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仁超看着女生关心的眼神，心头一热：“我老家种的梨都是我爷亲自施肥剪纸套袋，个个都好，全是他的心血。这阵子正是果梨下来的季节，往年都是自家留够吃，再给邻里乡间分一分，剩下的卖给果贩子。今年梨子结的好，我姑父说不能自己赔了辛苦，钱让二道贩子赚了，嚷着要自己卖。”
“卖梨把你爷累着了？”
于仁超摇了摇头：“我姑父没啥正经本事，地也不好好种，成天转悠着耍小聪明，平时都是我姑妈养羊卖羊奶补贴家里。我爷我奶看女婿要干点正事，高兴还来不及，就说只要他好好卖，挣得钱都归他们。”
“结果呢，赔本啦？”
“没，不仅没赔，还赚了个盆满钵满。”
“什么意思啊，这不是好事吗？”
“他在村里说什么我们家梨树下有龙根，结出的梨子是蟠桃梨，放在古时候都是皇家上供的佳品。老人吃了消百病，女人吃了赛嫦娥。”
“噗……”杨青彤没忍住喷笑，“这也有人信？”
“一开始信的人不多，他就让我姑熬了一大锅梨汤，拿冰糖炖的烂烂的，挨家挨户的送，说空口无凭，神不神问自己。有几个犯咳嗽的喝了觉得挺润肺，也有些婶子说确实气色好了。他就各种煽呼，没几天还真把梨都卖了，还有邻村慕名来的。”
“卖多钱。”
“十块一个，你自己估摸吧。”
“论个儿卖啊，我明白了，你爷是被气倒了吧。”
“嗯。后来村里有人去派出所举报，说我姑父诈骗。派出所来人调查，说这不仅是诈骗，还是聚众宣扬封建迷信。我爷当了一辈子人民教师，德高望重，从来没被人说过一个不是，能不气大了吗。”于仁超说到这里恨恨的，“去他娘的龙根，扶不上墙的烂泥，我还龙王三太子呢。”
虽然知道这会儿不是乐的时候，杨青彤还是被他的话逗得狂笑不止，于仁超看她笑作一团，突然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现在真有人信神信鬼啊，太愚昧了吧。”
“当你的生活仅仅满足于吃饱穿暖，精神没有追求，用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来平衡自己，安慰自己或者发泄自己，也就没什么奇怪吧，进而奉其为精神追求，虔诚之，笃信之。”
杨青彤盯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平时总是臭屁哄哄甚至无聊幼稚的男生，居然有这么深邃的思想，也开始反思第一印象也许是不公平的。越了解一个人，彼此的关系才越深刻，这种了解不该拿时间来衡量，而应用深度去评估。比如此刻，超人和自己讲了类似“家丑”的琐事，她觉得就在这一瞬间她们的友情加深了好几分，比运动会和解那次还要交心。
于仁超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恢复了正常，皱着眉头不满道：“你今早看见我哭了，你得对我负责！”
杨青彤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那我还吃你梨过敏呢，歇菜了你负得起责？！”
秦双似乎是从踏进多功能厅的一刹那就后悔了，是照本宣科式的辅导内容让人失望，还是轻易被别人的看法左右而让人不悦，她不知道。她坐在靠门的角落，似乎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溜号的准备。
培训开始了小会儿进来一个迟到生，秦双把视线从投屏移到匆匆而来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那男生指了指秦双旁边：“有人？”
秦双点点头，他侧身落座，满不在乎：“等人来了我再让。”
秦双没有吭声，把视线转回技巧讲授的荧幕上。其实旁边是个空位，可她不大想和这人打交道。
“我的建议算是被采纳了？”
秦双侧过头一字一句：“是我自己想参赛。”
“那播音组呢？明年春季开学会报名吗。”
“为什么是我？”
“我在信中都写了啊，怎么，看不明白？那我再说一遍。”
“你别……胡说。”
“哈哈哈，放心吧我不会骚扰你，我们高二的可比你们压力大多了。不过还是希望你明年能参加播音组，劳逸结合，大有裨益。对了还有，喜欢你也是真的，你可别问我原因啊，这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秦双眼睛瞪得老大，没料到这个高二学长能悉数平常地谈论“喜欢”，就好像说起自己爱吃的一道菜。万幸他提了一嘴就开始听课了，秦双松了一口气，思绪被带到那日，就是卷卷在红楼请大家吃饭那日。
那天她踩着晚自习的音乐声回到教室，杨青彤神秘兮兮说：“告诉你个大秘密！”伴随秘密而来的是一个打着蝴蝶结的包裹，包裹里是一本《海子诗集》和一封折成树叶状的信纸，而包裹的主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年级学长。他是校播音室的副组长，运动会时和搭档负责播报精选的通讯稿件，所谓一面之缘的“一面”正是运动会上自己送稿子的每次碰面。
那封信热情洋溢地表示了对自己文笔的赞美，从运动会的稿件中便可窥见一斑，并鼓励她报名参加即将举办的作文比赛以及明年春季的播音组纳新。秦双看完觉得简直是“满纸荒唐言”，运动会的稿件千篇一律慷慨激昂，怎么就能看出文笔了得了？至于作文比赛和播音组，凭什么你来建议我，难道若日后自己参赛是归功于这封信的鼓励吗？还有信中化用《青玉案》的“千百度寻她，灯火阑珊驻”，也让人感到莫名滑稽。
就这样，她对这位并不熟悉的学长冠上了多情而骄傲的帽子，当然，那本诗集倒是挺好的，但她当然不能留，就让卷卷把东西还回去，毕竟当初这个包裹是他给杨青彤的。卷卷不好“退货，”再三推诿，秦双不愿为难他，硬着头皮趁包裹主人播音那天把东西送到播音室，为此还被播音组的学姐们误认自己是他众多的崇拜者之一。
秦双长吁口气，被旁边的人捕捉到：“才女都爱禁闭在自己的世界吗？你发呆了大半节课，抓到什么灵感了？”
“嗯，确实抓了一大把，所以我要回去奋笔疾书了。”
“这就走了？那明天下午见，我帮你占位。”
“学长，是你占了别人位吧，这里明天可是有我同学。”秦双说完猫着腰就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