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宽心姥爷的五行斋
妹子还会跟着宽心姥爷去逛竹海，青山翠竹间，她正好可以跟成群结队的蜻蜓做个迷藏。
有时天公作美，山风阵阵，细雨悠悠，妹子陪伴着宽心姥爷藏身竹林里听雨。
宽心姥爷思念着遥远的北方，就着雨声，心底里偷偷给他留在银河城里的友人吟诗。妹子心领神会，比那些聆听的山雀儿更是多愁善感。
有妹子陪伴的日子，是宽心姥爷快快乐乐的日子。
后来，妹子还是跟着宽心姥爷一起进了大城市，她当过宽心姥爷的哨兵，也做过他的助理，俨然是他家庭中重要的人物。
和宽心姥爷在三亚湾过冬的那段时光，妹子一定有刻骨铭心的幸福。
那些渡假的俊男俏女，争先恐后地要带着妹子到温暖的海水里游泳，他们愿意同妹子一起享受波涛汹涌的美妙时刻。
宽心姥爷叫上妹子到三亚湾的海水里泡澡，才开始的时候，妹子还是有点儿犹豫的，海水里像浮萍一样蔟拥的美人儿在风浪中尽显风流，她可不敢跟靓女们比美。
宽心姥爷怀抱着妹子下了水，风平浪静的海面真是上天的伟大恩赐，温暖的海水收复了所有人狂躁的内心，又恰到好处地还给他们对生活的激越和热爱。
跟着宽心姥爷下海，妹子没有恐惧，也不再害怕。海面上奋力划水的妹子像一条活跃的蛟龙，让大海尽情宠爱它可爱的孩子。
妹子也如一支稳健的画笔，对着色迷迷的蓝天和白云，给他们画出来一幅得意的画卷。
俊男俏女们争相给妹子拍照，来自海外的游客更是乐意把游泳中的妹子当成送达幸福的天使。她们应该知道，妹子这时候就是海龙王的长公主啊！
后来，妹子又跟着可爱的宽心姥爷打上飞的，到长白山上踏雪，跟滚滚湘江对话，到辽东湾欣赏海浪滔天，过山海关看秦皇岛外打渔船。
宽心姥爷原打算在五行斋留下来，妹子会陪伴他写出那些活跃在他内心的传奇故事，这是宽心姥爷的理想。
然而，宽心姥爷还是回到了银河城，这可是宽心姥爷内心的秘密，我们暂时不好去触碰他的秘密。
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为自己守着点秘密也不是一无是处，或许还可以做为种子，带到来生来世，生根发芽，甚至开花结果。
无庸置疑，银河城里一直还有宽心姥爷不能离开也永远离不开的人。
因为如此，宽心姥爷才会刻意在银河城里留下来了。
心里有个人，你才能够坚持不懈地活下去，哪怕困难重重。
只要是心安稳的地方，你流浪到哪里，那里都是你的家。
这会儿，花燕子姥姥像个可爱的孩子，一生气就自个儿走了，宽心姥爷一个人呆着，只有依靠妹子来陪伴他。
妹子应该有她自己的精神生活，你看到了吧，妹子抢在宽心姥爷前面，像利箭一般杀出屋，迫不及待地要去应约她那个念念不忘的情人。
宽心姥爷对这事儿倒是迁就，他一点儿也不会去计较妹子的离开，倒是很欣赏那个彼具吸引力的狗小子。
现在，宽心姥爷出了幸福时光社区，走上水星路大街，朝着正北的方向走，不太远的地方，有一片长龙似的胡杨林，那里也是宽心姥爷最爱去的地方。
今天为什么这么特别呢，马路上没有什么汽车，绿树成荫的人行道上也少见有人。
偶尔碰到三两个人朝着宽心姥爷走过来，他们在老远就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宽心姥爷，走近了的时候，宽心姥爷也好像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这是一些陌生人，宽心姥爷从来没有见过。
就算是宽心姥爷看清楚了那些人的脸，这些人的脸也不像平常人的脸那样轮廓清晰，每个人的脑袋上分明是亮着重重叠叠的好几幅脸庞。
这本来是件奇怪的事情，可是宽心姥爷却好像见怪不怪，他怀疑可能是自己开始老花眼了，他听瞎眼睛太姥姥说过，老花眼就是这样乱糟糟的。
可是，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也跟平常不一样呀，这么清爽的早晨，他们竟然都穿着长裤腿长袖子的衣服，像古戏里的套装。
宽心姥爷开始也有点儿怀疑，但他才开始的老花眼告诉他，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再说，他不能总是盯着别人的衣服和裤子看吧，他是个正经八百的男人，他不会对人露出一副色迷迷的眼神，那让人恶心。
不过，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分不清是男还是女，他们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一样，走路就是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一个个像是仙人，而且见着了宽心姥爷也不说话。
这些人跟宽心姥爷相遇的时候，顶多不过眨动一下眉毛，闪亮一下眼睛，但看上去还是那样神秘莫测。
什么时候，那些习惯了在宽心姥爷面前唱歌跳舞的小鸟儿也跟上来了，她们一会儿抢到宽心姥爷前头，一会儿落在宽心姥爷后面，一会儿飞翔在宽心姥爷的头顶，像是要给他引路，像是要给他压阵，也像是要给他助威。
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宽心姥爷一点儿也没有听懂，幸亏宽心姥爷没有在意。
这是一大片原始胡杨林，是先有了这个城市，后来才有了这片胡杨林呢，还是先有了胡杨林，然后才有了这座城市？
这是不用回答的问题。
宽心姥爷来到城市边缘的一棵胡杨树底下，这棵树有着他珍藏在心底里的秘密。
宽心姥爷还没有来到银河城以前，他就做过一个美梦，他做美梦的地方，可是神奇古怪的湘西。
这样的一些片段，只好在另外的故事里向你阐述。倒不是想向你卖个关子，而是这个故事确实连带着那个故事。
那是宽心姥爷一次冒险的旅行，他走得仓促，却一往无前。
在那个宁静的夜晚，饥喝难耐的宽心姥爷轩为疲劳倒在一个坟地里歇息。
歇息中，他在一片坟地里睡了一个大觉，天上的神仙和地底下的土地公公给他报了这么个梦。
宽心姥爷的梦境里有一棵胡杨树。
宽心姥爷因为那个美梦，来到银河城并且在城郊找到了这棵胡杨树。
在那个梦里，胡杨仙给他做了一首诗，宽心姥爷一直记得这首诗：
城市的边缘有一棵胡杨树，
当城市还是亘古荒原的时候，
胡杨树就已经是个大哥大了。
城市诞生而后慢慢长大也会慢慢变老，
胡杨树它依旧是个大哥大。
胡杨树始终用慈祥的眼睛，柔和的目光，
眼看着城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出生，
一个紧接着一个长大，
最终一个接着一个老去。
那些木板拼成的棺材摆在活人面前，
活着的人把老去的人装进去，
他们庆幸躺在里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但他们的身后同样站着像他们一样的活人，
他们正在等着，
等着要把挡在前面的人往棺材里面装殓。
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愿望，
也是他们刻不容缓的责任。
棺材里装不下房子、车子、金子，
也装不下那些大不大小不小的数字，
只能容纳下他们刻骨的爱情还有铭心的故事。
装着死人的棺材被活人抬着出城，
抛到那曾经触目惊心的荒郊野外。
这时候由不得棺材里的人高调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
也无论他们对人生还会有怎样的勉强。
棺材的盖子封死了嚣张和挣扎，
也包裹了沉默和荒唐。
活着的人把棺材埋进他们挖好的深坑里，
把人连着棺材放进去，
如种下一粒种子，
覆盖了新鲜的土壤和黄沙，
或者践紧踏实，
有点像栽种一棵小树一样。
胡杨树为他们流泪了。
谁知道呢，
多少年以后，
多少年又多少年以后，
胡杨树也累了，
他也会疲惫不堪。
城市累散架了，
只好恢复到亘古荒原，
胡杨树还是大哥大吗？
荒郊野外的种子会不会在有一天生根发芽，
一场暖雨过后，
红柳也开出红艳艳粉扑扑的希望，
爱情和故事会变成白日里的阳光和夜晚里的风，
他们得跟胡杨树诉说，
他们有诗也有远方。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宽心姥爷给胡杨树朗诵了这首诗。
一直藏在宽心姥爷心房里的春燕，什么时候飞出了他的心窝儿，落在胡杨树弯曲的枝条上，先是手舞足蹈转而又凝神静气，为他喝彩，给他当嘉宾评委。
那些小鸟儿也不会示弱的，她们附和在春燕的身边，一个一个要表现自我的存在。
宽心姥爷钻进胡杨林里，很快置身一个隐秘的境界。
晨曦和朝晖钻进林子里寻找宽心姥爷的身影。
古而不老，老而不倒，倒而不朽的胡杨树，一会儿是洪荒时期的大眼睛，一会儿是远古时代的长耳朵，一会儿如恐龙的长腿，一会儿像翼龙没有飞翔起来的翅膀。
宽心姥爷是在寻找克服困难，他一直把找到儿子的希望寄托在这片原始的胡杨林里。
克服困难是宽心姥爷终生的疼痛。
宽心姥爷和花燕子姥姥什么时候来到银河城打拼，克服困难就诞生在这个边远的城市里。
克服困难出生在那个金风送爽的季节，与生俱来的聪慧让他有如一朵盛开的鲜花一样受到宠爱，这孩子是花燕子姥姥和宽心姥爷的骄傲。
城里的生活真的比我们想象的要艰难很多，克服困难这孩子只好离开父母亲回到只能属于他的乡下，跟着乡间孩童过泥巴里滚打的舒心日子。
乡间有乡间的美好，也有乡间独特的美景，这是城里孩子得不到的自然滋养。
乡间那些姥爷和姥姥们是不是别有用心，刻意向这个可爱的孩子灌输了关于瞎眼睛太太姥姥的故事。
要知道，瞎眼睛太太姥姥可是享誉几代的情歌歌后，口口相传中她的声誉有点儿像月里嫦娥和王母娘娘。
那些近乎童话和神话的传说，在别的孩子来说可能只不过一阵耳旁风轻轻吹过，而克服困难却全将它们牢牢记在心上。
要紧的是这小子唱起歌来能够惊动夜晚的星星和月亮，把村寨里的大人和小孩都聚合到一起跟着唱歌跳舞，直到天明也不觉得疲劳犯困。
克服困难美妙的歌喉源自他的先祖遗传，老人们盛赞他是曾经带着瞎眼睛太太姥姥私奔的情人的再世，那是一个凭着歌声就可以打败十村八寨的美男子，把官府和皇帝也不放在眼睛里的情歌王子。
艺术的天分从来不会失传，宽心姥爷从小就有当个作家和诗人的梦想和天分。
我们享受艺术的快感和美丽，却未必全都感悟到所有的艺术都来自苦难和悲伤。
比悲伤更悲伤的是苦难，比苦难更苦难的是悲伤。
宽心姥爷在生活中屡屡碰壁，这也像其他有志向的年轻人一样，他们为见到彩虹，总是在风雨中搏击。
克服困难回到父母亲身边生活，银河城以宽阔的胸怀接纳了他，因为他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是一个城市的未来。
孩子们的生活必须甜蜜多趣，幸福像花儿一样。
克服困难的歌喉照样打劫了城里的小伙伴，也让听到他歌唱的大人为之倾倒。
克服困难当然有点儿洋洋得意，能够被人追捧一定是每一个孩子的幸福感受，何况他是一个从乡下挤进城市里来的孩子呢。
这事儿却成了宽心姥爷的心病，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因为所谓的天赋而像自己一样在生活中屡屡碰壁。
生活中并不需要什么情歌小王子，现实和残酷告诉他唱歌不能当饭吃，只有顺应城市的竞争才能在将来的生活中不至于颠沛流离。
父子间的对抗和战争使得两个人都纠结在阴影里走不出来，儿子的童趣和幻想是父亲现实和世故的天敌。
宽心姥爷逼迫着儿子把对于情歌的兴趣转移到英文上，因为克服困难其它方面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惟有英文让老师一筹莫展。
就在宽心姥爷揪着儿子的耳朵到老胡杨树底下背诵英文的那个早晨，他可爱的克服困难走失了，一去不复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