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周围一阵梅花香气,沁人心脾,沉醉不知,顾怀瑾身子绵软,眼皮沉重,脑海中回荡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
“应宁,醒醒,再睡下去可要错过这片春景了。”
幽幽睁开双眼,果然入眼繁花撩人,融融阳光自蓝得要流下的天空倾泻而下,暖洋洋的让他不想起身,正欲再阖眼,旁边的人却不想再等下去:“你若再不醒,我可要把你踹下去了。”一声轻笑溢出嘴角,某个在树上的人这才起身,一双桃花眼看着旁边屋檐上的另一男子,笑道:“你怎么有空这时候来?”话音未落,一个起身便已来到屋顶上,树叶微颤。
“带了酒过来?”
“这是师傅老人家去年埋在地下的桃花酒,被我挖了来,尝尝。”那个带剑男子提起酒,拔去壶口的塞子,分了一壶给“应宁”。
“应宁”接过手,仰头饮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酒。”淡淡的桃花味夹带着酒气顺入喉中,滑入肺腑。
周云笑道:“师傅的酿酒水平绝世无双,如何不好。”忽而顿了顿,说道:“听闻,你家来了个远方的亲戚,还是你的兄长?”
“对,就是上次我们在梅林见到的那个人。”“应宁”似是想起上次在梅林初见“王子服”的样子,不由发笑。
周云被他一提醒,脑海中也有了印象,可两人的样子相差甚大,不由有些怀疑:“这个远方亲戚该不会是冒认的吧,我瞧着那人弱不禁风,与你可是不像。”
“既然是远房,多少是有些差异,深究做什么。”“应宁”又喝了一口酒,话锋一转:“听闻你又去连家提亲了。”
“唉,你别提了。”周云靠着“应宁”坐了下来,一脸失落,“我都去他们家提了十次亲了,她的父亲母亲已经同意了,偏偏那个小祖宗,还不满意。我打算再去他们家提亲,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
“应宁”听着心中倒是有几分酸涩,周云喜欢连国公家的小姐众所周知,可周云也知道自己庶子身份如何配得上国公小姐,也许就是这样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科举不中他就去从军,这些年生里来死里去,年纪轻轻成了当朝大将军的副将,前途坦荡无可比拟,偏偏就是这样,那连家小姐还是不肯答应。
其实连家小姐早在好几年就有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不知为何这连家小姐就是不同意,说是要等,一直等,等到了现在。
不过这件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掺和不得。
“祝你好运。”“应宁”喝着酒,春日和煦的风还带丝丝凉意,吹到脸上倒是有几分舒适。
这件事他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周云觑着应宁的样子,有些好奇道:“最近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心情不错啊。”“应宁”闻言微微一笑:“比起某人就好多了。”
周云:……
臭小子,没良心!
“喂!你的小兄长来了。”
“应宁”窜起身,远远望见一个小公子过来,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其实,“应宁”心中隐约感觉的到——这个兄长是在找他。
这一个月来,他们两个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可每每说话,这个兄长就好像女子一般,脸红得不得,甚至他眼中那份感情,仿佛燎原之火一般,好像也让他变得不一样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有意躲着他,看着他在园中像只小猫无头乱窜,东找西找。
周云看着那个“王公子”刚想和“应宁”说几句调笑的话,侧过头去却呆了。“应宁”不像那些高门贵族的子弟矜骄傲慢,反而总是一副笑脸,他的笑虽让人亲近,却无含感情,如今这笑,目不转睛都是那个人,里面含有的情绪是他从未见过的,心里咯噔一跳,猛地抓起“应宁”往下一跃,带离了原来的地方,如今此地与“王公子”的位置还隔着一个院子。
“应宁”被带的糊涂了,“你做什么?”
周云却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一脸的紧张严肃:“他可是你的兄长,他是男的。”
此言一出,“应宁”一怔,随即笑了笑,“那又如何?”
“你疯啦?世人若是得知朝廷的征远将军竟然喜欢一个远方兄长,他们会如何看待。”
“应宁”拂开他的手,斜靠在树上,仰着头,缓缓道:“我不在乎。”周云何曾听“应宁”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提着酒壶的手都在颤抖:“你可知道在说什么,他配不上你。”
“如何配不上!他是王家公子,乃是簪缨世家,我家不过是行伍出身,要说不配,反而是我高攀;他品性纯良待人和善,这月余我亲眼所见,要他将就我这个莽夫,反而是苦了他,如何不配?你不过是在意他的男儿身罢了。”
周云猛灌了一口酒,见“应宁”脸色不善,语气间已有了怒意,知道自己不小心触了某人的“逆鳞”,可作为朋友他还是得提醒他:“你日后若是娶了妻子,他也只能被你藏在家中,与其如此,一开始倒不如就……”周云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你莫不是想……”
“是,此生唯他。”
这话如千斤石压在周云心口,一下子让他说不出话来,提着酒壶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半晌才说:“你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是你这般深情他人未必领情,不要深付。”
“应宁”望着蓝天,万里无云,除了蓝就是蓝,眼中唯有一种颜色早已充斥在心中,就像一个人落入心头了,就难以拔去。
“你不也是这样。”“应宁”将手中的酒壶晃了晃,无奈道:“有些事情,我们都不能改变。”
周云苦笑了一声,将酒壶挂在剑上,跃到墙上,“那人应该来了,先走了。”
果不其然,不远处响起淅淅索索的声音,“应宁”脚尖一点飞上了枝头。不多久,“王子服”转出身来,慢慢走到树下,“应宁”若是有意不让人发现,任何人都可以瞒得住。可兴致来了!“应宁”抬手抓住旁边横出树枝,用力地摇了摇,“王子服”果然顺着望了上来。
“应宁”早已经知道“王子服”是为自己而来,偏偏还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明知故问,等到“王子服”说“找你”,他才暗地里扬起了唇角。
当“王子服”拿出那朵花,“应宁”心口好像被烫了,狠狠抽动了一下,那是他随手扔掉的花,却被他细心放在怀里,带在身上那么久,明明应该没有香气了,可他还是闻到了一股馨香,是梅花的,还杂着别的香味。
“应宁”悄悄地翻手掷入袖中……
“这个已经枯了,若你喜欢,到时候我给你找一捆。”
你若喜欢,每个冬天我都会送你。
“王子服”脸红透了,瞧在“应宁”眼中格外心动,挠得他心痒痒的,不自觉升起了一种逗弄的心理,“你为何见我的时候都要红着脸,莫不是兄长有——断袖之好?嗯?”
他也想知道现在“王子服”对自己的想法,从他口中,而不是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推测。
可是“王子服”说不出来了,低着头让他看不清神色,这让“应宁”一时无措了,明明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尚能泰然自若,如今不过是面对一个人就让他紧张不已,忽然间他有些紧张也开始害怕,一秒两秒三秒,“应宁”眼中色彩似乎暗了下去,他开口了:“看兄长的样子,应是将葭莩之亲误认作爱……”
他宁可自己否定这份感情,也不愿意从他口中说出,这样起码还存有点希望。呵,他发现自己竟变得如此卑微,害怕失败,害怕从他口中听到否定,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他不知何时的动心吧。
果然,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
正欲离去,衣袖一端猛地被拉住,这一拉“应宁”心中似乎燃起了叫“希望”的东西,他目不转视地看着“王子服”。
“王子服”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角因为紧张微微有些湿润,带着胭脂色将眼神勾勒得更为迷人,他仰着头看他,“应宁”知道,此刻他们彼此间只有对方,周围寂寥无声,他亦不敢呼吸,怕打碎这个景象。
“我所谓爱,非瓜葛之爱,乃夫妻之爱。”
“应宁”心头一震,心脏被这几个字狠狠敲中,一时之间忘记了跳动,忽然一种从深处渗出的喜悦席卷全身,带动心脏跳动起来,快速有力,全身每一处都好像潮水翻涌,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应宁”狠狠克制着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感情,手指蜷曲攥紧着,往前一步锁住他,无声张了好几次口,才流露出自己声音。他怕吓着他,尽量克制如常,凑近那发红耳尖,轻声道:“夜共枕席?”
他觉得自己在蛊惑“王子服”,同时也蛊惑着自己。
鼻尖从耳畔移过,慢慢擦着脸颊来,来到微凉的鼻尖,再往下轻轻扫过唇畔,不由地哽了哽喉头,继续往下是下颌,还有那形成很好弧度的脖颈,他伸出手撩开了颈侧的头发,在手中把玩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贴着“王子服”的脖颈,让他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睫毛低覆更是形成了一片阴影,如蝴蝶的翅膀微微颤着。
“应宁”胸口起伏剧烈,鼻尖轻触着脖颈,还有几缕头发随着他的呼吸起落,喉头略一哽动,像是做出了重大决定,闭上眼,有些薄凉的唇印了上去。
“王子服”攥紧了衣袍,身子止不住颤抖,“应宁”横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往怀中带。
白皙的脖颈上一抹暗红诱惑人心,略带薄凉的唇贴着脖颈向上,亲吻了一下耳垂,辗转到唇边。
“别紧张。”
黯哑的声音让“王子服”一惊,也吓到了“应宁”,其实他心里比他更紧张,感觉下一秒就可能控制不住。
这话既是对“王子服”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贴上那一刻,两人俱是一颤,“应宁”搂紧“王子服”的肩膀,轻轻贴着,并没有什么举动。慢慢的,两人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双唇辗转,唇舌交缠,口中带着桃花酒的味道,还有跟那梅花枝一样的香气,这让双方都急促的呼吸着。
“应宁”胸口烧着一把火,成燎原之势伸向四肢,然后聚集在一处。唇畔的交缠让两人心动不已,“王子服”缓缓松开手指,抬手攀上对面人的腰,抱紧了。
这一举动就像是引火索,在“应宁”脑中炸开层层烟火,另一只手迅速搂上“王子服”的腰,猛地一带。
“唔!”
“应宁”觉着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他想要更多,不仅仅止于此,还要更多更多,可以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
滴!滴!滴!
急促的闹铃声不知响了多久,终于将顾怀瑾闹醒了。头上、额上、身体上都汗涔涔的,他睁大了眼睛,粗喘着气,眼睛盯着天花板好久,才确定那不是蓝天。
扶着床起身,顾怀瑾还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迷茫地看了房间好久——没有树、没有花、没有墙,才重重叹息一声,掀开被子低头一瞧,又猛地盖上,脸上烧红,连指尖都在发红,双手捂着脸坐在床上不停地平复心情:“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余安之了。啊——”
低吼一声,掀开被子直接冲到了浴室,哗哗水流声传了出来……
“?阿嚏!”余安之揉了揉自己鼻子,有些无奈道:“一大早的谁念叨我。”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到英语课本上,旁边的手机还在播放着语音,一句一读,安之跟着录音慢慢调整着自己发音。
她要努力,不管是哪一科都要努力。她想要像顾怀瑾说的那样,努力一些,不单单止于此,而是想要更好一些。
其实,没有人发现余安之自来新高后起的很早,很早就开始练习英语了,从发音到阅读,一词一句的纠正。
一开始她在小镇的高中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英语如何,因为大家的水平都是一样,看不出高低差异。可是新高不同,每个人好像就是一颗小星星,发着独特的光芒,那口英语不仅流利还和磁带中的一样,婉转好听,安之第一次听到觉得那根本不像是她以前学过的,反而像黄鹂鸟歌唱那样。
第一节英语课安之蹩脚的发音,不仅给老师和同学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在自己心中留下了不甘,更是因为顾怀瑾在她之后的发言,加深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璀璨万丈的人好像从来都是那样镇定自若,什么事情都可以处之泰然,她仰视着他,也渴望着可以像他一样。
或许有一天,她和他也可以在英语课上流利地交流,而不是只在一旁沉默……
她只是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