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去也有了些时日,聂子琴作为嫁出去的女儿也归了婆家。起初聂子琴刚要走时聂家人除了聂川不亲自迎送,全部的人都出院送了,包括聂子画也在内。临走时聂苏氏握着聂子琴的手寒虚问暖,久久不放,一旁的人都在看着,没说什么,明眼的人都懂聂苏氏在搞的什么把戏。
不过是薄得一个好名声罢了。
聂子画在那,看得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最后只与聂子琴说了句,路上当心,便回了院中。当时聂子琴并非不明白她的用意,她也不脑,必竟每每聂子画与聂苏氏同框免不了冷嘲暗讽,这一次没有起口舌之争,便已经很不错了。
也是从了那件事后,聂苏氏真的获得一个“慈母怜女”的好名声而聂子画便得了个“薄情”,如今却与她的高傲同排。
路漫漫,归期之日近在咫尺。
一抹香脂扑容颜,女儿袅娜泪暗洒,青江美景路遥遥,远客来伴到江南。
一路的涛涛江水,伴着马车往南去,以寄思亲之情,与聂子琴一路颠簸。
江南风景无限好,江水潺潺,枫叶的红看着也袅娜,一方的大雁栖息于江边,扑翅着大膀,以脚集力,一怒而飞,展翅于长空,湛蓝无际的上空,浓云西卷,悠闲浮于上空。官道上马车缓缓向南驶去,马蹄踩到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车厢因颠簸也发出响声,车面内美人闭目养神,面庞看起来温和贤淑,长睫缀在眼皮间,朱唇小巧,脸腮粉面似雪,秀发挽成妇人头髻,一旁一个妙龄少女,脸面清秀,为人看起来也老实憨厚。
忽而车夫停下马车,碧雨头撞到了车上,她龇牙捂着头,掀开车帘,见外边还是高山江水,哪是侯府,便冲正在放鸽子的车夫道:“你作什么呢?侯府还没到呢。”
车夫放走了信鸽,听她问起便道:“我给家人送信,快到家了,这一日日风餐露宿的,想等会吃顿好的。”
他的眼神闪躲,不敢直眼看碧雨。
碧雨也没在意,叫他赶忙赶车。
不知是过了多久,马车终是到了广津侯府,马夫停住了马车,搬出短椅,等候着等聂子琴下马车。
碧雨见聂子琴久久未睁眼下车,便小声唤道:“世子妃,到了。”
长睫微微上移,眼珠凝视片刻,她才回了思绪,温柔地点了头,便起身掀帘。
聂子琴半身已到车外,转头看着朱红大门上的金箔四字“广津侯府”的牌匾,据说这四字还是当今圣上亲手所著。聂子琴凝眸片刻,才顺着短椅,下了马车。
门口的小厮见了她走进府来,便弯腰行了一礼,聂子琴携着碧雨温和一笑地点了头,便走进府内去。
按宁国历代孝规,聂子琴一回到侯府便应去广津妃住处请安才对,可广建妃向来不喜她,也烦得看她一眼,便免去她这一项事宜,所以聂子琴一回府便往自己的院子——晴苑。
晴苑,取名于聂子琴的字,苑睛。
晴苑与聂府园子的子琴苑布置相同,风格朴素,比子琴苑不同的是晴苑多种植梨树,这里原本名为梨院,只因聂子琴嫁入侯府后,便将此院给聂子琴所居,此院是整座侯府向光最好的,也是面积最大的一处院子,比起广津妃院子是好上多倍,有山有水,有风光,因正值秋季,院中的梨树叶子早已调零,只有孤零零的几枚残叶还留在枝上,院子中也凄清,往日这个时候,下人们应正在院中忙活着,可聂子琴一进院便发现空无一人。她只心想,她不在时下人们偷懒罢了,却也没在意,便想回房中小憩一会儿,一路的颠簸她发觉骨架子散得很。
“若是世子妃回来了,奴家可该当如何?”
继而是聂子琴熟悉的男声:“还早着呢,她可舍不得这么快回来。”
“那便好。”
聂子琴面上毫无一丝血色,纵使腮上涂抹胭脂也遮不住她的苍白,她眼波慌乱,咬着嘴唇,未发出声响,也未有下一步行动。
而一旁的碧雨早已面红耳赤,她不是因撞上了别人的好事而羞愧的,是气怒的,这可是聂子琴的院子,封呤璞平日风流,聂子琴一忍再忍,只因他没在聂子琴跟前风流,这会因聂子琴回娘家,他便把那苟且之事行到聂子琴院中来,她家世子妃在做姑娘时也没受这等委屈。
碧雨是真气的喘不上气来,脑头一热,便推开了门,往里边骂道:“混账东西!趁世子妃不在府中勾引世子!”
她正懊恼,便瞧见聂子琴眼眶中的泪水,她自小跟着聂子琴,哪一回见着她落泪,一向都待人友好,受了委屈也只忍着,这一回聂子琴是真委屈,真伤透了心。
碧雨不知该做何安慰,在一旁皱眉低头,不敢看她。
眼看着泪水集满眼眶,止都止不住,显些要掉下来,聂子琴防止别人看见她这副容样,忙掉头走开。
聂子琴在侯府也无处可去,唯有一座晴苑是她容身之处,她也没跑出院去,寻了在池边一处观景的石椅石桌,坐了下来,看着水中的鱼儿,拿起帕子拭泪,呼了一口气,理好情绪,温和的面庞倒有些冰冷。
方才那一幕,聂子琴也有些警醒了,她本是一颗棋子,哪能奢望着一双人,封吟璞能将她视为已出,奉在手心中。她不该怨,也不能怨的,更是没资格怨。
聂子琴一想到这里,心情也平缓了起来,嘴角浮起了一抹弧度,面色虽还是苍白,但看起来她还是跟平日里一样。
碧雨在一旁见状,感慨着聂子琴这一生真的是太苦了,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叹了一口气,说道:“世子妃何苦如此。”
聂子琴温和一笑,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道:“无事。”
这时封吟璞已穿戴好衣物,正寻她到这来,见着她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开了扇子,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往聂子琴所在之处走来。
他人本就俊俏,因着方才欢好,头发也有些凌乱,一缕发梢随风飘扬着,也没失了他的俊俏,只是瞧着与那烟花柳巷的常容没什么两样。
聂子琴这也瞧见他走过来,起了身,微微福身,道:“世子。”
他应着点头,叫了碧雨下去。
碧雨心中还是有气,可也不敢忤逆,看着聂子琴,聂子琴微微一笑,点了头,以示她下去,她咬着嘴唇,气气地走开了。
聂子琴还未开口,封呤璞便合上了扇子,用扇瓣勾起了她的下腭,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温声道:“哭了?”
聂子琴只感觉一阵恶心,用手将扇子从她的下腭移开,道了一句:“未曾,多谢世子关心,一路风沙扑塑,沙子进眼使得眼红也是有的。”
他走近一步,欲要伸手抚摸她的秀发,而她却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一万分的使不得如待闺中的女儿像见男郎一般。
封呤璞将手收了回来,面无表情,淡淡道:“是在生我的气?”
“不敢。”
“如此……”他又上前一步,聂子琴又退了一步。
封呤璞面露一丝怒色,紧抿着唇,再上前一步,誓要与聂子琴对峙到底。
而聂子琴自是他上前跨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
两人一进一退了好几步,聂子琴身后就是池子,她只顾着往后退,不知她再退一步便要掉入池子中。
封呤璞自是明白她再退一步就将要掉入池子,嘴角噙着一抹笑容,走上前一步,这一回聂子琴没有再退一步,她后背虽没眼,却也能估摸着再退一步便要湿身了。
封呤璞见她没再退,很是满意,又一次伸出个手来,抚摸着她的秀发,嘴角一扬,眸中尽是柔情,抚摸着她的手格外温柔。
那一刻的聂子琴竟有些发怔,可一想到刚不久面前这个人做的事,她便回了神,咬着嘴唇,有旁边一移,面无表情:“一路多有劳累,望世子多有谅解,子琴便告退了。”
她又是微微福身,不等封呤璞回应,转身便走。
聂子琴刚走两步,封呤璞便展开双臂,从背后环住她,尽把她拥在怀里。
聂子琴脚下一顿,身子僵硬,未敢动半分。
封呤璞将下腭搭在她的肩上,对着她的耳边呼气,说道:“你就是生气了。”
他的语气如未能吃到糖的孩子,聂子琴忽而面庞红润了起来,面颊浮起了红晕,可她还是有一丝理智存于脑中。
今日的封呤璞与往日的作风皆不同。
她淡淡道:“子琴不敢,望世子能松手,子琴乏了。”
她这话一出封呤璞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抱得她更紧,弱弱道:“我知道你生气了,便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聂子琴不知他芦葫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应对着:“好。”后又说道,“世子可否松手?”
封呤璞如吃了蜜的孩童,松了手。
聂子琴未再福身,直接走开。
聂子琴心想,原凉二字从未在她的决定权内,这三年中,她“原凉”他不止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心寒,她早心如死灰。
封吟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垂下了眸子,里边的深藏终是化成了泪水,集满眼眶,掉到地上。
聂子琴是真乏了,唤了碧雨叫下人们清扫了东厢房,宽衣睡了,这西厢房她是半步都不想再踏入。
她睡下没多久,碧雨便开门进房来,掀起了床帘,小声唤道:“世子妃。”
聂子琴本就浅眠,她这一叫,便也就醒了,起身问道:“何事。”
“侯爷唤您去堂厅。”
聂子琴心想,应是她刚从娘家回来,要询问一些聂家事宜。
她点了头,下了床,穿戴好衣物,梳好头髻,化了个淡妆,才出院去堂厅。
这江南之地比建安好之处便是这四季如春,树叶未有调零个干净,还是一样的葱绿,这侯府种植花木纵多,这时满座府中尽是娇菊的清香,配上江南常有的绿,更是一番景象。
聂子琴一进堂屋,便见广津侯负手而站,面向堂上,背对着大门,而广津妃则坐着,因岁月的磨砺,娇美的容颜上多了几条皱纹,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慈祥,可当她看到聂子琴后,那张慈祥的面庞似多了几分怒色,眼中尽是嫌弃。
封呤璞也在内,他坐在椅子上,手肘靠着桌子,手背托着头,也并非是坐,而是歪在椅子上,悠闲得很,哪像一个深受礼仪教诲的世家公子哥。
广津侯是怒目瞪着他,若非一旁有个护子心切的,他非得叫人拖出去,杖责几顿,把该记的礼仪全都记起来才停手。
聂子琴见过番光景,与她来前想象的大有不同,怎么死气沉沉的,似要问责的模样。
聂子琴也不敢多想,忙上前去一一向三人行礼。
这堂厅中连个下人也没有,碧草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这状况,到门口后便退下了。
广津候转过身来,一张威严的面庞柔和了起来,温声道:“你受苦了。”
聂子琴正一头雾水,还未明白这话是何意,坐在一旁的广津妃出了声:“她受何苦?哪家做妻子的像她这般,三年未诞下子嗣不说,竟也不让丈夫纳妾。”
这三年未诞下子嗣一直是聂子琴心里头的一根刺,她本就没休息好,这会面色苍白得很。
聂子琴无话反驳,毕竟广津妃说的不无道理,可后一句她是万不肯承认的,她何时不让封呤璞纳妾?便要开口解释:“母妃……”
封呤璞拍桌而起,走向聂子琴,说道:“我竟没想到我好声好气哄你!就将这事过了,回头再向你赔罪,谁想你是个妒妇!竟将这事放出了声,好薄个同情!”
“混账东西!”广津侯听了这话忍无可忍,一怒甩袖,伸出手来,举在上空,将要往封呤璞脸上招呼。
广津妃一急,怒道:“你敢!”
广津侯自是敢,她的话语未落,封呤璞脸上已然受了一掌。
聂子琴方才听了封呤璞那话早已委屈无比,上一回见广津侯还如此温柔,这会的一巴掌她也惊愕了。
广津妃也忙着起身,气冲冲走到广津侯面前,恶狠狠道:“你还真敢!”
广津侯不语。
而封呤璞虽然被打了一巴掌,却未在意半分,继而对聂子琴说道:“谁都知晓你们聂家是图什么,你现今也不过是颗棋子,还天真要想我对你有半分情。”
这句话如雷声霹雳,她原以为她已是做的够好,却不知谁心中都明了,她不敢言语,更不敢反驳。
广津妃也来一句:“聂家今日这番局势若非攀上了我们这一高枝,哪有如今。”
“你们往嘴!”广津侯怒气冲天对着广津妃一吼,青筋暴起,面宠通红,眼珠瞪大。
广津妃看他如此生气,心中也有了些怯意,真住嘴不言语,却未表露一丝怯意,瞪了聂子琴一眼,气气地回了座。
继而广津侯缓了语气,和声对聂子琴说道:“你且先回去。”
他本的目的是想叫她来,为她作主,教训封呤璞,可没想到这二人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偏要说出来。
聂子琴应是,看了封呤璞一眼,行了一礼,转身而走。
封呤璞仍是未罢休,冲着她的背影说道:“这一路遥久的,你的身子也未是干净的。”
聂子琴心一颤,脚一顿,停住了脚步,眼眶忽而有些涩,鼻子一酸,面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嘴唇泛白。
她攥紧了拳头,忍着心中莫名的痛楚,又起步走了出去。
堂厅是又掀起了一番浪潮,聂子琴也没心情去细听。
动情之时情郁浓,淡薄时也甘之如饴,恨命苦又如何,怨次次不如人意如何,只不过是意难平,换了个终身误。
碧雨不知方才在堂厅发生了何事,聂子琴一出来,面色也难看了几分,她也不敢过问,只跟在聂子琴身后,随着她回到晴苑。
这晴苑日日都清静得很,这聂子琴还未到院门口,就听到了院内有人吵吵闹闹。
聂子琴只皱了眉,缓步走进院中。
“我也不管,如今府内众人皆知我和世子的事,我也没了名声,若不是世子妃放出了消息,我如今的处境也没那么难过。”
一声泼辣的声音传入聂子琴的耳中,聂子琴不紧不慢地走到此人面前,她不知此人是何人,只是看着有些面熟,又听得她方才那一段话,也猜得她是谁了。
碧雨抬眼一看,竟是九娘。
那回她没敢细看,便不如那是维。碧雨瞪着她,心中真是有火气。
这九娘是晴苑中的下人,长的有几分好看,干活麻利却不勤快,平里就跋扈,嗓门比常人大了几分贝。
九娘一瞧见聂子琴,便开口道:“世子妃你可给我个说法。”
聂子琴却也不气,柔声道:“你要什么说法?”
九娘没想到聂子琴竟能如此和声细语,这也未想出讨的说法,待到她想出后,欲要言语,聂子琴却又开了口:“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又想要何说法?我又给你何说法?”
聂子琴并没有为自己解释,这事是不是她放出声去,全府上上下下都认定是她了,总不能是封呤璞和九娘二人放出去的,碧雨更是不可能,所以最后只能是她了。
九娘顿时语塞,聂子琴对她好声好气,都是典型的大家闺范,她若未如此,九娘还能耍泼吵几嘴,现如今她的处境是,无理更是没嘴说。
聂子琴抬脚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去,走前只留一句:“给管家处理这事吧,我也乏了。”
侯府的管家对侯爷忠心耿耿,她也放心。
这广津侯对聂子琴好,也因她母亲的缘故,据说广津侯和聂川原配夫人有几分渊源,但也只是传说罢了,事实如何,只有上一辈的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