是体育课。我被绊倒在地上。她们跟老师说带我去处理伤口。却是把我捉到这里来，还不知道从哪里拿来醋，倒在我的伤口上。很痛。很痛。”
她又走到食堂，坐在长凳上，娓娓说道：“我已经避开她们，躲在角落吃饭盒。可是，李淳她们还是不放过我。抢过我的饭盒。说饭是酸臭的。然后倒在我的头上。那是。那是妈妈饿了几天肚子，帮我做的饭。我恨。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魏澄抱着她，低声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对不起。”
“我很穷。很穷。这就是。就是我的罪。”
“不是的！你没有罪。对不起。我们走吧。”魏澄紧紧地抱着雅希的身体，他很后悔把雅希带进来小学里。也许，有些过去是不需要面对的。她只是怕痛而已。
“我们走吧。”魏澄拉着雅希的手，正要把她带走。
可是，雅希甩开他的手，用手背擦掉眼泪，说：“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和过去了断。”
她缓缓地走到教学楼后面，那是一块荒废的空地，寸草不生，平常都摆放了堆积的垃圾，等待垃圾车来把垃圾收走。
雅希蹲了下来，喃喃道：“就是这里。我的噩梦的开端。”
魏澄忽然间记起了所有的一切，那一天。他们的相遇。三个人的命运。竟然是在垃圾场展开。
7年前“羽王子，听说有个丫头家里破产了。要不要去关爱关爱她啊。”杨嘉熙，羽王子身边的跟屁虫，整天黏在羽王子身后出些鬼主意，就是为了奉承讨好这个龙泉集团少爷。
魏澄走在宋羽的身旁，有点距离地走着。他从小就不喜欢，也不习惯和别人太亲近，这样只会让他觉得虚伪。
“好啊。”宋羽从小就是意气风发，走到哪里谁都会跟着他。他似乎就是有这种魅力，当然他的部分魅力来自于他爸爸是龙泉集团的执行总裁。
“关爱”是他们这些人之间的暗语，简单来说就是欺负。不过，小学生的欺负，大抵都是把人锁在厕所里关一天，或者是把对方的书包藏起来，扔掉对方的作业簿之类的。带头人一般都是这个杨嘉熙，还有他的一些党羽。
对于宋羽爽快的答应，魏澄大感意外，然而，这大概也是他常有的即兴吧。
他跟着走到教学楼的那片空地，赫然发现已经有一堆男女围住了一个人，那人瑟缩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
“对不起。对不起。”
魏澄听着这句重复且颤抖的话，是一把很柔弱的女声。他从后面探头看进去，她头发散乱，头上尽是鸡蛋壳和蛋黄，身上还有一些呕吐物的痕迹，周围都散发着酸臭味。
宋羽捏着自己的鼻子，表情有点厌恶。杨嘉熙在旁边煽动着说：“就是她！你看吧，又臭又穷。家里破产了还敢在我们学校呆下去，不知廉耻的家伙！我们可是贵族学校，不是穷酸贫民上的公立小学啊。”
羽王子走向女孩，所有人都让出了一条道，仿佛接近羽王子就会亵渎到他。他蹲下来，冷冷地看着女孩。女孩听到周围忽然静下来，而且一条人影闪烁着，是王子吗？
王子要来救她了！
魏澄默然不语，只是在旁边仔细观察羽的神情。他竟然在羽的瞳孔里，发现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愕。他不可能错过那一刹那的眼神变化，从小跟羽一起长大的他，早就熟悉羽的表情。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在羽的脸上看到过那种震惊的表情，纵使只是一秒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