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的黑手第一个落在了鼎望集团的身上,周一的期刊杂志,各类财经新闻,就连八卦周刊全部都在报道着同一件事情:“鼎望的资金流动出现问题,正在建设的房产二期工程遭遇阻力,进度缓慢。对外合约临时中止,疑陷入法律纠纷,导致资金冻结。”
扎堆的记者蹲点守在鼎望老总的家门口,随时等着抓拍第一现场。
“啧啧,”远在国外的封洌通过摄像头的监控录像在电脑前看着自家门前黑压压的人群,仍然心有余悸,“幸好我们走得快,不然会被这群人给逼疯的。”
卿七七的指尖飞速在键盘上敲打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搜索着事情的最新动态。鼎望集团本来与梁氏签订过一笔委托加工产品的合同,而该产品是要组装后出口到国外的一家名叫做SK跨国的国际大公司。哪知道到了交货的紧要关头,梁氏突然出尔反尔,宁愿支付违约金也不把产品销售给鼎望。这样一来,鼎望的方案就无法实施。势必造成违约。而整个过程中,鼎望只是将其中的一个模块交给梁氏负责,所赔的违约金最多也就几百万。但是鼎望和SK的合同,谈的是上亿的生意,如果他们违约,至少也要赔偿几千万。法律诉讼已经生效,流动资金遭到冻结,今早消息一出来,鼎望的股价就直接跌停。
“让我猜猜,你爸这会子应该在满世界的找人吧?哈哈,大半辈子的钱财放在鼎望的身上,这下子,怕是血本无归哦。”优哉游哉的靠在手工编织的竹艺摇椅上,他十分享受这种滋味,丝毫没有因为鼎望的坏消息而产生半分沮丧。“你爸爸一生都在算计他人,临到老,也该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借着梁氏的手来搞垮鼎望,的确是招妙棋。”合上笔记本的外壳,她挨着封洌坐下,“如果我没有猜错,SK也是梁启飞在背后唆使,这场官司,鼎望没有半点赢的胜算。不用说,赔偿的几千万的违约金,有半数还是会落入你封洌的口袋。你还真是,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借着这个机会摆脱我爸爸这些年的控制,还能自立门户。妙,真是妙!真没想到,当年因为你和陆子轩的暗地结盟,差点害梁启飞丢了性命,直到现在,他的右手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却能放下这些芥蒂,与你紧密合作,默契无间。”
“多谢夸奖。这样不好吗?”他无辜的耸耸肩,“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梁启飞是个商人,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你让我帮苏陌白,不要和梁氏作对,我办到了。眼前的局面,我是要输的多惨就输的多惨,给他留下充足的精力对付陆子轩。你以为梁启飞就是省油的灯,他走这步棋,何尝不是一举两得。”
“刚才新闻里报道,我爸爸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卿七七轻轻的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想起多年前那么遥远的事情,“那年我大概才四五岁,有一回爸爸带着我去办公室。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小职员,冬天,天气寒冷。他摆了盆炭火放在办公室内,大概是看我在,所以烧得有些多。走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急事,让我把火熄灭。我却把未灭的炭火夹到墙角整桶木炭里埋着,以为这样就可以。哪里晓得,后来竟起起了场大火,他被迫从公司辞职,机缘巧合之下,进了警察局,坐到现在这个位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既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反而给我在路口买了根棉花糖来给我压惊。”她的嘴角扯出好看的弧度,浅浅一笑,“爸爸,不管他现在对我如何,他曾经,很爱我。”
他故作懊恼的捶胸,“抱歉,我承认,你爸爸的反应确实没有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以为他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对钱财这种东西应当看得开才对。好吧,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诊治他,尽量确保他无事,这样,你是不是可以安心?”
“封洌……”卿七七突然抬起头,很严肃的看着他,“这件事情之后,我们谁都不再亏欠谁,我们之间,两清了。当年没有保住那个孩子,是他没这个福分。我不怪你了,真的。而你,也无需再背负着对我的愧疚,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自由?他微眯着双眸,如果把心还束缚在你的那里,谈何自由?
“这么说,我们今晚是不是应该来个烛光晚餐庆祝下?”封洌“哈哈”大笑,掩饰着心里无边的失落,他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渐渐离他远去了。
“想得美,谁跟你烛光晚餐。”她伸出手,嫌恶的把他推开老远。
“你看……”他指着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如此美景,怎能虚度?看在我们即将散伙的份上,你就当陪陪我。虽然身材差了点,相貌……嗯,过得去。你知道,没有温香软玉在怀的日子很难熬的。”
“事到如今,还需要装?”卿七七摆摆手,“故意亲近女色,让爸爸放松戒备,以为你只懂得花天酒地,放心的掌控你这个傀儡。别以为我不知道,传闻中你泡妞的那些个夜晚是在哪里度过的。”在她那七百多个失眠的夜里,他也默默的在对面的房间里,整夜整夜凝望着对面的灯。
“噢?这你都知道。”他笑着眯起狭长的双眼,意味难明,“还好,我没有与你为敌,以你的聪明才智,我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既然你知道,那你晓不晓得,我是在为谁守身如玉?”
“噗嗤”,她难得放肆的掩嘴笑出声,“莫非你看上哪家的姑娘,说出来,我帮你追。”
封洌偏开头,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的低下去,眼神放的很远,“不用了,她说她的芳心早已许给他人,我还是少做贪想,算了吧。”
“少不正经。”她很真心的评价,“不是我打击你,像你这么自私自利的家伙,很难爱上什么人。就算是爱上,也一定是独占,霸道,不会顾及她的想法。”
“是么?”他低头浅笑,不置可否。七七,那么,我爱你,你又知不知道?
接下去的几天,网站上频频爆出鼎望集团的短,直指产品质量有着严重的问题,各类部门轮番上阵的抽样检查,就算没问题也被查的鸡犬不灵,曾经叱咤风云的企业,不过半月之内,树倒猕猴散,只得申请破产清算。而此事让鼎望老总两年的婚姻亮起红灯,据说双方正在协议离婚。
临行前,卿七七履行承诺,在迪拜最高楼上,带着红酒,与他碰杯。“干!”
“爸爸病重,鼎望的事情也告一段落,明天我会回国,你呢?”
“我?”沉默了片刻,他才摇头,“我还要呆在这边,答应梁启飞的最后一件事情,我还没有办完。”
“那,再会。”
“再会。”
她穿着高跟鞋,步履轻快的转身。
封洌紧闭着双眼,第一次没有勇气看着她离开,以往,他总是认为,不论她走了多远,都会回来。可是这次,他们之间唯一的一纸婚姻也不作数,她飞蛾扑火的奔向爱了十五年的男人,爱的纯粹,刚烈,始终如一。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慢慢的,四周变得寂静。
他紧闭的双眼这才缓缓睁开,胸口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
自私自利,独占,这便是她对自己最终的评判词。只因为不想增加她的困扰,他便死死的埋住心底的情意,故作轻松不在乎的调笑。连多停留下眼神都不敢,怕被她察觉。只因为想让她心安,便任由她误会,不做任何解释。
这件事的确是和梁启飞合作,但是,梁氏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和SK达成协议。鼎望赔偿的那几千万,他一分钱都拿不到,而他们之间的唯一报酬,只有梁氏违约的赔款,三百万。而那笔钱,也用来支付卿局昂贵的医药费用。可以说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全部白费,几乎一无所有。
没有关系,不是么?没有了你,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那双多少女人为之沉迷的墨黑瞳孔里,满满的全是慷慨割舍的悲伤。
苏陌白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回想起卿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欠你的,全部都会还。不要对付封洌,他不是你的敌人。”他嗤之以鼻,仍然以为是在算计他。
直到突然的某个晚上,封洌约他去了酒吧。
他刚走进包厢,就被封洌按在光滑冰冷的方桌上狠狠揍了一拳,“你他妈不是个男人!”
“是么?”他甩了甩头,笑着讽刺,“我是不是男人,恐怕有人比你更清楚。不如你问问自己的老婆,几日前的那晚,是否让她满意?”
双手按在他的身上,封洌声音暗哑的开口:“她和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两年前的那场阴谋,她并不知情。苏陌白,你到底要折磨她折磨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是不是要等她死了之后,你才晓得心疼?”长期的失眠导致她必须靠服食安眠药才能入睡,身体疲惫到极致,却怎么也睡不着。医生曾经多次建议,这并不是根治的办法,人的身体会产生免疫性,到时候只能靠加重药剂的份量才能起到效果。
知道苏陌白快要回来的那段时间,她每晚服食的剂量已经大到可怕的地步。
卿七七的身体本来就虚弱,两年前流产时恰逢苏陌白出国,她伤心欲绝,根本没顾得上照顾好自己。再加上药物的腐蚀,躯壳早已孱弱不堪,终于出了事。
那天早上,当他踢开房门进去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把手指伸进她嘴里,按压住舌根,另外一只手猛拍着后背,促使她吐出来。然后,打电话叫医生过来急救。
她浑身颤抖着依偎在他的怀里,眼角湿润,极低极低的呢喃:“陌白,你不要我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别不要我好吗?”自打封洌认识卿七七的那天,他就从来没有看过她哭。他心目中的她是坚强的,聪明的,内敛而不外泄的。可是自从她和苏陌白分开之后,他无时无刻不看到她的眼泪,忍不住仓皇落下的,放肆大哭的,每每都让他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那日,她死命的扯着他,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无助。后来,他情不自禁的入戏吻了她:“七七,我怎么会不要你,我爱你……”卿七七在这个温暖的亲吻中,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难得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封洌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那个她陷入昏迷时,神志不清的吻,是他这辈子最美的,最难忘的回忆。
“如果你不想失去她,下午三点,去机场接她。”
亲耳听他说出这番话,苏陌白的心里开始摇摆不定,这一次,要不要相信?
机场门口人潮汹涌,一抹暗淡的身影从出站口走出来,被机警的狗仔围住,所有人一哄而上,争先恐后的围住穿着黑色长裙的卿七七。也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记者,她前进不是,后退不是,一个个尖锐的问题如炸弹般投掷过来。
“请问,之前鼎望和SK的合约是否如报道所说,还是另有隐情。”
“听闻你们夫妻秘密离开X市,感情出现裂痕,是否已经办理离婚。”
“鼎望生产的产品是否偷工减料,有严重的品质问题。”
她被闪光灯拍的眼睛都睁不开,脸色惨白,“麻烦让让,家父现在还在医院,恕我没有心情回答各位的问题。”
外围的记者还想往前涌,巨大的麦克风越过众人的头顶,伸向她,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压迫的她喘不过起来。
一道黑影闪过,苏陌白迅猛的围攻进人群中,抱着卿七七的肩胛,坚强有力的带着她一步步突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