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睿一惊,手下一松,失了重心的穆晚晚跌落在地。
一个面若桃花却满脸泪痕的女子推门而入,她正是在桃花树下哭诉的女子青玉。
青玉刚至陈家院门口,便看到陈君睿俯身揽着穆晚晚的腰,两人在结满累累杏果的树下对视。
看得二人如此这般,青玉惊叫出声。又满是委屈,刚刚断了的眼泪又顺着白嫩的脸颊,似小溪一般缓缓淌了出来。
紧奔两步,上前抱住了陈君睿的胳膊摇着:“牛郎哥哥,我是玉玉啊,来找你了。你怎的抱着别的女子?是不要玉玉了吗?呜呜呜……呜呜呜……”一张扬起的梨花坠雨般的脸,任谁看了不我见犹怜。
陈君睿的眉心跳了几跳。
因为这人一出现,陈君睿便知道‘她’是谁了。‘她’便是他陈君睿的表弟——齐煜。
齐煜儿时便喜欢这样男扮女装的恶作剧,不知诓骗了多少人。甚至有一次,大约十三岁的时候齐煜去了江南游玩。又扮做了女子的样子,诓骗了一风雅玉立的世家公子,那公子更是立下誓言,非‘她’不娶。
齐煜本是一时玩笑,不想却被这公子的深情吓倒,最后不得不亮出了真实男儿身明白告诉那公子。却不想那公子一番捶地痛哭过后,竟仍然当场决定非他不白首。吓得齐煜光着上身就跑了。
从那以后,齐煜便很少扮做女子捉弄人了,没想到此次却又扮到了他眼前来。
陈君睿一手攥住齐煜的手腕,悄声道:“信不信我把你衣服扒了?”
齐煜却邪肆一笑:“信不信我告诉你娘子,你便是韩国新贵陈大将军。”
陈君睿几乎要捏碎齐煜的手腕,齐煜虽有些吃痛,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栽倒在了陈君睿怀里,另一只没被捏的手还顺带捶了捶陈君睿的胸口:“死样儿……人家知道你想奴家想的很,但也不用抓这么紧的,你抓痛奴家了啦。”
陈家的篱笆门外远远站着一圈探头探脑的人,看此情景也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这真是陈牛儿的相好啊,啧啧啧,这可是难掰缠了……
龚老太赶着众人:“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自己也摇着头叹着气走开了。
看众人已散尽,齐煜瞬时离了陈君睿怀里。循着院子左瞧瞧右看看,终于在菜地的一个角落里,爬满豆角秧子的架子后,找到了正在浇水的穆晚晚。
齐煜眼中一亮,故意扭着身子,迈了莲步走了过去,对着穆晚晚福了一礼,笑道:“姑娘好,你是牛郎的妹妹么?我是牛郎的……嘻嘻嘻……心上人哦……”
穆晚晚第一眼也便认出了齐煜,她不想与这个深知自己底细的人打照面,是以早早躲在了这里。
冷眼瞧去,看齐煜与陈君睿的形势,两人又像是相识。不知这齐煜有没有把自己当初后山做局的一番行为和会武功的事情告诉陈君睿。如若说了,陈君睿岂不是会疑心自己非同寻常的身份?
她虽不甚想和陈君睿成亲,却也不想就此在陈家暴露自己的身份。
自己身份复杂,不想暴露于人前。这陈君睿的身份岂不也是让人浮想联翩。试想堂堂一个皇子,怎会与一个山野之人相交。心中对陈君睿的身份,不觉多存了一份疑。
两人之间,原本是山野之子与捡来的童养媳的简单关系,没想到一经相遇,两相复杂,竟似那乱麻缠在了一起,越想理清却越难理。
穆晚晚不由轻叹一口气,事已至此,也只得脱鞋下水,不管深浅,先渡了眼前这河再说。
如今且只当齐煜还没告诉陈君睿关于她的事情吧。
心思已定,穆晚晚并不揭穿齐煜,而是笑道:“原来是妹妹来了。快屋里坐吧。”
齐煜笑回道:“你是牛郎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该我叫你妹妹才是。”
齐煜说着便来拉她的手,穆晚晚脸上空笑,强忍着没有避开,任齐煜挽着她的手出了园子。
陈君睿盯着齐煜和穆晚晚挽在一起的手,只觉刺眼无比。想也未想便脱口冷声道:“他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
看来戏不必再演了,穆晚晚抽出齐煜挽着的手。
齐煜正得意洋洋看着穆晚晚上当呢,好戏正开锣却忽然被陈君睿揭了,不由得怒意难平。
冷笑道:“表哥,我不过是逗下表嫂玩儿,这么快揭穿我,真是没什么意思!”
陈君睿:你!
惊异于齐煜竟然如此这般说,陈君睿面色一变。
一阵沉默后,像是在解释给穆晚晚听,陈君睿道:“这位是齐……兄。归家路上得遇齐兄,帮了我不少。说我的样貌很像他一个表兄,于是便结为了兄弟。齐兄很爱开玩笑,你莫放在心上。”
齐煜虽然有些轻狂,却也知道事情轻重,断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这般轻易泄了陈君睿的底。他刚才的一番话只是反击陈君睿的揭穿,敲山震虎,来个下马威的意思,少不得等众人震惊过后自己再三言两语圆回来。
如今看陈君睿自己圆了,仿似比刚刚自己想好的说辞还要好些。也便顺着道:“我齐小皇子跟兄弟你开玩笑,是看得起你,这般不知情趣……”
陈君睿又抬眼看了一下齐煜,他竟然在穆晚晚的面前亮明自己齐国皇子的身份。
齐煜看出陈君睿的疑询,笑道:“我和你家娘子早就相识了。陈兄忘了?那日在客栈我说有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便是这位晚晚姑娘了,却没想到是陈兄的娘子。昨儿个得知陈兄有了婚期,便想着跟陈兄开个玩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爱耍弄人惯了,嘿嘿嘿,两位不要见怪啊。”
两头都瞒,这样耍人才有趣,就让他们两人互相猜疑吧。齐煜言毕,不觉轻笑出声。
这话儿听在陈君睿穆晚晚的耳中,都知了齐煜是帮着自己在对方面前撒谎。
然都于自己有益,也并不揭穿。任他胡侃了去。
只是穆晚晚心中却又有了另一番打算,这齐煜看来并没有把自己做局和会武功之事告诉陈君睿的意思,虽不知他意为如何,却深知齐煜并不是什么老实人,不定肚子里还憋着什么坏水。与其被他耍弄掣肘,不如自己说出去,在成亲之前找个机会告知陈君睿。
可是说了就完结了吗?绝对不是。陈君睿或许会揭过不提,也或许会深究,甚至究出她这身子便是失国女王秦月。那么她这一生便不会得到安宁。
那便什么也不说,直接跟陈君睿退亲,自己再离了这桃村,另寻他处避世?只是这样的话,又该如何向陈家父母说出口?陈家父母为了即将到来的婚期,整日欢喜忙碌,陡然当头浇他们一盆凉水,过于残忍。自己也过意不去,毕竟他们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就再退一步讲,可是假若告诉了陈君睿实情,他也接受了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份。只是自己对陈君睿又何尝没有怀疑,如此人物,现今又和齐小皇子相识,她总是隐隐觉得,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这样的两个都有诸多隐瞒的人,在一起又岂能简单长久。也跟她所思的生活相背了千里万里。
来回思量,越是往细了想去,穆晚晚心中越是侧重于先什么也不说,退了这亲事。
思到此,穆晚晚也不管齐煜在不在场,走到陈君睿身旁,抬眼望着他,认真道:“牛郎,那日,我所说的你另选良配的事,是出于真心的。我失了记忆,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来历,来日许会给牛郎带来麻烦。
现时还未成亲,不若咱们好聚好散,退了这亲事吧。若牛郎同意,我便去对陈家父母说,我忽然得了记忆,家中原是定过亲的,不能嫁给你。如何?”
陈君睿面色一冷,道:“娘子,你我既已定了亲,便是永世的夫妻。又何出此言,没的让父母担心。”
对于穆晚晚的身份,他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她又说出此言,自己只觉心中一阵钝痛。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考虑之中,什么家国大业,什么血海深仇,全都从他的心里清了出去。心底里只有一个声音默默告诉他,此刻,绝不要放手。
如若放了手,他有一种预感,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寻得着她。
他要成亲,他要用那三尺红纱绊住她,把她绊在自己的身边。
穆晚晚看他又如此言语,也便不再说了,苦笑了一下,拿起筐子摘蘑菇去了。
本来以为还有好戏看的齐小皇子,早已在椅子上铺了一个锦帕坐了下来,啃起甜瓜,准备看戏。
却忽然又戏散了,又各归各位。不觉兴致缺缺,最近的生活真是有些黯淡啊。
本已准备拿脚离开,眼睛一转,这样轻易走了岂不吃亏,于是便冲着陈君睿道:“陈兄,忘了跟你说,你回来的前晚,我来过你家了哦,本要拐了晚晚去私奔,奈何忘了带银两……不然,现在就没你什么事儿啦……哈哈哈……”
陈君睿一股无名之火正无法发泄,冷笑一声,身形一动,人已到了齐煜面前,拎起衣领,一脚踹在屁股上,齐煜跌跌撞撞被踹出几步远,几乎脸朝地跌进土里。
自己没戏弄成,反被陈君睿打了,齐煜气得撩起裙子大骂:“你竟然打我!姓陈的!你厉害你了不起啊。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啊!你这个大猪头!黑了心的大猪头!”
陈老太归得家来,脚不点地便颤着嗓子唤牛郎晚晚。原来她在回家的路上得遇龚老太,龚老太如此这般说了今日白天发生的事儿。
慌的陈老太一路小跑着到了家中。若牛郎和晚晚的婚事生了变故,这可如何是好。
待到了家中唤出二人,看二人并无异色,家中也并无多余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明白今日青玉之事情。
陈君睿看了一眼穆晚晚,笑着回他母亲道:“原是路上救济的一个女子,脑袋有些问题的。不想对儿子暗生情愫,寻到了这里来。儿子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陈老太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松了一口气说道:“晚晚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你若负了她,我可是不依的!”
陈君睿笑道:“儿子岂敢。儿子一向知道母亲疼媳妇多些的,怎敢辜负晚晚半分。”
这话也惹笑了陈老太:“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