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深得很,秋季的晚上也凉得很,聂子画瞧见聂永唯只披了一件衣服,穿的极及单薄,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不是个省心的!”
说完便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了一件紫色狐裘大衣,给聂永唯披上,又说道:“这天都凉了,晚上更甚,你也不多穿几件。”
聂永唯裹着大衣,心中欢喜,也去了几分寒气,闻着大衣上的清新淡雅的香气,一脸惬意。
“姐姐熏的什么香?”
聂子画收拾着桌上的书笔,也闻到了些许这大衣上的气味,便说道:“我也不知,这些都是有玉做的,闻着气,应该是薰衣草的味道。”
“怪不得……”
聂子画又拾起了一本传记书籍,蔻丹的手指轻轻翻开了书页,一双美目盯着书中的文字看,她又专心看起了出来。半响,她忽而皱起了眉来,转头看了窗外,问聂永唯:“现在几更了?”
聂永唯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才说道:“嗯……三更子时。”
聂子画看着他,说道:“这么晚了,你是如何出来的?二姐姐不管你的?”
“今晚二姐姐送我回的早,我是趁着他们都睡下了,才出来的……哦!对了!”聂永唯朝聂子画挪近了几分,又说道,“二姐姐送我回院中之时,家中下人们出府去找了二哥哥,二姐姐还说此事不能声张,怕是出了什么事,我这才来跟你说的。”
聂子画嘴角浮起了笑容,用食指点了聂永唯的额头,笑道:“能出什么事儿,二哥哥晚归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聂永唯揉了揉额头,稚嫩的小脸严肃了起来,小唇一张一合:“姐姐可长点心吧,若是二哥哥晚归不简单,派下人出去找作何?”
聂子画看着他这般严肃的样子,又笑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而后她收起了笑容,又说道,“不关姐姐的事儿,姐姐懒得理,你也好心了。”
“画姐姐……”聂永唯欲要再劝聂子画几分,朱有玉便推门了进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把点心一一摆放到桌上,还把桌上的书移到了一旁。
聂永唯被她打断后,全过程小眼睛一直盯着她看,直到朱有玉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才说道:“是热的,你画姐姐平日最喜这些点心,今晚能留下来些实属不易。”
聂永唯无心于这些点心,嗔道:“有玉姐姐……你快说说画姐姐,她不听我的!”
朱有玉也坐了下来,看了聂子画一眼,而后伸手摸摸聂永唯的头,说道:“小少爷,有些事情不参与其中更安全些,往后你长大了便知晓了。”
聂子画不懂聂永唯何时变得如此成熟,可看着却是一个小孩子啊,她思前想后也不明白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便说道:“你说那么多作甚?这点心我可馋着呢,你若不吃,正好成全了我。”
她说着,伸出了玉手,拿起了了一块糕点放到口中,轻轻一咬。
聂永唯也不再说那么多,也拿起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我虽也馋这些吃食,但若是姐姐喜爱的,那我便让给姐姐。”
聂子画手一顿,嘴唇还半张着,移眸看了聂永唯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拿起帕子,擦拭了嘴唇,才说道:“小唯儿……为何会让着姐姐啊?”
朱有玉见两人又聊起了天来,只微微一笑,便起身离开了。
聂永唯未曾有半分犹豫地说道:“因为我喜欢姐姐啊。”
聂子画被他逗笑了,说道:“那你也喜欢母亲,二姐姐,还有有玉姐姐,怎么不让给她们?”
稚嫩的童音发出了一句。
“我喜欢姐姐和她们不一样。”
聂子画只是一笑,又拿起了书来看,说道:“更深露重的,你就不必回去了,若是明早院里的人发现了,就说我作个叫你来的。”
聂永唯拿点心的手一顿,眨着大眼,呆呆地看着聂子画,片刻后他才说道:“那可不成,我来这,姐姐原先不知情,若是这样说,姐姐少不了被说几句。”
“无事,左右就说两句,她们也不敢怎么样。”
“可是……”
聂子画打断了他的话:“吃完便去我床上歇息吧,我再看会书,需安静会。”
聂永唯不再说话,只呆呆地望着聂子画。
聂子画是真的生得好看,皮肤白皙而细腻,杏眼纤眉,小唇红润宛若樱桃,认真看书的样子,让人油然生出一丝安宁。
仿若优雅端庄,这四字是为她全身打造的。
聂府是在建安城中的一座府邸,建安城是国都,所占的面积极大,这城中的大家族极多,聂家原先也不出名,但自从出了四个才女,才慢慢在这偌大的城中有了名气起来。琴棋书画,是有才艺,在建安城中所会的才艺达到了顶峰,可这琴棋书画,显得有些刻意起来了。
聂子琴擅长抚琴,精通各种乐器,性子温和,不骄不躁,典型的大家闺秀,至今也不是闺秀了。聂子棋擅长下棋,精通谋略,性子高冷,不温不火。聂子书擅长攥书,精通诗词,是位文豪,性子豪迈,直爽大方。聂子画擅长作画,精通山水灵气,性子出了名的高傲,目中无人。
这若说最不讨喜的便的聂子画吧,可却是恰恰相反,她有一张美貌如花的脸,让人多看几眼,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爱意。
破晓已至,幽蓝色的天幕中,浮现了几道亮眼的光,浓厚的卷云慢慢散开来,这建安城中还是寂静得很,隐约只有那么早起的几户人家。
而子书斋却人气流窜,是昨夜出府找聂永评的那几名下人,除开聂子书主仆二人,还有聂永评。
她被下人架到椅子上,醉醺醺的,衣衫不整。
聂子书面色平淡,紧抿着嘴唇,盯着聂永评的双眸露出了几分愁色,她微侧着头,对一旁的金钗说道:“去叫母亲了吗?”
“方才派人去了。”
聂子书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那帮下人的领头说道:“三小姐,这二少爷是在朝歌旁的小巷中找到的……我们找到二少爷时,二少年……二少年正在一辆马车上与人欢好。”
聂子书瞧着聂永评这般模样,心中也三猜到七八分,所以并未有半分动容。
那领头的下人已然冒出了些许冷汗,正欲要开口继续说下去,聂子书忽而来一句:“打点好了吗?多给些银两便是。”
那下人吓得扑嗵跪了下来,忙道:“三小姐!小的哪敢……那马车可是萧家的啊,车上的人……”他支支吾吾,终是说不下去,前几日聂子画及笄之时,他可是认得了不少人。
聂子书面色立即苍白了起来,美目中露出了慌色,朱唇有些哆嗦:“萧
家?萧家的马车……车上的人……”
聂子书还未缓几分,聂苏氏与许晴已勿忙赶到了子书斋,一进门便看到了聂永评醉醺醺的模样,心中的焦虑转了几分怒气,一踏进门,便庄严地骂了一句:“成何体统!”
“母亲就这一句话?也不晓得他做了何事!”
聂苏氏这才意识到聂永评衣衫不整,一旁的几名下人大气不敢出,聂子书脸上有着少有的怒色,心里也开始明了此事不简单,理了理情绪,启唇道:“你们都退下吧。”
下人们纷纷退下,而后聂苏氏又来一句:“此事不可声张,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
片刻后,待下人们都退下后,屋中只剩聂苏氏与聂子书两人,聂苏氏看着聂子书说道:“他这是闯了何事,难得见你这般。”
聂子书看了聂永评一眼,咬牙切齿:“何事,能有何事,他本事可大着呢,把人家的黄花闺女给轻薄了!”
聂苏氏似有些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多给些银两,打点便是。”
“母亲这话说的,萧家岂是用银子便能解决的?”
聂苏氏着实吓了一跳,也慌了起来,狠狼狠地看着聂永评,骂道:“混账东西!净惹些不该惹的!”
聂子书脸老平稳了一些,也没见她脸上的怒色,她冷静思考片刻,才说道:“母亲也别气,当下之急是将此事压下,另外,另外可不能让父亲知道此事,我也尽我之力,将此事压下去,只不过有些难。”
次日清晨,聂子画又再次步入浮梦行。
她之所以再来这家乐器铺子,实是觉得这家铺子装饰摆饰不俗,很新颖,而且老板人又好,很实在。
聂子画一进门,顾伯便眼尖地瞧见了,忙从柜台那跑到了聂子画的面前,“慕姑娘,又来了?”
聂子画怔住了一会,才下意识到当时没报实名,又见顾伯那殷勤祥,心中暗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点了点头,口中含笑,“是啊,我又来了。”
她说完后,走到了一把古琴面前,拨了弦,试了试它的音色,觉得还有些欠佳,便又走到另一把古琴面前,又拨了孩炫,还是欠佳,不是最好的。
如今她把顾伯教她的乐识,还有那两本书看完,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她从小学识渊博,学悟又高,关于音乐的那方面,已经高过于初学者的乐识、乐理。
顾伯见她频繁试琴,便知道她想买琴,又跑到她的面前,面露一副般勤样,“慕姑娘想买琴啊?”
她礼貌端庄地点了点头,她今日来这,不为别的,就是单纯地想挑一把好琴送人,至于送给谁,那便是送她赤金白碧璎珞圈的人。
“那你可找对地方了,老夫这正进了一把好琴!”他有些兴奋,怕聂子画不信,忙去把琴搬了出乘,放在聂子画的面前。
聂子画跟刚才一样,拨了琴弦,试了音,说了句,“果然是把好琴,这琴的音色颇佳,手感又好,重要的是此琴的样貌颇为惊奇,琴身是以上好的佳木来造,琴头是个凤头,琴尾是凤尾,雕刻栩栩如生,逼真非常,看着不凡,是个稀奇的珍宝。”
聂子画很是满意,顾伯嘿嘿一笑,“这琴名为九凤通音琴,是从西域进供的,是个无价珍宝,一般人老夫都从未拿出来给瞧上一瞧。”
聂子画对于这把琴是满意再满意,对这个琴颇为喜欢,顾伯话中有话她都未听得出来,忙脱口道,“这九凤通音琴外观看着不俗,音色又是上好的,我知道这价格定不菲,不过我应该能承受得起,敢问这琴的价是多少?”
顾伯听了聂子画过话,感觉听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哈哈大笑,“慕姑娘,你莫不是在逗老夫?这价是不菲,是个无价啊!再说了,老夫从没打算要卖。”他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不卖?”聂子画皱了眉,有些失望,这琴可是个上品,她可是极及满意,极及喜欢。
话虽如此,顾伯却不想再吊着她,直奔他把这九凤通音琴的用意,“是不卖,若慕姑娘你喜欢,老夫送你如何?”
聂子画一听这句话,正高兴地想寒喧几句,顾伯又来了一句,“不过老夫有个条件。”
果然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什么条件?”她有些猜到了顾伯的用意。
“上次老夫提的那事,老夫那徒儿像貌不凡,品行又好,是个可作为婚选之人的。”
顾伯也是个奸商的,这九凤通音琴是何物?稀世珍宝,若是卖了,可不得心疼,可若是将它送给了聂子画,聂子画若一答应,嫁给了他的爱徒,到后来琴还不是回到他的手上?所谓以智制人。
聂子画在他说这句话之前,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也不是个肤浅的人,会为了一把稀奇的古琴而不把终身大事当回事,再怎么喜欢也是不能够的。
“当日我便说的很清楚了,以我们这些女儿来说,这些事自是不能自己做决定的,还有所谓的,‘父母之命,媒约之言’。”
顾伯也知她又以这句话堵他,仍是不死心,“老夫的徒儿可以上慕姑娘家中提亲,再不成,聘礼我们可以加。”
聂子画知道她若不说个能让顾伯死心的理由,想必顾伯今日定会死缠烂打到底,她倒是有些好奇顾伯的徒儿是何
许人,。她想,能让顾伯如此大费周折地劝说她,他的徒儿许是年纪过大,找不到姑娘,或是个鳏夫,至于顾伯说他品行良好,像貌不凡的,是个不可信的,话本都是这么说的。
聂子画笑了笑,如春风抚面,她今日穿了一袭白衣,洁白的长裳着于她身,透露出了一抹风雅,不失气度,她一笑,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湖中的白莲皎洁而娇美。
“可我已有了心上人,顾伯您也不是个强人所好之人吧。”她笑得很甜,毫不为说这句话后感到羞愧。
若是在平常,或是聂府,她可是万万不敢说出这种话,可这里不同,是在府外,又是要说个让顾伯死心的理由。
顾伯愣了一下,顿时语塞,最后还是分析了良久,计划了良久,才再次开口说话,“那倒不是什么难事,再者慕姑娘你刚才还说‘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慕姑娘你是没见过老夫那徒儿,你若一见,定不会再想着什么心上人了。”
聂子画被顾伯的话给折服了,再怎么平静如水的她,也有了些怒容,“顾伯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合着我如今都没了选择的余地?”
顾伯忙解释,“不不不!老夫没那意思,只是想让慕姑娘郑重考虑考虑,毕竟你还未见过我徒。”后又往门
外看去,测了测天色,又说道:“如今这天色他也快要回来了,慕姑娘不妨等等,瞧上一瞧?”
“那可不必了,我一女眷,实是不便见外男。”她理了理情绪,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聂子画作势要走,顾伯忙拦住她,“慕姑娘,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如今你出了府,见的便多了去了,不妨多见一个。”怕聂子画依旧要走,他咬了咬牙,“再不济,老夫将九风凤通音琴送给你可好?”
聂子画停下了脚步,皱了眉,她有了些心动,毕竟那把琴可是个上品啊,刚刚她想要走时,还有些不舍,可她也不能出府太久,要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再怎么喜欢,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顾伯见她只停住没说话,又见她皱眉,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考虑良久,他才咬了咬牙,“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回不回来,老夫都送给你!”
顾伯算了算时间,大概他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听到这句话,聂子画眼睛一亮,道了句,“可是真的?”
“真的!”他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
聂子画很愉快地应了下来,对于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反正天色还早,本来她还想出了浮梦行后,多多逛逛。
如今只是以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能换得一把上品琴,她倒是乐得开心,起初她还怕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那条赤金白碧璎珞圈,回不起礼。
而顾伯则是担扰再担扰,在心里不住念叨让他的徒儿掐点回来。
已是午时,旭日高挂于顶房中,铺子外人声嘈杂,抬价砍价的喊得热火朝天街上人来人往,唯独没见一人进浮梦行来。
聂子画看了柜台上刚才定好一个时辰的沙漏,一个时辰早过去了,她还多停留了半个时辰,许是看琴谱看得太过于入迷了,忘了时辰。
聂子画放下琴谱起了身,小小咳嗽,“顾伯,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顾伯忙拦住,“慕姑娘要不要再等等?我徒再过些便回来了。”
“顾伯,不是我不想等,只是天色不早了,家里人都担心,再者,您说等上一个时辰,如今我都等上一个时辰半了。”聂子画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着了。
顾伯没有再言语,聂子画说的没错,如今都过了一个时辰,都未见有半分人影,约定好的一个时辰也不能耍赖。
最后他还是放聂子画走了,聂子画走了没什么,可偏偏他说了,不管有没有等到,都将九凤通音琴送给她。
后面他看着聂子画将琴带走的时候,可是个不舍啊!
可不舍终归于不舍,他也不是个爱食言的人,活了那么大的年纪,他做人也正直,说一不二,若不然聂子画也不会轻易能把琴拿走。
聂子画走后不久,便有一袭白衣步入浮梦萍,此人墨发飘逸,一抹额来于额间,纤眉桃目,俊颜修身,皮肤白皙如脂,他背上背有一把古琴,腰间又挂有一白碧玉笛,背上的古琴刻有一朵半拔拢玉兰,娇艳欲滴,似要将那花瓣上的水珠滴落下来,而腰间的白碧玉笛,青白交映,光滑纤细,上面有缀一月牙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