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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选择,直面现实

一次又一次的闪光让罗尔夫睁不开眼睛,但他能听见声音。落雷一样的爆炸声,男人的怒吼声,还有穿插在两者其中的另一种更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千万只手指甲划过玻璃,又像是野兽濒死时发出的凄厉嚎叫,它极具穿透力,即便罗尔夫死死地捂着耳朵,也总是能够找到最微小的空隙,钻进他的耳膜。那声音时而变成一阵狞笑,时而又变成声声哭泣,在他脑中大肆破坏,搅得天翻地覆。罗尔夫感觉自己的头发一根根全都竖了起来,脑袋又胀又疼,就像要裂开来一样。他憎恨那声音,只想着要让它滚出去,把它像那些低贱的虫蚁一样从他脑袋里赶出去。但它就像伸出了无数铁钩,牢牢地嵌入了罗尔夫的颅骨中,无论怎么样也赶不走,除非将整块骨头一起扒掉。罗尔夫愤怒地叫喊了起来。这是他的身体,是他的大脑,它们理应服从于他,但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一把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声音掩过了那可怕的惨叫,为罗尔夫带来了短暂而可贵的松弛。“敢碰他一下,你就死定了!”那声音如雷贯耳,勾起了罗尔夫的记忆。趁着闪光的间隙,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果真看到了他希望所看得到的那个人。

多威克·霍华德正倚在墙边喘气,手紧紧地捂着腹部的伤口,但血依然在往外涌。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尔夫,紫色的双眸中迸射出罗尔夫从未见过的愤怒和仇恨。是我,父亲。他对多威克说,是罗尔夫,你不记得了吗?但多威克显然是不记得了,扭曲的面容表明他此刻正处于极端的压力之下。这不是我的父亲,罗尔夫苦涩地想,至少不是我认识的父亲。

在多威克旁边的,是一扇打开的门,通向一个非常诡异的房间。没有尽头,只有瞬息万变的各种色彩。时而是黑色,时而又是白色;时而盘曲形成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时而又松散开来变成鳞波闪闪的湖面,或者是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片虚无。当罗尔夫直视它,那片虚无也在直视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正吸引着罗尔夫向它靠近。罗尔夫无力抵抗,在它的牵引下一步一步向着它走去。

一只手搭上了罗尔夫的肩膀,力道虽小但却足以迫使他停住了脚步。“还不是时候。”她说,“不是现在。”

罗尔夫感觉了到身后的那片柔和白光,但并没有太吃惊,就好像它理应就在那里一样。白光掩盖住了骇人的声音,安抚了他的情绪。罗尔夫感觉身体变得轻松起来,头也没有那么痛了。他又一次看向多威克,这位昔日的龙族君王脸上的恐惧之色越发浓厚。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另一个人从罗尔夫的视野边缘走到了中央。罗尔夫没能看到那人的脸,只知道他有着结实健壮的后背和一头黑色短发。看到这个人,多威克脸上的恐惧被愤怒所取代了。他咬着牙推开墙壁,站直了身子。“最后的致敬,陛下。”那个人说,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

他向多威克举起了手。罗尔夫惊恐地叫了出来。身后的那只手用力地捏着他的肩膀,几乎要把他的肩胛骨捏碎。“够了。”她说,“不是现在。”

他是我父亲!罗尔夫喊道,用力甩开了那只手,向多威克跑去。刹那间,身后的白光变得炽热无比,淹没了他,超过了他,一直向前延伸而去。眼前的景物开始朝着远离罗尔夫的方向急速移动,就好像正在被白光所追赶的那样。那女人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了下去,变成了喃喃低语,但却一直在重复不停。还不是时候,不是现在。不,不可以!他喊叫着追去,但他跑得越快,他们也就消失得越快。多威克,那扇门,还有那个背朝向他的男人,他们都在变得越来越小,一开始先是手掌般大,到后来缩小成手指甲那样,到最后变成了在远方的一个黑色小点。但罗尔夫不敢停下来。他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一直追逐着那个仍在变小的黑点。他一定得追上去,那是他的父亲啊!但世界开始崩溃,罗尔夫的脚步变得飘忽起来。他开始下坠,下坠,呼呼风声从他耳边吹过……

罗尔夫猛地睁开眼睛,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心跳快得像是快要爆炸开来一样。他盯着眼前这陌生的天花板看了良久,一瞬间所有事情都回来了。萨利!他必须回去救他!一股热血涌上罗尔夫的头顶,他坐起来,顿时感觉头晕目眩,身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适,把僵硬的双腿挪到床边,刚站起来就又一下子失去平衡倒了下去。他试着站起来,但两条腿就像坏掉了一样不听使唤。

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有人走到了他身边,把他扶到了床上。“回到床上去,你还不能乱动。”那人用一种温和但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如果骨头长歪了,那就得把它们折断然后重新长。”

“不!”罗尔夫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发出的仍然只是微弱的低语。“我……得去……找萨利,我答应过他的……我会回去……”他死死地揪着那人的衣服,“我答应过他!”

“你会找到他的,但不是现在,等迟一些你的身体好了——”

“不能等!他受、受伤了,火……火球……他让我回来求救,我……他快死了,我没有逃跑,我答应过我会回去找他。”罗尔夫语无伦次地说着,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不过那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必须去救萨利。他一手推开了那个人,又一次挣扎着下了床,又一次摔倒,又一次被扶回到床上。

“罗尔夫,罗尔夫!”那人按着他的手脚,“冷静下来,深呼吸。”

“他快要死了,我必须找——”

“他已经死了。”

罗尔夫感觉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全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几个字还在不断地滚动着。他,已经,死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抱歉,孩子。”

罗尔夫挣脱了那人的手,紧抱着双臂,浑身发抖。这个世界光线太亮了,刺得他的眼睛发痛。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关掉那个该死的开关,让一切都消失掉,包括他自己。消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和死掉一样吗?现在的他又应该有什么样的感觉?

“带我去见他。”他低声说。

“孩子——”

“我说了,带我去见他。”罗尔夫一字一顿地说。

陌生的男子注视着他,耸耸肩膀。“好吧。”他说,从一旁拿了一件厚斗篷披在罗尔夫身上,“但你不能走路,我背你去。现在把帽子戴起来吧。”

那人背着罗尔夫下了楼梯,走到街上。一开始,罗尔夫以为自己是被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镇,但一路走来下,他渐渐发现四周的环境又变得熟悉了起来。这里还是那个峡谷城,但感觉却又那么陌生。那男人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来到一个由木栅栏简陋地围起来的园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立着一排排小石碑。墓地。罗尔夫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墓园的入口两侧种着两棵早已枯萎干死的树,两棵树顶端的枝条相互交错缠绕,形成一座天然的拱门。他们从拱门下走过,进入墓地,在一列列墓碑之间穿行。除了他们两个,墓地里的一切都是死的,没有一丝鲜活。枯死的树,死寂的空气,死气沉沉的墓碑。想到这一块块冰冷的石头都代表着一个曾在世上存在过的生命,罗尔夫就觉得仿佛有千担重的巨石压在胸口。

他们在角落里的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罗尔夫越过那人的肩膀,看见粗糙不平的石面上只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名字。萨利。“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个人说,“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罗尔夫抿着唇,从那人背上下来。那人没有阻止他。他蹒跚地走上前去,跪倒在墓碑前,伸出手触碰它,隔着厚厚的绷带感受着那个名字的痕迹。他闭上眼睛,昨日的画面就在眼前,萨利把自己的晚餐交给了他,萨利偷偷到劳动营来找他,一切都是那么鲜活。但他知道真相,他不能对自己说谎。萨利已经死了,就像故事书里面说的那些英雄一样,泽纳斯,克莱尔,还有多威克,还有兰迪。他们都死了,都消失了,不复存在。一股温热的液体滑过他的脸颊,罗尔夫惊奇地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哭。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痛心,他只是想哭,为所有这些经已逝去的生命而哭。但哭又有什么用?就算把眼泪哭干,他们也不会再回来。

“你还好吧?”身后的人问道。

罗尔夫擦干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掉眼泪。“我没事。”他说,竭力掩饰着声音中的一丝哽咽。

“有人说,眼泪是最好的药物,它能够洗去所有的伤痛与悲哀。”

“我没有哭。”

“我知道你没有。”那人说。罗尔夫回头看去,这时才第一次看清楚那人的外貌。这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人类男子,和善的脸庞上笑意若隐若现,眼角因为岁月的侵袭出现了细纹,金黄色的头发也在两鬓处显露出条条银丝,但那双眼睛却是清澈得就像雨后的蓝天。他并不算很高大,身材颀长而匀称。第一眼见到他,罗尔夫就想起了多威克。这两个人是多么相像——并不是外表,而是某种内在的特质,就连罗尔夫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就是很像。

“你还记得我吗?”那人问道,罗尔夫摇摇头,“我猜也是,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情况确实有点匆忙,我都没来得及跟你作自我介绍。”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向罗尔夫伸出了手,“索罗尔德·奥斯温,一名微不足道的火系术士。”看到罗尔夫狐疑地打量着自己,他笑了。“你在找我的术士斗篷,它在这儿。”他松开别住斗篷领子处的别针,将灰色斗篷的内面展示出来给罗尔夫,只见红色的底面上,金色细线缝绘出火龙的图案。

“罗尔夫。”罗尔夫把目光从斗篷内面的火龙图案上收回来,“认识您是我的荣幸,奥斯温大人。”

“你很有礼貌,也知道规矩,很好,不过其实我也并不介意你用另一个称谓。”奥斯温显然是看出了罗尔夫的疑惑,“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讨论,现在还是让我们快点回去,在被其他人注意到之前。”

回去。罗尔夫打了个哆嗦。劳动营,矿坑,死亡之地,无论叫什么都好,只要一想到那个地方,他就感觉整个灵魂都在发抖。他害怕充斥在其中的黑暗和暴力,脏秽和血腥,但更多的是憎恨。世界上怎么会存在着这么一个地方?但它就是存在着,而他也奈之不何,只能够接受。当奥斯温背着他往回走的时候,罗尔夫希望他能够走得更慢一些,最好是永远也走不回去。但奥斯温并没有带他回劳动营,而是去了一家旅店。罗尔夫有些吃惊,但没说什么。而当他们回到刚才离开的房间时,罗尔夫则更是惊讶。原来先前他不是在劳动营而是这里,为什么?

奥斯温把罗尔夫放到床上。“你最好躺下来。”他说。但罗尔夫坐着没动,奥斯温扬了扬眉毛。“你要喝些什么东西吗?不用?吃的呢?好吧,那就开始谈谈刚才的那个问题吧。”他拉过一张椅子,在罗尔夫面前坐下。

“刚、刚才的什么问题?”罗尔夫不安地问。

“关于另一种称谓?好吧,其实我自己是挺希望有人能喊作我大师的。”

罗尔夫瞪大了眼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这是一个玩笑吗?罗尔夫根本就不认识这个术士——假如他真的是的话——而他跟罗尔夫第一次见面就说要罗尔夫当他的学徒。不过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已经没什么能让他吃惊了,毕竟迄今为止他的人生都是由一连串的奇怪事情所组成:身为人类,却被龙族君王抚养大;多威克死后被当作是凶手,而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兰迪却又貌似为他顶罪;被发配到峡谷城,卡尔森救了他,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和魔族扯上关系,而现在一个术士又说要他当自己的学徒。还有人能想出比这还离奇的故事来吗?罗尔夫很怀疑。

“可是……可是——”一个念头突然从罗尔夫脑中冒了出来,他脱口而出地问,“您认识我吗?我的意思是——”

“我当然认识你啊。”奥斯温笑眯眯地说,“我们刚才不是相互介绍过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罗尔夫想要问的那个意思,但奥斯温的回答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是说,为什么?”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奥斯温反问,把问题扔回给了罗尔夫。

难道不重要吗?罗尔夫想了很久,才回答道:“事情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这是他以前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他觉得它很适合用作那个问题的答案。

“是这样没错,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要对每一件事都刨根问底?很多时候,人们都太过专注于寻求原因,而忘记了身边其实还有更值得关注的东西。”奥斯温意味深长地看着罗尔夫,罗尔夫以为他是在向自己要答案,但奥斯温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接受,孩子。当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他把什么凉凉的东西放进了罗尔夫的手里。罗尔夫低下头,兰迪的剑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但如果你觉得自己需要理由的话,那就好好想一想吧,你想要的那个答案不在我这里。”

但罗尔夫可不这么认为。奥斯温一定知道什么,罗尔夫能从骨子里感觉到。那种回答问题的方式,说话的语气,那种神情,是那么的奇怪,却也让他那么舒心放松,就像是……罗尔夫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奥斯温不是多威克,你不能这样相信他;多威克已经死了,而且多威克也不是你的父亲。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但这并不容易。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跟奥斯温说过一句话,而奥斯温则表现得早已把罗尔夫当成了自己的学徒,对他照顾有加,不许他离开房间。罗尔夫觉得很不自在,这实在是太像了。不知不觉中,他甚至开始考虑奥斯温的建议。只能接受,真的是这样吗?但现在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留在峡谷城,冒着被其他人发现的危险,或者是独自一个人离开,身无分文且随时可能被魔族的杀手袭击——这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选择的问题,从一开始他就只能接受。罗尔夫不喜欢这样。从前困住他的是高墙和大门,手铐和铁镣;而现在,即使这一切都已经消失,他仍然是个囚犯,被困在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网里面。

似乎就连四周的东西也都在逼迫着他。躺在床上盯着面前的天花板,罗尔夫感觉这房间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小,发黄的天花板在缓缓地向他压来,他几乎都能听见它移动时和墙壁发出的摩擦声。他已经有五天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了,而想到自己就像木偶一样只能服从于他人的意志,他就更是愈发无法忍受。趁着奥斯温到楼下厨房去拿晚餐,罗尔夫披上厚斗篷,偷偷溜了出去。坐在柜台后面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在他离开旅馆时一直盯着他看,但没说什么。她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奥斯温,哪怕他没有问起。

峡谷城早已被黑夜所笼罩,亡夜的天空中不见永恒之眼的踪影,路灯也没有被点亮,街上黑漆漆的一片。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几乎每一间屋子的窗户都是亮着的,谈笑声、食物的香气传到了街上,就像是屋子里已经满得都装不下了。罗尔夫站在其中一扇窗前,透过窗帘的间隙往里面看。壁炉前,一个扎马尾的胖女人正在搅动着从悬吊在火焰上方的锅子里,时不时地有几个小孩从她身后跑过,相互追逐打闹。女人转过头去,皱着眉头对他们说什么。孩子们围到了她身边,争抢着从她手里接过热腾腾的食物。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的欢乐笑容,罗尔夫就觉得像是肠子打了结一般难受。虽然和他们之间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玻璃,但他却感觉自己离他们就像有整个尘埃荒原那么远。他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但屋里的温馨和欢乐不属于他,他只有街上的寒冷和黑暗,还有谎言。别人的谎言和自己的谎言。他打了个寒颤,戴上兜帽,继续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而他又无处可去,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出来一个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但他的两条腿就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一直领着他往前走去,他也只好随着它们。就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他苦涩地想。恍惚中,罗尔夫发现自己走到了墓园。黑夜为原已是阴森冷清的墓园多添了一份恐怖色彩,入口处的死树相互扭缠的形状仿佛由一具具被烧焦变形的尸体堆砌而成。当寒风吹过枝头,枯枝轻微摇晃,就像死亡本身在向人招手。罗尔夫穿过树枝拱门,在一排排冰冷的墓碑之中找到萨利的墓碑,在它面前盘腿坐下。

“看来最后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他轻声说,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名字。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他们相识的那天晚上,萨利就和他一起坐在卡尔森的院子里说话,远处点点的灯光就和那晚蛮人烧的火堆一样明亮。更多的回忆随之涌入,但他没有身在其中,而是像是台下的观众,以旁观者的眼光看着台上的自己和萨利。许多先前他没有留意到的细节慢慢地凸现出来。他早该想到的,但为什么他没有?因为你说谎了,一把细小的声音说,你就像只遇到暴风雨的鸟,一心只想要找个避难所,不用再独自一人和风暴战斗。罗尔夫感觉就像有无数的细针扎在身上,浑身不自在。而看到萨利变身的黑豹挡在自己和魔族法师之间时,他更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你说谎了。”他对着墓碑说,“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谎?”

寒风带走了他的问题,他仿佛能听见萨利嘲讽地回答:“谁不说谎呢?就连你自己都在骗自己。”我没有说谎,罗尔夫反驳。但萨利只是嘲笑他,你知道真相,可是你却选择相信你想要相信的。但真相是什么?这是一个残酷的问题,就像一把刀子刺向罗尔夫的心脏,而答案就在那里。萨利死了,奥斯温确实很像多威克,尽管他不是;多威克不是他的父亲,兰迪也不是他的哥哥,但他们都曾经扮演过他的亲人的角色。那些快乐的回忆,那些发生过的事都是真的,当时的感受也都是真的。它们之所以会是假的,是因为他自己一直在强调那是假的。从头到尾在说谎是他自己。

这个突如其来的醒悟就像是一阵灌进领子的冷风,引得他一阵战栗。但他并不惊讶,当然,他早已知道这答案。这把利刃割痛了他的心,但同时也让那些在里面积存已久的毒液流了出来。终于,他能够平静地接受过去发生的一切,那些关于多威克、关于兰迪、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奥斯温是对的,到最后果然还是只能接受。是的,多威克和兰迪就是他的家人,至少曾经是,就像萨利是他的朋友。“永远永远不要忘记,更不要去怀疑”。只要他一直都记得,一直守住这段记忆,就没人能改变这一点。

罗尔夫拿出兰迪的信,心里想着自己先前居然会愚蠢到将这皱巴巴、不成样的纸当作是自己和家人的最后连系。他的手在发抖,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深呼吸一下,转动手腕,信纸被撕成了两半,然后又是两半。他没有停下来,直到整张纸被撕成碎片,再也辨认不出上面的字。他将纸屑放在墓碑前,就像是一簇白色的鲜花。

他感觉身后有人在接近。那一定只会是奥斯温,看来那个女人终究还是告诉他了。罗尔夫原以为奥斯温会责问他为什么到处乱跑,但奥斯温没有,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这实在是太像了。罗尔夫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就像被投进石块的湖面,又泛起了阵阵涟漪。但他也知道,既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总有一天他会习惯下来的。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奥斯温说,“要回去了吗?”

“好的,大师。”罗尔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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