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空旷,夜色如墨。
巡逻的禁军刚刚才过去,喧哗过后,此刻的玄武大街,更显得安静寂寥,一个颀长消瘦的身影缓缓从长街那头走来。
他走得极慢,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千钧巨石在拉扯着双脚往下坠,夜色如漆黑的猛兽张开獠牙朝他扑来,无声无息的将他吞没,片刻之后,又松开了嘴,将他吐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在他身边飞舞,跳跃,随后再次吞没,再次吐出,周而复始。
“四侄儿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要死不活的样子!”
一道漫不经心,慵懒不羁的声音响起。
萧桦循声望去,只见路旁一栋房舍飞翘的檐角之上,一个人影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他慵懒随意的坐在檐角上,两条长腿一条挂在空中,一条踩在檐角上,两根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的勾着一个酒壶,在夜风中轻轻晃呀晃,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样子晃,酒壶会从他的手指中掉落。
“四侄儿怎么不说话?不想说?还是无话可说?”
萧桦脸色阴沉,目光冰冷,“九皇叔在这里做什么?”
“看戏!”
萧御勾唇一笑,风华万千,看在萧桦眼里,只觉得刺眼。
他冷冷的盯了萧御一眼,继续往前走。
萧御的目光顺着他前行的方向,落在远处,夜色太深,金碧辉煌,巍峨壮丽的皇宫已完全淹没在夜色中。
“四侄儿觉得,将来那座宫殿的主人是谁?”
萧桦眉目如画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冷冷道,“父皇想给谁就给谁,终究不会给九皇叔你!”
“是啊,他不会给我,可那又如何呢?无论他想给谁,最后都会落到本王的手里,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萧栋的时间短,你的时间长。可又能长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
萧御的嗓音慵懒迷人,有一种勾人心弦的蛊惑,可这蛊惑之后,却透着让人心惊的冷意,“本王不急,日子太无聊,慢慢玩才好玩,不然,一下就玩完了,剩下的那么长的日子,不是太无聊太乏味了?”
他顿了顿,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目光落在萧桦的脸上,“只是本王有些担心。”
萧桦勾唇冷笑,嘲讽道,“九皇叔还会担心?”
“自然是会担心的,担心就算本王想玩,你也陪本王玩不了多久。少年英才这种东西,总是被上天妒忌的,十有八九会英年早逝,你的封号又偏偏是英王,哎——”
萧御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你说,本王如何能不担心?能陪本王玩的人太少,你的父皇陪本王玩了十年,还有几年可玩,就看他的身子能撑几年了。”
萧桦眼睛深处,一缕寒光一闪而逝。
“若皇兄去了,本王的这些侄儿中,也只有你能勉强陪本王玩一玩,其他的不过尔尔。只是,你的身子,恐怕还没皇兄撑得久吧?真不愧是父子,连寿元这种东西,都一脉相承。”
“九皇叔多虑了,若论少年英才,九皇叔难道不是第一人?天妒英才,有九皇叔在前,哪轮得到我?”
“是啊,天妒英才,只可惜——”
萧御居高临下看着萧桦,目光狂傲无双,语气睥睨天下,“本王就是天!天如何妒我?天岂敢妒我?”
话音未落,万钧威压铺天盖地袭来,压得萧桦膝盖一软,就要跪了下去,好在他反应及时,用尽全力顶住威压,膝盖慢慢直了起来。
即便如此,萧御释放出的威压,依然让他口耳鼻眼溢出黑色的血丝。
“罢了。”
萧御轻嗤一声,收回威压,“本王还不想杀你,杀了你本王就没有对手了,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的滋味太难熬。”
“九皇叔不是不想杀,是不能杀吧?”
萧桦冷笑道,向前一步,逼近了萧御,“九皇叔在怕什么呢?怕瑟瑟责怪?怕瑟瑟对您的恨意又浓烈几分?让我来猜一猜,九皇叔杀了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九皇叔若是杀了我,下一步就会遭到瑟瑟的全力报复。”
“叶笙并不是本王的对手!”
萧御冷声道,“你也未免太高看叶笙了!”
“我知道。”
萧桦勾唇一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瑟瑟的确杀不了你,可若加上大将军呢?加上整个叶家,叶家军呢?噢,他们也杀不了你!”
萧御面无表情的睨了萧桦一眼,“你知道就好。”
“可就算杀不了你,他们也能将你重创!将安乐王府背后的势力重创!九皇叔,父皇和你斗了这么多年,也盯了你这么多年,你觉得你被叶家重创之后,父皇会怎么样呢?”
萧桦的脸色,唰的冰冷无比。
“我想,九皇叔不是不想杀我,是不能杀,也不值得杀,更关键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对九皇叔来说,太不划算了!”
萧御冷笑一声,笑声里嘲讽之意十足,“叶笙最看重叶家,会为了你把整个叶家拖下水?四侄儿,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九皇叔,若无前尘往事,瑟瑟的确不会为了我,拿叶家去赌,可谁叫瑟瑟恨你呢,恨得只想杀了你,九皇叔杀我,无异于给了瑟瑟一个动手的理由!一个不必再压抑心中仇恨的理由!一个和九皇叔玉石俱焚的理由!”
说到这,萧桦勾唇一笑,笑容寒意森森,一字一刀,直往萧御心口上最痛的地方扎,“九皇叔,谁叫瑟瑟恨你呢?”
萧御面无表情的盯着萧桦,忽而勾唇一笑,“叶笙恨本王,你以为她就爱你了吗?她若是爱你,会把你赶出叶家?这个时候的她,神志不清,欲念丛生,很需要一个男人吧?萧桦,这个男人可不是你!本王若是你,就不会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来跟本王耍嘴皮子,而是去看看叶笙选了谁!”
萧桦脸色唰的沉了下去,眼睛深处寒光滔天,只一瞬,就恢复如常,唇角上扬,魅惑丛生,“九皇叔不必激我,无论是谁,怎么都不是九皇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