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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化敌为友

罗尔夫和奥斯温在聒噪鸟的烦人叫声中度过两个星期,因为罗尔夫一直都没能把那只该死的东西抓到手。从早上起床,一直到晚上睡觉,聒噪鸟都在叫个不停,挑战着他们忍耐的底线。幸好奥斯温不让它进屋里来,不然的话那可真是一场灾难。但无论是在吃饭,看书,洗澡,甚至是睡梦中的时候,罗尔夫都还是能听见它那可怕的声音,以至于每到晚上他不得不用枕头把头盖住才能睡得着。

这两个星期里最清净的时候就是春分祭的那天。奥斯温带着罗尔夫到格兰德镇上去采购,顺便也感受了一下春分庆典的气氛。一改他们初来时看到的情景,格兰德镇变得热闹了起来。每一盏路灯都被点亮,朵朵焰火在夜空中绽放,照得路面就像白天一样光亮。每一条街上都挤满了人,路的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档,有做游戏的,也有卖小饰品或是食物的,让原本就已经不宽敞的街道变得更加拥挤。奥斯温不许聒噪鸟跟着来,这让罗尔夫高兴极了。那天晚上,他们又一次在“跳舞的独角兽”过夜。旅馆主人凯文为了庆典,特地请来了乐队和杂耍演员到旅馆来表演。大厅里就街上一样拥挤,人们喝着酒,为精彩的表演而鼓掌欢呼。一直到凌晨,人们才渐渐散去,格兰德镇也重归于平静。那是罗尔夫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

但终归他还是得回山上去面对那只该死的聒噪鸟,而从书里面读到的更多关于魂体生物的事情也越发让他感觉到了其中的迫切性。奥斯温说得并不全对,魂体生物进食和睡眠完全只是出于习惯而非需要,维持实体化的能量都由周围环境供给。也就是说,那只聒噪鸟是既不用吃东西也不用睡觉休息,只要罗尔夫没抓住它,它就会一直叫下去。而更糟糕的是,只要召唤它出来的人才能够让它消失。罗尔夫很是着急,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只小鸟总有办法溜走,这让他又气又恼,很是沮丧。每天空手而回时,罗尔夫总想象着奥斯温会生气地责骂自己,但奥斯温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还说他做得好,就好像他自己一点都没有受到聒噪鸟的困扰。这让罗尔夫在不知所措之余还有点愧疚,他倒宁愿奥斯温对自己凶一点。多威克以前从来没有责骂过罗尔夫。

“去吧,好好教训它一顿,把它抓回来。”奥斯温鼓励地说。聒噪鸟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说着各种挑衅的话。刚开始的那几天罗尔夫还会被气到,但现在他除了厌烦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任何感觉了。他叹了口气。“怎么了?”

“没什么。”他无精打采地说,“我只是觉得我这辈子都要在它的阴影下度过了。”

“别那么灰心丧气嘛,你会抓住它的。”

“但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

“那也只是两个星期而已。那些研究焰火原料搭配的人,很多都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才能研究出一份完美的配方。”

“但他们可没有用一辈子才学会怎么搅浆糊。”罗尔夫忿忿地说。更何况他现在什么都没学会。

“听我说,”奥斯温弯下腰,在罗尔夫耳边说,“为什么你不试着在它乱叫的时候控制一下自己,练习一下切断呢?”

“切断——”

“集中注意力,控制你的情绪,把它还有那些声音都排除到外面去。”

“但我没办法,它一直在乱叫个不停。”

“我知道,但到了战场上每个敌人都巴不得自己能比聒噪鸟还要烦人一百倍,因为这样当你集中不了精神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你。”奥斯温拍拍罗尔夫的肩膀,“想想办法嘛,别那么紧张,就当作是一场游戏好了。”

奥斯温说得倒轻松,毕竟每天在外面追逐、摔跟头的是罗尔夫。“真庆幸它已经死了。”他恨恨地说,推开门走到外面。一出门,一道绿影从他面前闪过。“二十七比零!猜猜谁是二十七谁是零!啊哈,你知道的对不对,小鬼头!谁都知道!”聒噪鸟在他面前扇着翅膀,悬在空中。“不过如果要按摔跟头的次数来比的话,那恐怕是没法比啦!你说对不对啊笨蛋,你记得自己摔倒过几回吗?”

“今天我会抓到你的。”罗尔夫咬牙切齿地说。

“是嘛,哎呦我好害怕呀!那就来呀,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小鸟一闪就又不见了踪影,一定是又往树林里去了。罗尔夫跟着过去。这些天来一直在这片林子里转,他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他有些好奇,那只聒噪鸟为什么一直都只待在水车小屋附近的林子里,而从来不会去更远的地方?说不定这是奥斯温下的命令,毕竟他也对罗尔夫说过同样的话。罗尔夫一边想着,一边徒劳地在树枝间寻找着聒噪鸟的身影。但这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墨绿色的羽毛和小巧的身型为它在树林里提供了很好的保护,除非小鸟直接飞到眼前,否则罗尔夫连它的影子都看不到。

罗尔夫停止了搜寻。与其这样浪费时间,倒不如做些有用的实事。他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但并不是像奥斯温说的那样练习切断,而是试着去感受那所谓的“世界的能量”。既然最终他的目的就是要学会操控“法”,那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去做其他事情,直接切入主题就好了。罗尔夫深呼吸一下,紧盯着眼前的一棵树。他已经知道了“法”是什么,但现在他要做的是发现到它的存在。

那就是一棵树,一棵普普通通的树。它的树干大概有罗尔夫一条胳膊的长度那么粗,布满了纵行交错、粗细不一的裂痕。它向上延伸,分出三根分支,随后一级一级地分出更细的枝条。大部分的枝条都是光秃秃的,少数上面长了几片绿得发黑的叶子。罗尔夫就盯着它看,试着剥开它的外表去感受它内在的东西。但那就是一棵树,没有“法”,没有能量,只是一棵树。罗尔夫把注意力转到正被他坐着的石头上。石头冷冰冰的,和地面交接的地方长着毛茸茸的苔藓,但也早已经枯黄。他伸出手抚摸着石块表面纹理,感受它和手掌之间的粗糙摩擦。这还不够,他需要的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某些他看不到、摸不着但又确实存在着的东西……

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紧接着一滩冰水从天而降,淋了他一身。聒噪鸟那恼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居然在这里偷懒睡觉!这可不行哦小学徒!让我帮你清醒一下吧!”它在树枝间跳来跳去,让更多的露水落到罗尔夫身上。“醒了没有!醒了吗!还不行?好啊,还有很多很多!”

“我没有睡觉!住手你这个白痴!”罗尔夫狼狈地闪到一边。格兰德山比尘埃荒原要潮湿得多,每到晚上室外的植物叶子上总会凝有一颗颗斗大晶莹的露珠。为了方便在树林里跑动,罗尔夫没有穿上他的术士斗篷。被露水打湿的衣服贴在他身上,为空气中的寒意大开方便之门。罗尔夫恼火地甩掉眼睛上的水,他抬头看去时聒噪鸟已经不见了,只能听见它发出的恶心笑声正从某个地方传来。

看来即便是要做正经事,也得先把那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给做完。罗尔夫试着像刚才奥斯温说的那样,在脑海中构建出空白的部分。但这一回浮在黑暗之中的不再是那个小光点,而是聒噪鸟,这似乎要容易一些。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它上面,连同他的所有情绪,愤怒、憎恨、厌烦——奇迹般地,它定住了,虽然仍有些一些跳动,但至少它没有像先前那样子被挤开。他让它慢慢地膨胀起来,就像气球一样,渐渐地占据大脑中的其他空间。这并不简单,当它膨胀得越大,罗尔夫就需要用越多的注意力来维持它的稳定。

“啊,你就像块石头啊!踢你一脚就动一下,不踢你的话就不动,是不是!懒骨头!罗迪怎么会找了你这样的人当学徒!他一定是瞎了眼了!看我替他好好教训你!”

聒噪鸟的声音响起时,那场景抖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破裂。罗尔夫还是能够清楚地听见它的声音,只不过那似乎失去了意义。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那场景上面,除了它以外,其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聒噪鸟的声音就在耳边,震得他的耳朵发痛,但那不是他要关注的。他让它继续膨胀,直到它充满他的身体。他睁开眼睛,绿色的小鸟就在面前,橘黄色的长喙一张一合,翅膀闪动着,就连每一根羽毛的抖动都是那么清晰。那股平静开始出现裂缝,他努力稳住,但已经太晚了。一瞬间,它爆裂开来,碎成无数尘粒。机会!罗尔夫伸出手,聒噪鸟想要躲开。快点!但他的身体跟不上思维的速度。聒噪鸟飞走了,它长长的尾巴和罗尔夫的指尖相擦而过。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粘在身上的湿衣服,寒冷湿润的空气,聒噪鸟那烦人的叫嚷。罗尔夫感觉自己就像刚睡醒一样,有些跟不上事情的节奏。刚才他差点就成功了,切断……与其说是断绝和外界的连系,倒不如说是将自己的一切从里到外抽空,只剩下一个空壳。他不喜欢身体里面空荡荡的奇怪感觉,那是那么地不真实,就好像自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快要消失掉那样——就像死亡。他打了个哆嗦。他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哪怕这可以帮他抓住那只该死的鸟儿。

动动脑筋,想一想,一定有办法的,其它的办法。就像是游戏,像是下棋,要怎么样才能才能将死对方?罗尔夫绞尽脑汁地想,聒噪鸟就在他头顶飞来飞去,刺耳的声音像一把把利箭直刺向他。他没办法集中精神,任何主意稍稍一露出苗头都会立刻被聒噪鸟的声音给赶跑。罗尔夫挥手想要把它赶开,但小鸟显然被刚才发生的事吓坏了,不肯再接近罗尔夫,只待在他够不到的地方。想一想啊!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经意地想起切断,甚至在无意识之中建立起了漂浮在黑色之中的那个白点。它只停留了一秒便消失了,但却给了他极为宝贵的清静。“今天我就要让你闭嘴!”罗尔夫朝聒噪鸟喊道,“你就等着吧!”

“哦哦哦,好大的口气啊!你个毛头小子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也不看看自己的窘样!好啊,有种你就来试一下啊!”

他们开始在树林里追逐,就像过往的那两个星期那样。罗尔夫竭力让聒噪鸟停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一直都在盯着上面看,一时间没有留意到前面一根伸出来的粗树枝,“砰”地一声就撞了上去,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聒噪鸟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响亮了,但仍然清晰可闻:“有本事的话就到上面来!我等着呢!就知道你不敢!对吧?胆小鬼!”罗尔夫没有回答。“喂,小鬼!你到哪里去了?”声音又停顿了一下,而当它再次响起的时候,里面少了一份嚣张而多了一丝慌乱。“出来啊,胆小鬼!你该不会是害怕得哭哭啼啼地跑回到自己大师身边了吧?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快出来啊,要不就轮到我来抓你啦!”

罗尔夫等待着。这正是他想要的。奥斯温一定给聒噪鸟说过要看好自己的指令,不然它不会一直只待在同一片林子里转。如果罗尔夫不见了,它一定会找来。果然,不出一会儿,聒噪鸟的声音就比刚才要更接近了。“出来啊!喂!听见没有!等我找到你——”声音停顿了一下,“麻烦的家伙!懒鬼,起来啦!不然我去跟罗迪说你在这里偷懒!”

聒噪鸟就在罗尔夫耳边嚷嚷,闹得他只想要也嚷嚷回去,或者伸手抓住它。但他忍住了,紧紧地闭着眼睛,在脑海中构建出白色光点漂浮在黑色的场景。现在还不是时候。它一次一次地破碎,他则一次一次地把它建起来。他感觉到羽毛扫过他的脸庞,有什么硬邦邦东西在碰他的脸。“喂,小鬼!醒一醒啊!听见没有?”罗尔夫没有动,继续等待着。他能感觉到小鸟在他胸膛上跳来跳去,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怎么办?怎么办?不,冷静下来……去找罗迪,罗迪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可是不能把这小鬼一个人留在这里啊,要是突然跑出来一头山狮或者野猪什么的怎么办……不,还是得去找罗迪……”

就是现在!罗尔夫睁开眼睛,两只手往胸前一拍。要又快又准。这是兰迪在教他剑术的时候说过的话。要想蛇一样,在对手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你的意图之前就把他扳倒。聒噪鸟被困在了他的两只掌心中,但它拼命挣扎着,硬是从还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的掌缝之中挤了出去。“你要干什么!吓死人啦!”小鸟尖叫着,“骗子!你这个无耻的骗子!尽是用这种下流招数!有种的话就光明正大地打上一场啊!”罗尔夫没理会它,伸手又是一下。“等、等一等!我还没准备好!你怎么可以这样!”

第二点,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就像奥斯温说的,既然对方都想着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反过来说他也应该这么做。就像下棋一样,只要把对方唬得章法大乱,那也就意味着离胜利更近了一步。而现在的聒噪鸟显然是被吓得够呛了。它大喘着气,拼命地扇着翅膀,小小的黑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罗尔夫。

“别这样,有话我们好好说不行吗,别非得用暴力解决!”它求饶似地说,“嘿!我们来谈一谈嘛!我最喜欢聊天了,聊天总比打架要好啊,罗迪有没有跟你说过?”

这还是它第一次不用那种嚣张的语气和罗尔夫说话。如果不是急着想要结束这场闹剧,罗尔夫倒是挺有兴趣听听它到底有什么讲的。“好吧,你说,我听着。”他说,假装出一副很放松的模样,用手把头发上沾到的泥弄掉。

一看到他的手在动,聒噪鸟就紧张了起来。“你、你又要干嘛?”

“我的头上全都是泥巴,而且我的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检查一下也不可以吗?”他轻轻碰了一下额头的肿块,痛得立刻收回了手。虽然说撞树是为了让聒噪鸟相信他真的晕过去了而演的戏,但这包可是货真价实地疼。他只希望这回撞到脑袋不会又弄出一个什么大问题,害得他整天头疼。

“别这么凶巴巴的嘛……嗯,罗迪说你的名字是罗尔夫?”

“怎么样?”罗尔夫不耐烦地反问。

“哎,别这样啊,我们是朋友嘛,温和一点,礼貌一点,对不对?这才是对待好朋友的态度啊!罗迪肯定应该跟你说过的。”

罗尔夫强压下脾气。“好吧。”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轻松一些,但考虑到先前聒噪鸟对待他的方式,这真的有点困难。“大师确实这么说过。”

这样的回答似乎让聒噪鸟稍微放松了一些,眼珠子没有先前瞪得那么大了,但它依旧保持着警惕,离罗尔夫远远的。“既然是朋友,那我们就应该好好相处,对不对?”它说,“朋友不会伤害对方,我说的没错吧?”

听着这么一只小鸟用一副粗嗓门说这样一些煽情的话,罗尔夫觉得有些滑稽。“我不会伤害你,我对女神发誓。”他说。我只是想要抓住你。

聒噪鸟试探着靠近了一点。罗尔夫没有动,观察着它飞行的方式,让眼睛适应它的速度。眼见罗尔夫没有进一步行动,聒噪鸟的胆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它越来越靠近罗尔夫。“我就说嘛,我们是朋友,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愚蠢的修炼弄得那么僵嘛!”一旦自以为已经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脱离了危险,它又开始拽了起来。“有我做你的朋友,你还真是走运了!看看你这个模样,要不是我在罩着你,像什么话!”

“确实不像话。”罗尔夫附和着,点头表示赞同。现在聒噪鸟就在他伸手能及的范围里,但这还不够,再等一等。他偷偷地活动了一下手指,让它们保持灵活。

“女神保佑!你这个榆木脑袋终于明白了!像你这样的小屁孩就该听话,尤其是该听像我这样一个阅历丰富的智者的话!要是你肯早一点乖乖地听我的,你早就已经做到啦!”

虽然聒噪鸟一直在吹嘘自己有多么见多识广,但它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有建设性的东西。“你说的是。”罗尔夫说,“那就告诉我吧,成功的诀窍,我在听呢。”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它,看起来很像是在认真听取教诲,但实际上却在盘算在该怎么样出手。

刚被附和了几句,聒噪鸟就开始自我膨胀起来,就像罗尔夫所预料的那样。它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橘色的鸟喙几乎要贴上罗尔夫的鼻尖。“哼!还算你聪明!我呀,在你还没晓得吃奶以前就已经飞遍了异域,我呃——嘿!”

趁着聒噪鸟讲得天花龙凤、忘乎所以的时候,罗尔夫看准机会,冷不防地用力把手向它挥去。但他的计算稍稍有些失误,没能抓到它,手掌撞上了它的鸟喙。他立刻反手向它抓去,但机会瞬转即逝,聒噪鸟又飞开了。

“喂喂!怎么突然就动起手来了!”聒噪鸟嚷嚷着,躲避着罗尔夫的进攻。它显然是受了不少惊吓,扇动翅膀的频率比刚才要快多了,声音也变得更尖锐,“我们不是已经谈好了吗!”

罗尔夫没有停下手。聒噪鸟已经被吓得脑袋不清楚了,动作也没有先前那么灵活。它就一直在罗尔夫的眼前乱晃,甚至没有飞走的念头。声音远远不断地灌进罗尔夫耳中,他努力地把它们排拒在自己的意识之外。不知不觉中,他又一次建立起了那个场景。没有恼人的话语和声音,没有绊脚的树根和石块,就连他自己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只聒噪鸟。

“你发过誓的!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的!你对女神发过誓的!”

它的声音就像是投入河水中的石块,虽然激起了一丝小水花,但并没能阻断水流。罗尔夫没有花太多功夫就稳住了自己。真奇怪,他忍不住想。但现在就连他自己的想法也是离他那么遥远,就像是从好几里以外传来的声音。唯一真实的就只有聒噪鸟,他必须抓住它。他的手不在他的控制之下,他看见它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聒噪鸟挥去。每次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但他能感觉到那误差正在不断缩小。有好几次,他的手都碰到它的尾羽了。

突然,聒噪鸟把身子一扭,开始往前面一片茂密的树丛钻去。罗尔夫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已经先行动了。他跟在聒噪鸟后面,在树丛里奔跑着,动作灵活而迅猛,就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树干和低矮的树枝一次次向他撞来,他闪躲了过去。他的目光一直紧随着聒噪鸟不断抖动的身影,但他的双脚却知道什么时候该跨过树根和凹坑。他的身体在带领着他。

周边的树丛变得更加密集了,聒噪鸟那墨绿色的羽毛和交错互叠的树叶融成了一体。但罗尔夫还是能够毫无困难地追踪着它的踪迹,甚至比之前看得还要更清楚。它的动作似乎变慢了,罗尔夫看着它一下一下地扇动翅膀,仰起头,鸟喙直指向天际,然后是它的身体,它的尾巴。他感觉自己向前一跃,身体离开了地面,浮在空中,右手里抓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场景破碎了,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脸摔得火辣辣的。他感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他的心脏在狂跳,呼吸急促得让他喘不上气,十分难受。他闭着眼睛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好一些才翻身坐起来。聒噪鸟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四周安静得让他觉得有点不习惯。去哪里了?罗尔夫松开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手,看见了那个小巧玲珑的玛瑙雕像,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成功了!他开怀大笑,心情轻松得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他做到了!他还是有点用处的,而不是像先前他所认为的那样无可救药。罗尔夫高兴极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就向水车小屋跑去。他要让奥斯温也知道这一点。他兴奋往回奔,手里紧紧地握着那个雕像,一手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奥斯温正在沙发上看书。罗尔夫冲进去的时候,他抬起了头,眉头紧皱着。罗尔夫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狼狈极了,但他顾不上那么多,径直走到自己大师面前,把右手摊开。奥斯温看着那雕像,露出了微笑。“干得好。”他说,“看来今天终于能清静一下了。”

他让身上脏兮兮的罗尔夫先去洗个澡,自己则去准备午餐。即使洗澡的时候,罗尔夫也还是不舍得把那个雕像放下。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澡盆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它。回想起先前遭受过的挖苦嘲讽,再对比现在的情况,成功复仇的快意让他心情无比畅快愉悦。但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就想起了奥斯温说过的关于聒噪鸟的事情,不知不觉地又开始可怜起它来。或许是它被改造得变得这么烦人的——死去以后不得安息,灵魂被改造、永远地囚禁在一个物品上——罗尔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怎么能有人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

罗尔夫一直想着,直到温热的水变凉了才起来。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的那场追逐为自己的身体带来了什么副作用。他浑身酸痛,关节就像生了锈一样不灵活。奇怪,那时候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回到客厅,只见他的大师正在摆弄着药箱。奥斯温示意他坐下,替他检查额头上的那个大包。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已经学会避开那些树了。”

“我故意的。”罗尔夫得意洋洋地说。他详细地跟奥斯温讲了自己是怎样故意撞到树上然后假装昏倒来骗那只笨鸟接近自己,还有后来怎样假装听话让它放松警惕。“我做到了,大师!”他说,“清空脑袋里的所有想法,把的注意力都放在它身上,切断——无论那叫什么,我做到了。那感觉就像是世界上其他东西都消失了,就连我自己也消失了,就只剩下它。”回想起那种感觉,罗尔夫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太奇怪。”

“切断这个技能对于任何一个学习使用术的人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你以后还得继续练习。”奥斯温说,“练习得越多,它就会变得越来越容易,你甚至可以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

奥斯温把沾了黄色药水的纱布按在罗尔夫额头的大包上,罗尔夫疼得头皮都要发麻了,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比起他先前受过的伤,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他忍耐着,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大师给自己上完药。在奥斯温收拾药品的时候,他问道:“大师,您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奥斯温笑了起来:“那是当然的,不过你确定你真的想要它?你也见识过了,它可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你打算拿它怎么办?”

罗尔夫拿起玛瑙雕像,翻来覆去地看,问:“我可不可以——”

“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把它放在你手心,在心里想着命令它出来就可以了——不过之后可要记得把它抓回来啊。”

“我问的不是这个,大师。”罗尔夫说,“我在想,能不能把它放了?”

“放了?”奥斯温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您说过,它的灵魂就附在这雕像上面,所以我就想问您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把它的灵魂释放,就像是,呃……给它自由。”

“至少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知道的,当它实体化的时候,那个雕像就会消失,在某种程度上,那个雕像充当了媒介。”

“那就是说没有办法了?”罗尔夫失望地问。

“是的,孩子,我很抱歉。”奥斯温说,“不过你为什么会想要放它自由呢?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它。”

“我是很讨厌它,它叫得我的头都要炸开了。”罗尔夫皱了一下眉头,“但它也很可怜,被困在这里,就像一个玩具。我……有人跟我说过,任何活着的东西死了以后,无论它生前做过多少坏事,它的灵魂都应该在女神怀里得到安息。”

“你有一颗仁慈的心,这是件好事……至少现在是这样。”奥斯温说,“好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罗尔夫看着那个给他带来许多麻烦的雕像,完全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在抓到聒噪鸟之前,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用胶带把它那张讨厌的大嘴给紧紧封起来,然后把它关进一个结实的罐子里,埋到一个没人能找到它的地方。但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这么做。罗尔夫把雕像拿起来,按照他的大师刚刚教他的那样,把雕像放在手心。但在呼唤聒噪鸟之前,他先清空了自己的思绪,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雕塑上。雕像化成一股绿烟,聒噪鸟出现了。它刚一现身,罗尔夫就抓住了它,死死地捂着它的嘴。

“别动!”他喝道,“现在轮到我说话。听着,你不是要谈条件吗?我这里有个条件,如果你保证以后不再乱叫的话——”

聒噪鸟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想要从罗尔夫手里挣扎出去:“怎么可——”

“闭嘴!”这时罗尔夫才想起来,奥斯温说过它只有嬉戏的欲望被保留了下来。“你想要乱叫那也可以,不过只能够在没人的地方。”他告诉它,“在其他人身边,尤其在我身边的时候,你要正正经经地说话,怎么样?”他看见聒噪鸟那圆圆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几下,它匆匆地点了点头。“很好,向我保证。”

“我保证!”它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隔着好几层厚厚的棉布。

“如果你没有按你所保证的那样来做,我就会抓住你——别以为那不可能,既然我已经抓到你一次了,那自然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罗尔夫威吓地说,“等我抓到你以后,我会让你彻底消失。我会把你困在雕塑里面,然后扔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你永远都不可能再出来。”这话听起来有些残忍,但为了让聒噪鸟听话这是必须的。“我真的会这么做,如果你把我逼得别无选择,所以记住你许下的承诺。”他停顿了一下,“明白了吗?”

聒噪鸟点头。罗尔夫手一松,它就立刻钻出他的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大喘着气。等终于喘够了,它在跳起来冲罗尔夫大叫。“笨蛋!捏那么紧做什么!你想要谋杀——”话还没讲完,它就被罗尔夫的眼神逼得往后缩,“噢,不,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头脑有些晕乎了。我记得的!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不是故意的,不要……”

看来刚才那番恐吓的效果不错,如果它能够一直都记得这么牢的话就好了。“我说过,只有在你逼得我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做。”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它拍拍翅膀飞起来,落在了罗尔夫的肩膀上,“你不是说过嘛,我们是朋友,好朋友,对不对?你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事,我知道。”

它叽里呱啦地说着一大堆废话,连气也没换过一次。罗尔夫没有搭理它,只是心里有些懊悔没有听奥斯温的话,想得更清楚一些再把这只该死的鸟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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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班级,数十个乳臭未干的初中生,正是这样一个小小群体,却往往交织着大千世界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在读九年级的儿子田可要竞选班长,这给田耕和苗芝夫妇俩陷入两难境地:支持,不行;不支持也不行。苗芝迫于各方面的压力,顾虑颇多,不赞成儿子竞选班长;田耕则表面上与苗芝保持一致态度,却在暗地里全力支持儿子竞选。经一番明争暗斗,倾情较量,不被人看好的田可最终以两票之差险胜最具实力的教育局副局长之子、原班长蒋帆,成功当选上了班长。但田可的竞选成功,打乱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反而让苗芝不知所措,随之展开新的利益分配关系……本书第一部《竞选班长》,所叙写的关于班委干部竞选任职的故事,演绎着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引发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冲突,试图从一个侧面反映家庭教育的艰辛和无奈,折射现代教育体制下亲情、友情、人性等融合、变异……
  • 陛下的女王

    陛下的女王

    将府的独女?相府的私生女?不忍世人遭受病痛的折磨,我是扫除病魔的女医圣;忍不了贪官污吏对贫苦百姓的压榨,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什么?!后宫不得干涉内政?别忘了,我还是当朝的女亲王!
  • 茅山道士之祖师后代

    茅山道士之祖师后代

    脚塌七星步,手握铜钱剑,年少轻狂的小道爷,踏上属于他的道路……
  • 易医生今天答应我了吗

    易医生今天答应我了吗

    傲娇任性职业摩托赛车手×冷漠无情女外科医生顾惘第一次见到易安是在医院,他对她语气恶劣:“我要出院!”易安漫不经心地道:“伤势过重,住院治疗。”在一起又分手之后,顾惘死皮赖脸来住院,点名要易医生来做主治医师。易安神情淡漠地看他一眼:“轻微擦伤,取了药就可以走了。”我喜欢你时,你的一切我都费尽心思,我不喜欢你时,我管你是谁。顾惘一哭二闹三上吊,三十六计使了个全套地求复合,易安硬是不为所动。以前的顾惘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摸一摸自己的头盔和奖杯,后来的顾惘每天早上起来都要问一遍:“易医生今天答应我了吗?”
  • 重生八零锦鲤娇妻

    重生八零锦鲤娇妻

    [重生八零年代,发家致富]前世的她结局悲惨,被人毒害致死,父母被活活累死,两个可怜的妹妹命运凄惨,意外重生,她决定逆天改命,在这个到处都是商机的八零年代带着家人走上致富的道路,教训极品亲戚,一路虐渣打脸,谱写一场属于她顾夕的盛世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