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什么都没有饿,一口破井也似乎很久都没有用过的样子。
那小孩儿蹦蹦跳跳地朝大堂走去,风九霄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进入大堂,她真正地体会到了家徒四壁这几个字的含义。
西边房间中一个人正在痛苦地呻吟,声音低沉而飘渺,冰窖眼眸一紧就侧身走了进去,风九霄也跟了进去。
那小孩儿跪在窗前认真地给躺在床上的男子盖被子,男子面色苍白,同样很瘦,眼睛突出,有些骇人。但可以看出他瘦之前的长相浓眉大眼,额正鼻圆。
“他一直没有吃东西?”
“哪儿有东西吃啊。”那小孩儿颓废地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我哥哥因为生病感染给了客人所以被撤了职,工钱都没拿到,一直生病到现在,我们每天根本吃不饱。”
听得风九霄心里酸酸的。
她知道天子脚下也有乞丐,但真正看着眼前这一对儿瘦骨嶙峋的兄弟时还是心酸难忍。
“风九霄。”冰窖突然叫她的名字。
“啊?”她一愣。
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叫出来真好听,带着淡淡的寒冰气息,不过声线却是温柔的。
“你去买点吃的回来,要大补的,另外再买点药回来。”冰窖随口念了几个药的名字,风九霄默默地记在心里。
“那我出去了你该不会跑掉吧?”她挑挑眉,这是目前她最担心的情况。
躺在床上那个看起来严重营养不良的家伙她还不是很担心,因为刚才冰窖看了他的瞳孔,没有溃散,还是有救的。而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有冰窖在一切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若是冰窖不在,把这样的摊子扔给她收拾她真怀疑自己收拾不了。
“不会。”他摇了摇头。
“那好,慕容墨,我们两个去买。”说着,风九霄拎起慕容墨就往外面跑去。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风九霄想着盖在年轻男子身上的破被子就觉得可怜,她叹了口气,道:“我还一直觉得在宫里的生活太辛苦,比起这些人我真该庆幸。”
“我还是在想那个小孩儿怎么会跑的那么快?跟飞似的。”慕容墨纠结着眉头,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挤出了一个小疙瘩,看见他这副样子,风九霄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慕容锐。
虽然是表兄弟,但是皱起眉头来的样子却还是让她恍惚。
“别想了,现在先治好那个男人的病吧。”风九霄幽幽地叹了口气,虽然说救人是最重要的事,但因此耽误了她原本出来玩的行程就有点纠结。
他们买了全鸭汤,考乳猪等肉食,慕容墨又去药店买了些药,在回去的途中风九霄意识到那小孩儿家里一定没有药锅,因此又买了锅子。
就这样,他们大包小包地拎着重新回到了那个破旧的院子。院子里寒气逼人,消寒山庄里一直都十分温暖湿润,因此她只穿了很少就与慕容墨一同出来,现在再一次进入到这个到处都漏风的小院子里,她忍不住打起喷嚏来。
那小孩儿远远地就闻见了他们手中纸袋里的香气,三步做两步跑上来一把夺过,拿出一个烤鸡腿就大啃特啃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咽下去,不知已经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风九霄从全鸭汤的锅子里舀出一碗汤来递给他:“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慢慢吃。”
她的话让那小孩顿了顿,他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哥哥,顿时间没了食欲,拿着鸡腿走到年轻男子面前,摇了摇他的身体,低声说:“哥哥,我们有吃的了,你快起来吧,我们现在有好多东西可以吃,可以吃好多天呢。”
风九霄看了看慕容墨,二人感触颇深,这样的场景总会使人落泪,风九霄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眼眶还是微微湿润了。
这样的孩子一定会埋怨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吧。为什么连最基本的吃饱穿暖都无法满足。
为什么有人在赌场里大把大把地烧钱,为什么有人却被活活冻死活活饿死。
她突然间有了一个新的目标,这个目标是建立在赌场之上的,她要开赌场赚那些有钱人的钱,再把赚来的钱分给那些善良穷苦的人家。
这时,她面前突然一片漆黑。她在惊吓中醒悟过来,有东西蒙住了她的脑袋,伸手将那繁重的毛茸茸的东西扯了下来,原来是冰窖的披风,黑溜溜的貂皮大衣,手感顺滑带着微微的血腥味道。
她冲冰窖灿烂一笑,见他正在搭建篝火把药锅放上去煮药,而那小孩儿正端着全鸭汤一点点地喂给那年轻男子,虽然昏迷,但他还是有意识的,勺子一到嘴边他就急切地张开嘴巴喝了下去,还是有救的。
她搬了一个破旧的小木凳坐在他的身边,无所事事地问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常金宝,我哥哥叫常元宝,我们的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是我哥哥一个人把我养大的。”
她点了点头,一个奇怪的问题又冒进了脑子里:“那为什么你跑得这么快呢?”
常金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孩子气的笑容有些羞涩:“我哥哥跑得也很快,我听我哥哥说我们的父母也是一样。”
“那就是遗传咯。”真神奇,风九霄暗暗羡慕道,要是有了这项本领,以后偷东西什么的就不怕被发现了,不过要是遇上轻功极好的人也是没用的,例如——冰窖。
“遗传是什么?”常金宝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很难解释。”风九霄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大概就是你父母有什么,你就有什么吧。”
“姐姐你在骗我吧?”常金宝显然一点儿也不相信她。
风九霄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骗你有钱赚吗?”
“好吧。”常金宝想到了些什么事情,但没有说出来,他郁闷地摇了摇头。
药很快熬好,常金宝喂常元宝喝了药,他的气色似乎好了一些,风九霄便放心地点了点头:“没问题了,不到明天你哥哥肯定就会好起来的。”
“姐姐,你要走吗?”坐在床边一直盯着常元宝脸色的常金宝突然蹦了起来,紧紧地抓着风九霄衣角,“姐姐救救我哥哥吧,好不好?姐姐你一定很有钱,我刚才看了,你的衣服上都是金丝,这个哥哥给你的大衣也是真皮毛的,是不是?姐姐,你给我哥哥一份差事吧,我的要求不多,就一份差事,能养活我们的差事就行。”
别看常金宝这么小的个子,却是个机灵鬼,风九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冰窖,又看了一眼慕容墨,二人的沉默似乎说明了她不该管这个麻烦。
但……
“这样吧,你先拿着这些钱买吃的用的,我现在真不能带你们走,但是可以给你哥哥介绍一份差事,你哥哥会做什么?”风九霄蹲下身将几张银票递进常金宝的手中。
她不是乐善好施的人,也许只是因为跟着孩子投缘。慕容墨烦躁地翻了个白眼,他认识的魅狐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我哥哥会砍柴,他做过钱庄的伙计,会算账,也在典当铺做过鉴别,他会看真货和假货。”
“有这么厉害吗?”慕容墨狐疑道,“要是真这么厉害怎么会饿得没饭吃?”
风九霄恶狠狠地瞪向慕容墨,骨子里竟和慕容锐一样是个爱讽刺别人的讨厌鬼。
“我父母省钱欠了很多债,都要我哥哥一个人去还,他的工钱都拿去还债了,前几天我哥哥在银铺上班的时候把病传染给了一个富家公子,那个公子找人砸了银铺,我哥哥就被掌柜的赶走了,到现在都一直在生病。”
“太可怜了。”不会看不出来他会的倒是挺多,风九霄满意地点点头,对他说,“这样,等你哥哥好些之后,你告诉你哥哥,去京城里找夏在京,说是‘风九霄’的朋友,夏在京会明白,如果你见不着他的话,就把这个给那些人看。”
风九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软皮信封,信封上面印着夏在京钱行的印章,这是先前夏在京给她用来包银票用的东西,没想到现在却起了作用。
常金宝好奇地接过了那软皮信封,看了又看,意识到这是好东西之后,连忙在风九霄的面前跪了下来:“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和哥哥永远都不会忘记,姐姐,以后我们要去哪里找你?”
看着常金宝古灵精怪的模样,风九霄淡淡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就住在京城,得了空一定去看你们。”
常金宝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常元宝,在地上对风九霄磕了三个响头,任风九霄怎么扶他都不肯,还是坚持将头磕完。
额头在坚硬而冰凉的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激起风九霄心中层层涟漪,她看着简陋的房子,喉咙里像是吃了一颗青杏一般,酸涩难忍,用力抓住一旁的桌角,使得自己端正站立,待常金宝站了起来,她却发现那桌角已经发霉潮湿,她抓了一手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