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两个家伙本想着一唱一和，从这看似年轻的“二爷”口中打探些什么。只是现在看来，倒是他们有些小看了这位“二爷”的城府了。
话毕，三人从大毛小豆子藏身的草丛前走过。
大毛示意小豆子压低声音，自己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三个“恶魔”。
他怕，怕自己和小豆子也被他们抓去，那样的话，他们就永远都见不到爹和娘了，永远也吃不到冰糖葫芦了。虽然...虽然直到现在他也未曾吃到过。
眼看着，三道魔鬼般的身影即将从他们的眼前走过，可就在这时，小豆子亢哧一口咬在了果子上，然后大口大口地嚼着。
“你!”
大毛心中一惊，听着身后传来的“咔嚓咔嚓”啃食声，心中顿时燃起了怒火。
看着听到声音后停下脚步的三个大人，又看了看一脸茫然自顾啃着果子的弟弟，一时间，大毛的心中百感交集，小小年纪的他，心中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力。
不远处的三人做了坏事在先，原本就有些提心吊胆，恨不得时刻注意着附近的动静，此时，草棵里传来的声音又怎能逃过他们的耳朵？
“黑子，你去那边瞧瞧。”
两个粗衣汉子中，其中一人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当然，他自己也没闲着，悄悄放下麻绳织成的袋子，打算从后方绕过去。
很快，他们便对了个眼色。显然，类似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做了。
透过草间的缝隙，大毛明显地看到，两道人影越来越近了，他心中无比着急，慌乱之下，泪水在他的眼中打着转转。
“怎么办！”
“该怎么办才好啊！”
“爹，娘，你们在哪儿啊！”
“在哪儿啊！”
……
为了不让泪水继续模糊视线，大毛有些匆忙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啃着果子的弟弟，心中又恨又气。
这一刻，他粗重地喘息着，心中一狠，他真的很想一把将小豆子推出去！那样的话，趁着坏人们抓到小豆子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偷偷地逃跑了。
反正，反正小豆子傻，他不懂什么，反正，反正这件事本来就只能怨他......
大毛看着小豆子，眼泪再一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默不作声，只是伸出两手，各自抹了一把。
他抹眼泪的动作很用力。
“哥~”
也许是记得大毛的嘱咐，小豆子叫的很小声。
“吃~”
小豆子咧嘴笑着，伸出手，两只手摊开，掌心中，赫然是先前被他啃食过的那枚果子。
只是，展示在大毛眼中的这一半果子，却是光滑圆润红的剔透。原来，这一半最红最熟的果子，小豆子还没舍得吃哩！
果子上，有着几排淡淡的牙印，显然，小豆子之前也有轻轻地啃过。
原来，他这个看上去有些痴傻的孩子，也会因为某些事物思考啊，亦或者是说——挣扎过！
可将果子递出去的那一刻，小豆子还是笑着的，甚至在大毛的记忆中，小豆子都从未这般开心地笑过。
大毛却又哭了，这个傻弟弟，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
两个坏人，也越发地逼近了。
看他们的举动，大毛心中确定，这就是娘说的，那群抓小孩的坏人！
小豆子不懂，但是大毛知道，因为，娘总是对他讲，有一群偷小孩的坏人，会在他们不听话的时候将他们带走。
那样的话，他们就永远也见不到娘了！
娘还说，被偷走的孩子都会被关起来，关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那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只有一把冰冷的刀！
小豆子很傻，他留着鼻涕和口水，不懂什么是怕。
大毛很怕，他流着眼泪，胸膛一起一伏地抽泣着。
他紧紧地抱住了小豆子，任由弟弟的鼻涕和口水蹭在自己的胸口上。
小豆子贴在哥哥的胸口，笑得痴傻，也许在他的记忆中，哥哥还从未像这样抱过自己嘞。
“小豆子，哥哥走了，你在这趴好，不许动，明天，爹娘会来找你。”
大毛附在小豆子的耳边，嘴角咧地好难看。他抽泣不已，所说的，都是挑小豆子能听懂的词语。
只是不知为什么，说话的同时，他的身体就像不听使唤了一般，止不住的在哆嗦着。
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沿着脸颊，流到了大毛哭咧着的嘴巴里，咸咸的。
小豆子五岁。
他也五岁。
……
“嗯。”
也许是先天的痴傻，小豆子从来都不懂问这问那，可他从来都听哥哥的话。
大毛接过果子，在熟的最红地方狠狠地咬了一口，嚼着。只是，他抽泣的嘴巴有些不听使唤，这一口，他咬了好几次才咬下。
他又把剩下的又塞进了小豆子的怀中：“不许吃，留着，给娘吃。”
他怕小豆子再因为啃果子发出声音被人发现。
因为，往后，在没有另一个大毛保护他了！
小豆子乖乖地趴在地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记得大毛哥的嘱咐：趴好，不动！
两个粗衣的汉子挽着袖子，轻轻地拨开遮挡视线的杂草，蹑手蹑脚地，越发的逼近了......
就在这时，大毛突然从草棵中冲了出来，稚嫩的身影摇摇晃晃，却是拼命地跑着。
那是与家相反的方向！
“快！快拦住他！”黑子一声大呵，呼唤他的同伴：“抓到了，这次就发了！”
二人赶紧向大毛逃跑的方向追赶跑去，他们先前经过的地方，草叶细碎，簌簌作响。
这一次，甚至就连“二爷”都忍不住动了，他们三人一起包抄过去，将大毛围在中央。
大毛本来就因为害怕，腿有些不听使唤，面对着远远大过自己的成年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跌跌撞撞之下，他几次想从三人之间的空隙中逃出去，却被黑子从他身后一把扯住了胳膊。
“诶呦！”
这一声，是黑子叫的。
黑子的手被大毛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一口，恰巧咬在了黑子虎口上，流血不止。
“我去你娘的！”
一怒之下，黑子一个巴掌就掴在了大毛的脸上，重重的力道，令大毛直接就松开了嘴，躺在了地上。
他没感觉到痛，只是不知为什么，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而且，右边的脸好涨啊，涨的好难受……
“停！”
二爷用扇子拦住黑子的手，“真若是被你打成了猪头，我卖给谁去！”
“是，二爷说的是。”
黑子赶紧点头陪笑，看着倒在地上模糊不清的大毛，重重地唾了一口。
黑子自顾捏着虎口，试图止住流血。
二爷则是走进跟前，打量着倒在地上的大毛：“还好是用左手打的，若是换了右手，怕是直接就被你打死了！”
他这番话，自然是对黑子说的。
“若是真被你一巴掌打死，也就没得卖了！”
“二爷，二爷教训的是，只是……”
黑子话说一半，便又开始习惯性的陪着笑脸。
“这多出来的娃娃，倒也算是你们装上了运，也罢，事成之后，再多予你们各五两银子罢了！”
“谢二爷。”
“谢二爷！”
……
两人搓着手掌，满眼尽是贪婪之色。
二爷见了他们这般态度，嘴角也是难以察觉地笑了笑，扇着扇子，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模样。
一把将大毛提起来，黑子和另一个汉子很自然的将其丢进了背后的麻袋中。
提了提满满登登的袋子，黑子贪婪地笑了笑：“一个袋子装两个孩子，倒是有些挤了！”
“你少在那儿捡了便宜还卖乖啊！你若是嫌多，我替你扛着，到时候赏钱多给我二两银子就行！”
一旁的汉子毫不客气地蹬了他一脚，调笑道。
“去去去，哪都有你！”
黑子赶紧打断他。
“没看见我的手都被咬了吗！也不说替我多扛一个，张口闭口就知道银子！”
“嘿嘿，这好买卖还不是哥哥叫你怎的，逗你两句，还来了脾气不是！”
听到这番话后，黑子这才嘿嘿地笑了起来，有些歉意地用肩膀拱了拱他，“老哥说的哪里话，方才我也与你调笑呢不是！”
见到“老哥”并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黑子这又补充道：
“说到底，还是承蒙兄弟关照了！”
闻言，那人这才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扭头看了一眼“二爷”，又回过头来对他说道：
“可莫要在二爷面前捧杀我了，说到底，二爷才是咱们的贵人！”
二爷微微地笑了笑，见到他正在悄悄地对自己使着眼色，也是回应般地点了点头。
那人立刻会意，偷瞄一眼，发现黑子并没注意到他，这才放心地微微笑了笑，嘴角，不禁流露出一抹阴狠的弧度！
殊不知，在他之后，“二爷”也是阴狠一笑，笑得，远比他深刻，也更加难以察觉！
大毛被黑子抗在袋子中，他右边的脸火辣辣的，肿的老高，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
此时，一滴晶莹从这道缝隙中流了出来，透过麻袋的缝隙，他远远的望着一处草棵。
草棵中，小豆子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哥哥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
“小豆子，哥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