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陷阱(2)
回到宿舍,已经快十一点了,或许是忙累了,或许是第二天还要工作,室友们都进入了梦乡,屋内一片黑暗与寂静。
为了不打搅别人休息,她将一切进行的悄悄的,悄悄的迈着步伐,悄悄的脱衣服,悄悄的上床……
但是,躺在床上,她却无法入眠。自己虽然暂时逃出了魔掌,但明天、后来、大后天,那又该怎么办呢?想想厂长那善变的面孔,她真的很后怕,为了让自己嫁给他那白痴儿子,软硬兼施威逼自己就范,如果自己真的将一生交给他儿子那样的人,那不等于自己将自己送入了火坑,邋遢、龌龊,不要说在一起生活了,就是看上一眼都觉得恶心。
可是,厂长对她的那一番承诺不由得又回荡在她耳边,只要她肯嫁给他儿子,她母亲、她的弟弟妹妹就都能得到照顾与安排。用一个人的幸福去换取全家人的幸福,这可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犹豫了,是该接受还是该放弃呢……
辗转反侧,思绪浮翩。
她不停地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滚动的声音惊动了上铺已经熟睡了的马丽娜,只见她揉揉眼睛,探出半个头来,带着梦呓般的口吻说。
“心仪,你回来了。”
“不好意思,丽娜姐,影响你睡觉了。”袁心仪歉疚地说,自己情绪不稳,连累人家都睡不好觉。
“叫我姐,还跟我说这种话,真把我当外人。”马丽娜嘴一撇,眼一瞪,佯装生气,“对了,”又一笑,“今天你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唉!别提了。”袁心仪是不提不伤心,一提叹息声连连,又看看其它床铺睡下了的室友,走下床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丽娜姐,我们外面谈好吗?”
“好啊。”说着话走下床来,“屋里太闷了,我正准备出去凉快凉快呢。”
两人来到一个清僻的地方。
“说吧,什么事不开心?”
“怎么说呢,”袁心仪迟疑,“这件事我根本无法开口。”
“这儿又没有旁人,就你我两个,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那我说了。”袁心仪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不过,丽娜姐,我说出来,你可不准笑我。”
“你这都说哪里话,你我情同手足,我怎么会笑你呢。”一推她,目光给她鼓励,“说吧,有什么苦衷,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些忙呢。”
“厂长他逼我嫁给他那个白痴儿子……”
“什么?”语出惊人,马丽娜吃惊不小,“你,你答应了没有?”其紧张程度比袁心仪还要过之。
“当时的情形对我很不利,所以我口中只得佯装应允,要不然我根本就脱不了身。”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袁心仪摇着头。
“不知道?”马丽娜愕然,“你可别告诉我你想打算嫁给他那个白痴儿子?”
袁心仪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
“丽娜姐,实话嫁给他那个白痴儿子我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是,你也知道的,我家境不好,母亲长年卧病在床,几个弟弟妹妹还小,家里可以说是穷的连锅都揭不开了。厂长他说了,只要我愿意嫁给他儿子,他愿将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全都接过来,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而换取全家的幸福,何乐而不为呢,所以……”
“所以你就想用自己来做赌注?”马丽娜接过她的话,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他的话你也信,也难怪你一来他便将目光瞄准你,你的思想实在是太单纯了。”
“可是……”
“还可是呢,他这种人阴险毒辣,什么花招玩不出来,他之所以那样说,是想先俘获你的心,达到意愿之后再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下手,你以为他会真的把你母亲与弟弟妹妹接来呀,那不过是在忽悠你,就算真的接来了,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他逼走的,他可不是一个养闲人的人……”
听着她的话,袁心仪的眼睛越睁越大,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害了全家人。
“还是实话跟你讲吧,”马丽娜咽了口唾沫,又说,“听厂里的人说之前也曾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女孩被他哄骗过,但下场又如何呢?他那白痴儿子根本就不懂男欢女爱,到头来还不是被厂长那个禽兽给糟蹋了。糟蹋之后又怕自己的丑事被宣扬出去,于是就想方设法逼着人家离开,想想我们这些外地来的打工妹一无亲眷二无朋友,受了冤屈根本没地方申诉,到最后不想离开也得离开……”
说的人没什么反应,听的人倒惊出了一身冷汗,袁心仪扪扪胸口,心中暗自庆幸:还好!紧要关头自己把持住了,要不然这一生可就真的完了。
“丽娜姐,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早告诉我,我就不会与他走那么近了。”
“早告诉你?早告诉你,你听得进去吗?你那时正被迷魂汤灌的津津有味,哪里还听得进我们这些人的劝。”马丽娜说,显得有些气愤,也显得有些无奈,“俗话说不吃一堑哪长一智,现在想想后悔了吧?”
后悔?现在何止后悔这么简单,前方一片茫然,自己脚该怎么去踏都不知道,踏错一步说不定就掉入了给自己布下的那个陷阱。
“丽娜姐,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她见多识广,一定有好的办法。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马丽娜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如今你这条大鱼已经上了钩,他怎么会就这么轻容易地放过你呢。”
闻言袁心仪不由得一下哭了起来。
“哭有什么用。”马丽娜最见不得人哭泣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避开他对你的骚扰。”
“工厂是他的,我哪能避的开呢?”袁心仪仍然泪水涟涟,“明天我肯定死定了。”
“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马丽娜安慰她,“办法是人想的,只要你我动动脑筋,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袁心仪不哭泣了,她的话给了她精神支柱。
半晌,马丽娜说。
“有了。”
袁心仪眼睛一亮。
“你有办法了?”
“办法倒是有了,就不知道你舍不舍得这一份工作?”
命都快保不住了,工作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丽娜姐,你快说,是什么办法,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我什么都舍得。”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去,出去之后,你就别再回来了。”
原来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好。”袁心仪咬咬牙,说,“我现在去收拾一下。”
“你还想大包小包的往外提呀,让人看到了,一个电话给厂长,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可是我……”
“别可是了,那些东西等有机会我帮你带出去,不就几套衣服吗,有什么舍不得的。”
事已至此,没别的选择了,她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两人来到厂门口,奇怪,一向不关的小门今日竟然关上了,上面竟然还加了把锁,而且传达室内以往这个时候本该熄灭了的灯今日也亮堂堂地亮着。
“喂,老李,把门开一下。”马丽娜高声叫道。
一个人由里面走了出来,但不是老李,而是车间主任小李。
怎么是他?马丽娜心头不由得升起一种不祥。
“这么晚了,去哪儿呀?”
“屋内太闷了,到外面走走。”
“不行,厂里有规定,十点之后,所有人员一律不得外出。”
“什么时候规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刚刚规定的,厂长交待了,说现在社会比较混乱,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从今天开始,晚上十点之后所有人员一律不得外出。”
得,没辙,只得回去。
不过。马丽娜总感觉不对近,规定!这来的也太突然了吧,早不规定,晚不规定,偏偏这个时候规定,未免也太巧合了吧。她侧首瞟了一眼袁心仪,一个念头忽然由脑中闪过,难道说这个规定与她有关……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个女孩,是同事小芳。
“喂,小芳,问你件事,你知不知道厂里今天多了条新规定?”
“新规定?”小芳也是一脸迷茫,“没听说呀。”
“没听说?刚才我出去的时候,门口车间主任说从今晚开始十点之后人员一律不得外出。”
“没这回事。”小芳一口给予了否认,“十点半的时候我还到门口小店买过东西呢,门口李老头什么也没说呀。”
“哦,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小芳走后,袁心仪仿佛也想起了什么。
“对了,丽娜姐,我记得厂长送我回来的时候好象也是老李开的门,怎么这会儿换成车间主任了呢?”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芳的回答已让马丽娜估摸出了这其中的缘由,“这件事与你有关,一定是厂长怕你逃走,特地交待车间主任看住你。”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闻言袁心仪立马又紧张起来,车间主任是厂长的亲信,多了他等于自己又多了把枷锁。
“慌什么,这个办法不行,我们可以另想别的办法。”关键时刻还是马丽娜比较沉着。
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其它办法呢?
回到宿舍,各自躺在床上,默默无言。
整个一宿,袁心仪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考虑着第二天如何来面对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经过一夜的思考,她下定了决心,如果他再威逼自己,自己就和他硬拼到底,厂里这么多人,他能把自己怎么样,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然而,第二天却出奇的平静,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外其它的一概没问,仿佛昨天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似的。这下袁心仪更摸不着头脑了,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下班后,她找到马丽娜,说明情况后,马丽娜说。
“他呀,之所以不问,是想用时间来麻痹你,去掉你的警戒心,你想想,他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还担心你一个小姑娘不成。”
说的也是,他一个走南闯北、纵横江湖几十年的老狐狸,难道还担忧自己一个黄毛丫头。
马丽娜见她疑惑,又说。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现在我们做个试验,门口车间主任一定不会让你出去。”
试就试,两人朝厂区大门口走去,果然不错,门口车间主任拦住了她们。
“干什么,现在又没有超过十点,干吗不让我们出去?”马丽娜说,理直气壮,沉着一张脸。
“你出去可以,但她不行。”
“她不行,为什么?”
“这是厂长交待的,具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执行命令,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打电话给厂长。”
“打电话给厂长?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厂长,你这样做,是限制人身自由,是侵犯人权。”
“我不与辩论,总之,你可以她不可以,其它的事我一概不管。”
“你不管?你当然不管了,现在她要出去买东西,你不让她出去,她怎么买?”
“她需要什么物品,厂长交待过了,说一切均由厂里提供。”
“厂里提供,那好啊,现在她身上那个来了,你提供吧,如果不提供,那你去帮她买吧。”马丽娜边说边望着他邪邪地笑着,看他怎么来回答。
她竟然说出这种要挟人的话来,袁心仪顿时面红耳赤,拉了拉她的手,说。
“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走?没那么容易的事,今天他若不去给你买来,我们就不走。”
“这是她的事,不是你的事,请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小李有些耐不住了,说着话拿出车间主任那种架势,两手往腰间一叉,两眼一瞪,黑着一张脸,“还有,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识相,明天我汇报厂长,让他炒你鱿鱼。”
“炒我鱿鱼?”马丽娜毫不畏惧,对他报以冷冷一笑,“好啊,有本事你去呀,我在这儿等着,你不叫厂长炒我鱿鱼你就不姓李。”
袁心仪深怕两人闹僵起来不好收场,硬将她拽了回去:
“算了,跟这种人有什么计较的,他不让出去,我们就不出去好了。”
来到一个清静的地方,马丽娜说。
“心仪,要不是你拉着我,今天我非与他大吵一顿不可。”
“我看算了,万一他真的告诉厂长,倒霉的还不是你。”
“他敢,一个小小的车间主任,不是我吹牛,只要我们几个老乡一联合,什么时候叫他下来他就得下来。”
这一点袁心仪相信,厂里约有百分之三十的人都是马丽娜的同乡,如果真的联合在一起,来一次罢工什么的,管叫厂长吃不了兜着走。
厂门出不了,又怎样才能跳出这个牢笼呢?厂长的阴谋明摆着,现在又有车间主任为虎作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丽娜姐,看来我是出不去了……”袁心仪精神委靡、神情灰暗,虽然她有着与他一拼到底的念头,但真正面对现实,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根本逃脱不出他的魔掌。
“谁说出不去的,大门出不了,难道不可以走二门吗?”
“二门?”袁心仪糊涂了,厂里除了那一扇大门外哪还有别的门。
马丽娜呵呵一笑,说。
“我所说的二门就是我们的脑门呀,我已经观察过了,你可以翻墙出去。”
“翻墙?”袁心仪摇了摇头,这个办法她也曾想过,可厂内围墙不但高,而且上面插满了铁钉与碎玻璃,怎么翻呢?
“我所说的翻墙当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翻墙了。”马丽娜见她疑云满面,又呵呵一笑,“我是说……”接着对她一番耳语。
听着听着,袁心仪脸上的愁云消散了,想不出她还有这一出。
“那我们快走吧。”袁心仪拉起她,迫不及待地说。
“急什么,这个时候人来人往,看见了那就麻烦了。”
这倒也是,袁心仪不由得傻傻一笑,自己只顾着尽快逃出去,把这么重要的一点都给忽略了。
“那要等到什么呢?”
“反正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还是见机行事吧。”
两人四处不停地转悠着,察看着地形。
午夜过后,宿舍里的人基本上都睡下了,热闹的操场上一下变得冷冷清清。
是时候了,马丽娜拉着袁心仪来到那个地方。
究竟马丽娜想得什么高招呢?原来,通过观察,她发现厕所那个地方不但偏僻,而且位于厂内的死角,白天除了上厕所之外,那条路基本上就没人去,晚上黑咕隆冬,路灯都没有一盏,就更别谈了。厕所连接着东与北两道围墙,墙亘上有玻璃渣子与铁钉做防护,但厕所的屋脊上却什么也没有,只要爬上屋脊,就可以翻墙到外面了。
借着星光,马丽娜选了个合适的位置,让袁心仪踩在自己的肩上,将她撑上了屋脊。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对于马丽娜的帮助,袁心仪甚为感激。
“丽娜姐,你真好,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什么大恩大德,别废话了,赶快走吧。”
袁心仪正准备往下跳,又一想,自己这么一走岂不连累了她,厂长找不到自己,一定会怪罪于车间主任,而车间主任一定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来。
“丽娜姐,我走了,万一厂长找你麻烦怎么办?”她忽地停了下来。
马丽娜见她磨磨蹭蹭,心中比她还要着急,说。
“哎哟,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赶快走吧,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主张。”头一扭,“啊呀,不好,那边好象有人过来了。”
这下袁心仪顾不得多想了,急忙往外一跳。别看围墙比较高,但外面是一块菜地,土又松又软,人落到上面一点事都没有。她爬起身来,摸索着向前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东方渐渐发白,她来到了一个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地方。这个地方桃红柳绿,既有高楼大厦又有村庄农舍,说农村又不像农村,说城市也不像城市,应该说是某一个集镇。有了几个月闯荡社会的经验,她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害怕,相反地沉着了许多。
她找了间廉价的出租屋作为了自己的栖身之地,然后去寻找工作。这个时节,招工的并不多,一天下来没什么收获,但她不灰心,凭借自己的一双手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的。
第二天依旧。
第三天、第四天过去了……
终于在第五天,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家政公司做家政服务。
所谓的家政服务也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保姆,根据客户需求公司安排她去照顾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一周六天,每天八小时,供应一顿午餐,月工资四百元。当然,这与她在服装厂相比差得远了,但她却很满足。在服装厂给她那么高的工资是有目的性的,而且还要加班加点,在这边工资虽然少了点,但业余时间充足,可以多学点东西,出来时间虽然不长,但她明显感觉自己懂的东西实在是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