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前之人倒下,王素蹲下用司马狙华贵的锦缎擦了擦手,边擦边说道:“故事里的反派,大多死于话多,你看你,不也一样吗?我有跟你说我现在的情况吗?你怎么就确定,我嘴角带血,是境界掉了呢?”
“真是抱歉,我只是意念通达,境界涨得太快了而已。”
王素在司马狙的身边坐下,朝不远处还在慢慢吃着茶泡的刘青招了招手,等到刘青过来坐下,王素在刘青怀里取出一个茶泡扔进嘴里,闭眼感慨道:“我有三百多年没吃过这个东西了。”
“味道还行吧?”刘青闻着身旁的血腥味皱了皱眉,一闻到这血腥味,让他心中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生出来,像是厌恶,又像是伤感。
王素点了点头:“很甜!”随后挥了挥手,司马狙的尸体就连带着带血的泥土都被他挥向了远方。
王素看向就刘青,笑着说道:“刚刚他活着,担心他有后手会逃走,所以,只好让他死了个不明不白。现在,可以让你明白了。”
刘青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即又问道:“明白什么?”
王素诧异道:“你难道对我的实力不好奇吗?”
刘青摇了摇头,他都不能修行。
王素见刘青依旧满脸淡然,又从刘青怀里拿了一片茶泡,“我刚刚弑君,你看到了吗?”
刘青点了点头。
“你没感觉?”
刘青:“有。”
王素:“什么感觉?”
刘青:“这个司马狙,不是什么好鸟。”
王素:“……”
王素突然觉得嘴巴里的茶泡不甜了……
这个目睹自己突破心里障碍,赢得了问心局胜利的当事人,竟然对比毫无感觉??
不死心的王素继续问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敢弑君?”
刘青摇了摇头,很难吗?大家不都是两个胳膊扛一个脑袋?为什么不敢杀?
刘青满眼疑惑地看着王素,不明白向来从容的夫子,今天杀了个暴君,怎么高兴地像个……“娃娃?”
王素狐疑地看向刘青,道:“那你告诉我,蔚夫子,平时都教你什么了?没有教你儒家学问吗?”
刘青:“蔚夫子只告诉我,好好看好好学,然后把一些基础的东西交给我,就让我自己看书或者练习了。”
王素点了点头,如果学生悟性不错,而时间又充裕的话,熟能生巧,举一反三才是最好的教学方法,因为这样,学生在基础之上的每一点和前人的延伸,都是学生自己得来的,而不是浅薄的照本宣科,这的确是最有利于学生治学的态度,不过,王素随即好奇道:“那夫子关于儒家学问,是如何给你打的基础呢?”
刘青摇了摇头,“夫子只教了我识字,没教我儒家学问。”
王素暗地里叹了口气:“不愧是圣人。”
如今天下儒生,追寻的都是古圣人贤人的道;天下道人,也都向往的是古道祖道尊的向往;而天下佛修,也不过沿着先贤的经文,寻找着古佛陀的彼岸罢了。
而传闻在上古之时,天地间还没有儒,道,佛三家的派别,那时候书生也还不等于儒生,那时候的书生往往所学多门,他们善于学习利用知识学问,而不被知识学问所限,他们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求思之深而无不在,往往有所得,所以间隔些年,总有圣人问世,那是天地间“道”认可的圣人,他们并无尊号,只是举手投足间皆合各自的大道,所以被世人称为圣人。而不是像如今,儒家圣人,道家天尊,佛门佛陀,大多都只是实力到了,约定俗成的尊号而已。
谁说道家就只能求大自在,大逍遥,不能兼济天下呢?谁又说儒生不能参禅悟道,研究佛理呢?也没人规定,那一个个剃度的化外之修,一定得青灯古佛吧?然而,如今三家,却如同泾水渭水一般……
“夫子?”刘青打断了王素的思路,道:“夫子,你还吃吗?我吃饱了。”
一想到自己花了近三百年才想出来的既不违自己所学,且顺心意的理念对眼前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更可能还会回一句:“难道不一直都是这样吗?”我们的王夫子的心情坏透了,吹胡子瞪眼道:“不吃了!”
“嗯,好吧。”刘青将剩余的茶泡收起来,打算留给璞圣去尝尝,这东西,他估计还没吃过。
“刘青。”
“嗯。”
王素心情平静下来后,开口道:“你真觉得我弑君没错吗?”
刘青:“夫子,其实我知道,您为什么会如此不确定自己。”
王素:“你说说看。”
刘青:“儒家,讲究秩序,而君臣,父子,夫妻等,就是儒家最为基本的秩序,如若臣弑君,就等于子弑父,破坏了最基本的社会秩序后,就容易引发纲常崩坏,伦理不复,社会就容易动乱,而不复美好。”
王素“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刘青继续说道:“然而,夫子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王素:“什么?”
刘青:“儒家先哲提出一系列的理念,是在什么样的大环境里提出来的,其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王素:“先哲们提出这一系列的理念,自然是因为当时礼崩乐坏,诸侯相互征伐从而导致社会不稳定,人们流离失所……”
刘青打断道:“那好,请问儒家先哲最终落脚点,是君主的安危,还是社会的稳定,人民安居乐业?”
王素:“自然是后者。”
刘青笑着摊开手道:“既然出发点是后者,那么,如今君王成了后者的破坏点,那夫子,你追寻的是儒家为民请命,开万世太平的‘本’,还是儒家为一时之需而提出的一些观点的‘末’呢?”
“学问知识难道没有时代的限制吗?旧圣贤者的话就一定正确吗?”
王素沉吟道:“不一定,如果一定的话,我今天如何敢弑君?”
刘青从腰带里取出两壶酒,笑呵呵道:“夫子,用蔚夫子的话说,‘小伙子有前途哦!’”
递给王素一壶,随后抬起头看向夜空,浅喝了一小口,有些低落地轻呼道:“如果蔚夫子还在,他应该也会为你感到高兴吧?”
王素揽住刘青的肩膀,也浅浅地喝了一口酒,‘嗯,甜的。’
同样也看向夜空,开口道:“你刚刚宽慰我的话,让我想起了蔚夫子的夫子说过的一句话,经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更加明白了他的话含义。”
刘青:“什么话?”
王素:“那是一本很破旧的书了,书上说张夫子在一次讲学的时候,有一名学生问他,为何儒生?夫子随即就在纸上写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四句,时人为之一振,后传为许多读书人立身之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刘青反复研读了几遍后,仍觉得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复,于是开口问道:“张夫子,一定是一位圣人吧?”
王素笑着摇了摇头,“传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连练气士都不算。”
王素继续说道:“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五名曾名震天下的弟子,你蔚夫子那时,俨然只是最普通的那一个。”
刘青点了点头,“蔚夫子他老人家,的确没哪里像一个儒生。”
王素畅然笑道:“可是,你蔚夫子却是……”
“你们还打算聊多久?”
在两人的身旁,狐老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脑袋还嵌在土里的他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因为脸是朝下,所以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沉闷:“当我不存在是吗?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语,再让我听下去,你们不杀我灭口我都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