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来就站在高处，在高处，身不由己。
夜寒心进来的时候，顾后晓正坐在窗前瞧楼下的杂耍。
“顾小姐。”夜寒心站在桌前，不知道顾后晓打的什么心思。
“这么客气做什么，坐吧。”
顾后晓回过头，踩着步子走到桌前，衣袖随手挥过，从桌上小盘里捻了一颗蜜饯放到嘴里。
“尝尝，上贡的蜜饯。”她说着，将小盘往前一递。
夜寒心也坐下了，倒是没接过蜜饯。
“不了，近日伤刚好，吃不了甜的。”
“那到是可惜了。”顾后晓笑着，又捻了一颗。蜜饯红透，手指青葱。
夜寒心也不着急问顾后晓找她的目的，“毕竟是宫里的，寒心也没那个福分。”
顾后晓笑意更盛了，拿出帕子一边低头擦拭着手，一边道：“夜家和许家终究是亲家，你又是夜家嫡二小姐，怎么会没有福分。”
夜寒心自是没被她绕进去，轻握着瓷杯，缓缓道：“可许家…也终究不是皇家。”
顾后晓手中一顿，笑意不减，“瞧我这又说错话了。”
三言两语已是犯了大忌，其中利害谁也说不清，明上装糊涂，实际上都心知肚明。
顾后晓放下手帕，端起瓷杯抿了一口，“刚刚听了你和云家三小姐的事，什么布那么稀罕。”
“一块布罢了，顾小姐找我来实际上是想问许栩吧？”夜寒心也懒得和她拐弯子。
顾后晓点点头，“那夜小姐怎么看？”
“不怎么看。”夜寒心也不傻，怎么会看不出顾后晓在给她下套子。
“哦，夜小姐这伤不是许栩弄的吗，就没想过还回去？”她还不信，凭夜寒心那性子真的能忍下这件事，明面上算了，暗地里难道真不会搞什么小动作。
“还？”夜寒心笑起来，红色的眉心坠闪闪，似乎也带着嘲意。
“顾小姐不应该比我还清楚许家吗？”夜寒心挑眉看她。
她说的是许家，不是许栩。
“清楚，我自然是清楚。”从头到尾顾后晓一直都是笑着的，可现在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像我们这一类人，有些东西出生就注定了，你不会觉得不甘吗？”
夜寒心收起笑，看向她，“你也说了，有些东西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所以就不要妄想。”
顾后晓低声冷笑，“你就真的这么甘心吗？”
夜寒心只觉得她这话可笑。
“皇家的人一出生就压我们一头，不管是右丞相还是安平侯，终其一生那也只能是臣，总要有人在上面，不是吗？”
“啪啪—”
顾后晓鼓起掌，重新换上原来的笑意。
“也是，不甘又怎么样，总有人要在上面。”
夜寒心也跟着笑起来，指尖碰到瓷杯，她知道顾后晓那番话没有谋反的意思，谁是许栩，谁是许家小姐，顾后晓根本不在意。
顾后晓在意的不过是暮烬欢，如果他们两个人的婚约一旦定下就再无反转的机会。
许栩是许家小姐，除非许家主动退婚或者许栩死了。而暮家虽说是六大家族之首，但也是皇室的眼中钉，和许家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但是…”顾后晓一顿，看向夜寒心。
夜寒心示意她继续。
“人这一辈子，总有渴求。我们这种人真的可能过什么平凡可贵的日子吗？”
“我喜欢暮烬欢。”她大方的承认，“我自己要是不争取一把我喜欢的人，我想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吧。联姻？结亲？有多少人羡艳我们的身份啊，可是终究，身不由己。”
顾后晓看着她，身子往桌前靠，突然伸手覆在夜寒心手上。
她说：“夜小姐，可曾喜欢过人？”
夜寒心缩回手，“不曾。”
顾后晓也没在意，收回手又抵在桌上撑着脸。
“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是一件好事。”
夜寒心长这么大别说喜欢人了，她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过，况且哪个女孩子喜欢人会像顾后晓这般弄得人尽皆知。
“顾小姐，若他们两情相悦您又何必横插一脚。”
夜寒心话说的狠，但顾后晓也不恼，这些年可有不少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她也习惯了，夜寒心这般想也是正常。
“两情相悦？谁知道呢。到是夜小姐，我找你来之前，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替许栩说话，夜家虽是她外祖家，但许栩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外祖家，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刚才许栩和夜寒心在云之阁的话，大家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这会儿怕是传遍盛京，各家都知晓了。
“我们这些世家贵族，乃至皇族，最看重的便是血脉，姑姑总归流着夜家的血，夜家嫡系长小姐。夜家不会阻碍许家，许家也不会动夜家，这么简单的道理，顾小姐忘了吗？”
顾后晓显然也没想到夜寒心会这么说，但也没错。血脉，嫡系旁系，决定了一个人的起点，可是许栩一开始就站在了顶端。
能说不公吗？
不能，因为她自己比起其他人来也是站在高处。
可谁又不是呢，盛京里最不缺的就是他们这一类人。
她忽然自嘲般笑起来。
“我不信你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但，你说的没错。”
“可我…还是要争一争。”
夜寒心却不明白了，顾后晓不傻，明知和许栩争简直是天方夜谭，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你没喜欢过人，你不懂。还希望你日后能找个喜欢你喜欢得紧的人，不像我，这么多年了也没换回他一个眼神。”顾后晓这句话到是真心的，一个人的喜欢很难，尤其是喜欢了好多年。
怎么甘心放手呢。
夜寒心并没放在心上，她说：“如果顾小姐没别的事了，我先走了。”
她正要起身，顾后晓又叫住了她。
“等等。”
夜寒心抬眸，“怎么了？”
“都说夜家二小姐，嚣张跋扈，冲动鲁莽，更甚的还说仗着家世和受宠而目中无人，实际却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废物。”顾后晓捻了一颗蜜饯放入嘴里，“这样不累吗？”
夜寒心眸子暗了暗，“顾小姐能问出这话，又何尝不是像许栩一样。”
顾后晓没明白。
“什么？我像她？”
“我不是你，也不是许栩。”夜寒心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我不信你会甘心。”
夜寒心稍稍一顿，还是跨门出去了。
我不是你，也不是许栩。
顾后晓没再拦她，轻轻念了一遍这句话。
她突然轻笑，“也是…”
夜寒心自己也说了血脉，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她生在夜家，后来祖母扶正，她自然成了嫡系，可身体里流的终究不是嫡系一脉的血，背后多少人盯着。
不能锋芒毕现，也不能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夜家嫡二小姐的名号谁不知道，可说到底也没几个真的把她放在眼里。
而她呢，即便和父亲关系不好，但终究流的还是嫡系的血。父亲再怎么偏爱顾音离两姐妹和她们的母亲，她依旧是右丞相府的嫡大小姐，更何况她的外祖又是安平侯。
突然之间顾后晓越发期待明日的三月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