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人下来。”打头的汉子又上前两步横刀而立,两颗龅出的大板牙在他和上嘴之后依然显示着它们的存在感。方安不屑地看他一眼跳下马车。
“獐头鼠目的家伙,先来过了小爷这一关。”方安甩了一下马鞭瞪着那个汉子。方安的一句獐头鼠目刺激了横刀的汉子,他提着刀跳过来就对着方安劈了过来,方安手上的马鞭也自然不示弱迎了过去。两人打将起来,周围围着的人有开始跃跃欲试想帮手的,也有想趁机靠近马车的都被方安一根鞭子给拦住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后边偷偷溜过来一个人,厚厚的棉袄领子竖起来挡住了半张脸,他贴着马车溜过来跳上车辕,从袖中探出匕首直刺马屁股,拉车的马一声嘶鸣撒开了蹄子开始狂奔,方安听见响动回身想跳上车辕拦下马匹,马车却呼啸着从他身旁冲过去,一路烟尘四起最终消失在一线天外,方安急得跳脚拽过一个人逼问。
蓉月坐在马车里揪着衣领,心口发慌,手脚冰凉有些不听使唤,她只好拽着车壁稳定心神。马车颠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就听见嘭地一声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停住,接着有脚步声传来,“谢九,你怎么驾的车?马都累死了。”
“我不是怕人家追上来吗?大当家的在吗?”
“在的,倒是你劫回来的是什么人?”
“这我不能告诉你,你帮我去叫大当家的,这恩情我自然是要还你的。”
脚步声走远,车帘被撩开,蓉月一看居然就是方安救助的那个孩子,说是孩子有些不准确,此刻他可是一脸算计地望着蓉月。
“你把我掳来所为何事?要银子我自然可以给你。”
“我不要银子,你也不要怪我。”谢九扭过脸放下车帘,脚步声传来,就听见谢九说道:“大当家好。”
“听说你劫了个人回来,接出来我看看。”车帘子再次被撩开,谢九示意蓉月下车,蓉月看了他一眼走下马车,“是你?”
好巧不巧,这位大当家居然是宋远山。谢九在马车旁边只觉得心情瞬间起伏不平,自己办的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当家,别来无恙。”蓉月心下稍稍安定了片刻,是宋远山就好办了,他心心念念的人是芸娘,冲着自己和芸娘相识的这几分香火情,他至少不会对自己不利。
“好好。”宋远山望着蓉月,心思转了几转,眼前女子的一张脸让他有足够的信心能打通官府这一节,只要拿到了官府的许可,就不愁荣华富贵不来。想到这里他脸上就挂了笑:“姑娘快请进,底下人不懂事怕是冲撞了姑娘,宋某在这里给你致歉了。”说完真就弯腰施礼,蓉月也赶紧拱手施礼,随后跟着宋远山进了院子。
说是院子,不过是在山地中间围起来的一片栅栏,有十几间低矮的草泥房子,屋子里烟熏火燎的燃着火堆用于取暖。蓉月在毡垫上坐下,靠近火堆好一会儿才觉得手脚变暖精神有了一丝好转。
“宋当家怎么会到漠北来?”
“为了芸娘,先前听说她在碎月谷受伤了,我就从安国一路追了过去,谁知道她伤好了之后就离开了京城,我又一路追着她才来了这里。”宋远山一脸的深情,似乎真是千里奔袭为红颜,蓉月藏在袖中的指尖捻动了两下,微微笑了一下,“宋当家果然对芸娘一往情深。”
“哪里哪里。”宋远山命人端了热茶奶酒,“姑娘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火贺山庄的火莲而来,家中亲友受伤需要火莲入药。”蓉月说得半真半假,至于宋远山信几分就不好说了。
“那姑娘是赶上好时候了,我听说这火莲就是寒冬腊月盛开。不过火贺山庄怕是不会轻易将这等圣物赠送与人,姑娘要做好打算。”
“多谢宋当家提醒。”闲扯了这么多宋远山却没有要送蓉月走的打算,奶茶喝了一壶,谢九走了进来,走到宋远山面前就跪下磕头,“大当家,您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爹?我已经两个月没见他了。”
宋远山尴尬地动了动嘴角,“你爹在修缮水渠,离这里太远,这十天半月修好了就自然会回来的。”谢九一声不吭却还是跪着不肯起身,“好了,我知道了,等那边来人取东西的时候,我让人把你爹一起接回来。”谢九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就看见了宋远山有些发冷的眼神,他赶紧起身出了屋子。
“宋当家,麻烦给我安排一个住处,我还有一位随从在路上走散了,我在这里候一候他。”蓉月给的台阶宋远山十分受用,他笑着说道:“姑娘客气,宋某这就派人安排住处。”
蓉月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出了这片院子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山,想要离开这里只有小院正门口这一条路,而那里有人把守,蓉月回身在火堆边坐下,她需要先弄清楚宋远山的目的。
晚上来给蓉月送餐的是谢九,他放下饭菜之后并没有走反而是想说些什么似的支支吾吾,蓉月没有看他在确认饭菜没有问题以后就开始吃饭。谢九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跟我计较。”
蓉月吃完了饭菜漱了口才看着谢九,“你不必向我请罪,你如果是想求我什么事我也不会帮你。你打定了主意牺牲我,我可没那么菩萨心肠。”蓉月一番话说得谢九头都抬不起来,他低着头没有说话等了许久终于起身离开了屋子,脸上挂着决绝的神情。
第二天晚些时候谢九又来了,他看着蓉月郑重地说:“方安被宋远山抓起来了。”说完这句话他定定地望着蓉月似乎是等她的反应,蓉月彼时正在细细研磨带在身上的药草听见方安这句话也只是顿了一下又接着磨完,谢九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我可以帮你把他救出去。”
终于来了!蓉月包好药粉才开口说道:“你为什么确定我能帮你?”
“我在赌。”谢九轻轻叹口气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口吻说道:“实不相瞒,我和那些半大小子一样都是迫不得已才给宋远山卖命的,我爹被他们强征去做工,说是修水渠,可是这沙漠里哪里来的河道呢?我曾经在我爹身上发现了好多伤痕,追问下他才说他们在一条山谷里挖矿,每天都有人死。”
“我恐怕帮不了你。”能在山谷里挖矿说明宋远山已经和这里的官府打好了关系,她就算真的想帮也帮不了,更何况她现在还自身难保。
“我只求你脱身以后去找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他负责调查恭王爷用流民冒充土匪冒领军功的事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我手上就有证据。”谢九没有再往下说只是看着蓉月。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帮到你?”
“因为你的容貌。”谢九微微顿了一下才说道:“宋远山让我们在镇子上寻找漂亮的女子尤其是从中原过来的女子,听说是给钦差大人准备的。”说到这里,谢九忽然又要下跪,蓉月抬手止住他,“你想让我以身犯险?”
谢九站直了身子说道:“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我知道你身手不凡,还有我能帮你拿到火莲。”
“我如何能信你?”
“我给火贺山庄的大公子做过随从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外室,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外室这里,只有在火莲盛开火贺山庄所有子弟必须回山庄的时候他才会离开外室家里回山庄,到时候我们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好。”蓉月这时才觉得这一番辛劳终于有了回报,“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蓉月决定冒一次险,一个月的时间她还来得及准备。
“多谢,我会想办法让宋远山尽快送你去官府,以后就看你的了,等朝廷钦差救出我爹,我会想办法让你混进火贺山庄。”谢九这一番出谋划策倒是让蓉月对他另眼相看,有心机有手段。
蓉月自从住下就再没见过宋远山,她也正好趁着这个时间磨好了凌月配制的药粉,就等拿到火莲之后再一并入药。
又等了两天宋远山出现了,他见着蓉月就拱手道歉,“实在抱歉,这几日一直忙倒是怠慢了姑娘。”
“宋当家客气了,我这几日甚是忧心我那随从的安危,还请宋当家能送我去关口的镇子。”
“那是当然,我这就安排马车送姑娘过去,不过……”宋远山迟疑了一下,蓉月说道:“如果有难处宋当家还请讲。”
“倒不是难处,只是我这一趟也要去镇上办些事,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切等我办好事和姑娘一并寻找。”
“那有劳宋当家了。”蓉月这个回答甚的宋远山的心,他原本以为还要用些手段才能逼蓉月就范,如今看来倒是省事不少。
“不麻烦,姑娘切稍等。”宋远山开门出去了,蓉月站在窗边看了一眼院门口停放的马车,盘算着凌月的蒙汗药有多大的后劲。
柳长白此时正坐在驿站的书房里喝茶听协查恭王冒领军功一事的漠北知州诉苦,知州一张老脸扭成了麻花显得脸上干燥脱皮的情况更加严重,“大人,您是不知道,下官这趟去取证居然听说了恭王爷不少功绩,给这里的百姓打水井,挖山修路全都是用的自己的银子,大人您说说恭王爷会为了那点微末功绩欺君吗?反正下官不信。”
柳长白抬眼看看他,“恭王爷做了这许多好事居然还有人想要参他,实在是别有用心,不过……”柳长白话题一转引得知州眼珠子跟着一转,“为什么严总兵会给我拿来了这个?”柳长白把手上正在翻看的卷册递给了知州,知州接过去看了一会儿摸摸额上的汗说道:“污蔑,这绝对是污蔑,下官自为官以来一直恪守为官清廉之道,莫说贪污这么多银两就是喝百姓一口水下官都诚惶诚恐,他这绝对是污蔑,大大的污蔑。”
知州说得面红耳赤,柳长白倒了一杯水推过去说道:“我此行只为审查恭王爷有没有冒领军功。”知州愣了一下微微用袖子遮了一下卷册,“是下官失礼了。”
“无妨,你接着去查恭王爷的事。”柳长白这句话算是给知州暂时吃了颗定心丸,知州退出书房。柳长白敲敲桌子,心里叹口气还真是诸事不顺啊。过了一会儿风道春敲门进来了在柳长白耳边悄悄说了两句,柳长白听完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像是来寻欢作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