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落荻远远的站在江府门外，看着那快排到另一条街的马车马儿人群。再看看门口那些一个个穿得绫罗绸缎，或是趾高气昂，或是一脸关心，或是低声下气的人。管家和几个随从挂着一样的笑容，收下或是拒绝他们带来的礼物。
封落荻叹气，就算她昨日说了这事不能对外声张，有些人还是非常敏锐的知晓了这件事，或者说，这些长安风云人物身边是有多少眼线。
江府内，司徒熟门熟路的走近江陌吟的房间。
江陌吟半靠在床边，正在翻看竹简，边拿毛笔批注。
“太子送来的？”司徒自顾自的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还真尽责，连你生病了都不忘送折子过来。”
“是和燕窝人参一起来的折子，你要不要也品尝下？”江陌吟笑着放下竹简，看向司徒，“堂堂的安平侯也愿意走后门啊。”
“我可不想听了一堆恭维的话后被拒之门外。”司徒倒了杯热茶送到江陌吟手边，又把凳子搬过去。
“看来禄伯的月钱得再加些了。”江陌吟笑了两句又正色。
“现在情况怎么样？皇上插手了吗？”
“皇上不插手都不行了，”司徒也面露不满，“孩童的体质最弱，现在长安城不少孩童都中毒了，从郎中到侍医都查不出来是什么，已然是民怨载道。”
“所以落到京兆尹的头上？”
“京兆尹也机灵，得了这差事第一个来找我。”司徒又给江陌吟换了杯茶。
“他不机灵也做不了长安城里的京兆尹，”江陌吟忧心，“查了水源没？能如此大范围的中毒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通过水了，长安又临渭河泾河，城内外湖泊河流众多。”
司徒摇了摇头，“昨日京兆尹就带人查了，水源没问题。”
“这样啊，那还会是什么原因呢？”江陌吟蹙眉，细细思量。
“那是京兆尹的事，”司徒起身，“你好好养病，这些折子回个‘甚好’打发了就行了，你只是太傅。”
江陌吟苦笑。
司徒往外走，又回头看他。
“你当初若是允了太常之位不当这劳什子的太傅就不会深陷其中了，”顿了顿，司徒补充了句，“这事我会帮京兆尹的，你在家待着就行。”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留下对那堆竹简发呆的江陌吟。
司徒出了房间，站在前院里听到来自正门的热热闹闹的声音，还是决定从后门出去。
刚到后门，一个随从过来说。
“刚刚暗卫发现封姑娘在江府门外，不过她只是让人把东西送进来就走了。”
司徒点头，牵过门口的那匹马。
“你们几个回去吧，我还有事。”
“诺。”
封落荻带着阿飞不紧不慢的往封府的方向走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两个人习惯性的走到一旁让路。
哪知那匹马儿跑到他们跟前就停下来。
封落荻抬头看，是司徒。
迎着日光，高高坐在马上的男子如此耀眼。
而那个男子此时伸出手，“我要去查这次中毒事件，一起？”
封落荻收回目光，对候在一旁的阿飞说，“你去夫子那，我自己回府。”
“诺。”
看到阿飞走了，封落荻才镇定的把手交给司徒，踩着马鞍，一跃坐在司徒的身后，只敢抓起一点点衣角。
司徒拍了拍马儿，马儿带着两人往城外走。
“这事不是交给了府尹吗？也有你的份？”封落荻疑惑。
“嗯，”司徒表情淡淡，“在事情变得更严重前要解决掉。”
“那是有线索了？”封落荻有些激动侧过身子问。
“坐好，”司徒声音不大，也不严厉，但封落荻乖乖坐直，要是从马背上摔下去，绝对会被戚剪秋笑话很久的。
“没有线索，所以要查。”
“哦，”封落荻点头，看着马儿走的方向，“我们要去城外？难道是水源有问题。”
说着边自顾自的阐述理由，“也是，长安城内外江河湖泊众多，的确是最可能下手的地方。”
司徒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不愧是兄妹俩，说的话都差不多。”
封落荻眯眼，“你是看了兄长才出来的？他现在怎样？”
“很好，能吃能睡还能看折子。”司徒又拍了拍马儿，马儿加快速度往城外跑。
封落荻歪头，这话听起来怎么有股怨念的感觉。
到了城外，两人下马步行，山林层林渐染，从青色到翠绿到金黄到火红，犹如画师笔下的画一般。流水淙淙，鸟儿啼鸣。
两人踩着厚厚的叶子往山坡上走，沿着溪流往上，偶然会见到几间废弃的草屋。
一个上坡上，司徒又无比自然的伸出手。
“小心，有很多腐木会踏空。”总是这般言简意赅。
封落荻这会也不矫情，直接把手放上去，总比摔了的时候丢脸好。
“不是水源的话，那有没有可能是直接投毒？”封落荻望着清澈的溪水。
“府衙的三班倒巡逻，皇城军的巡视，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给那么多人直接投毒。”司徒还是很平静的样子。
“那就是有间接渠道了，”封落荻很淡定直视司徒，“你觉得可能是什么？”
“侍医说，现在是秋季花期，很多花是有毒的。”司徒抛出理由。
封落荻瞬间理解了，“但是长安城内并没有大片的花丛，所以来城外找。”
司徒回头看她，勾起嘴角，“聪明。”
封落荻莫名脸红，扭脸看四周，不怎么说话的人一说话似乎就特有说服力。
这一扭脸封落荻就瞧见了不远处的下方有一大片红色，粉红的，深红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那个花好眼熟啊。”封落荻一激动就拽着司徒的袖口，待司徒看过来的时候，连忙放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司徒也瞧见了那片红色，率先迈开步子。
“过去看看。”
两人踏着满地落叶慢慢走近，花冠红色，漏斗状，聚顶而生，华大而艳丽。
“是夹竹桃。”司徒一锤定音。
“夹竹桃？我记得是有毒的吧？”封落荻想凑近些看，被司徒一把拉住。
“很毒。”
“咳咳，”封落荻轻咳几声，看向司徒，“现在是花期正盛，会不会是这个季节的风把花粉吹进了城里，导致大家中毒的？这儿离长安城里也不远。”
司徒把封落荻往后边带了带。
“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一个避风处，这个时节，经常会有大风的，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大风来临，看看能否将夹竹桃的花粉吹到城内。
“这是野生的还是有人刻意种植的呀？”封落荻看着那大片的红色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人种植的，”司徒很肯定，沿着大片的夹竹桃的方向划了一圈，“一般夹竹桃都是在高处开阔的地方生长，但是这片刻意中在密林之中，还是地势较低处，周围都是树木遮挡。”
“嗯，很有道理。”封落荻连连点头。
“所以，这片夹竹桃是吹不到城里的，”司徒走出避风处，话音未落，一阵大风吹来，却将夹竹桃吹向了与城里相反的方向。就算是吹向城里的方向，也会被那土坡和密林挡住。
“也不是这个原因啊。”封落荻觉得很可惜，抬头看司徒，发现他一点丧气神情都没有，还是那样，表情淡淡的直视前方。
这么细看，司徒的五官长得用现代的话来形容就是很立体，轮廓很深。侧看整个人显得很凌厉气质出众，不正看眼睛反而更迷人，有一种深邃的感觉，想让人站到正面去，直视。嘴唇的话是很符合他那种苍凉气质的薄唇。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忙了，下巴下还有薄须，又成熟又男人的感觉。
封落荻只能用鬼迷心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举动，竟然伸出手想去触摸那薄薄的胡须。
就在这时司徒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封落荻。
封落荻讪讪的收回手，在心里是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的。
“我们往那边走走看看吧，也许会有发现。”
封落荻落荒而逃。
司徒也跟上去。
入夜，江府的管家禄伯在整理白天各府各官员送来的慰问品。突然就发现一个相对其他礼品包装得稍显粗糙小巧的盒子。
打开一看，是几道寻常人家的点心，和一只手帕，翻开一看，‘赠陌吟’和落款‘落荻’几个字格外显眼。
“落荻？封姑娘？”禄伯恍然大悟，“太傅收的那个义妹啊。”
这么一想禄伯暗叫糟糕，赶紧拿了这些东西走近江陌吟的房里。
江陌吟还在看折子，旁边还有几个中丞请他写的礼乐宗庙的献文。
“太傅，奴婢疏忽，这是封女公子送来的，奴婢竟然现在才发现，当时也没能请她进来。”禄伯赶紧把点心拿出来装在盘子里，手帕则是递给江陌吟。
江陌吟摩擦着手帕上的纹路，是一簇翠竹，绣得并不好，他是记得落荻是说过自己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原来是真的，而那陌吟、落荻几字却是他曾写给落荻的字样，竟然绣在上面了。
“无妨，”江陌吟笑，“她喜静，白日里府上这么吵闹她来了也会不舒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