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玖儿原本正低着头面对着门口儿的，听得这句话，却连忙抬起来。
来人看起来像是个三十许人的模样，却并非是个男人，而也是个女人。
“正是。”赵玖儿站起身来，朗声答道。
她猜测面前这人或许又是哪户人家的母亲，就像是怜夫人一般，过来闹事儿的。不过猜测毕竟不一定准确，所以赵玖儿还是开口朝着这人问道，“敢问，夫人是何人？”
那风韵极佳的女人就这么落落大方的站在赵玖儿面前，眼神之中也不见得有怎样的咄咄逼人，只是看着赵玖儿，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开口回应道。
“点雀楼。”
原来是点雀楼那个传说中的陈夫人。
赵玖儿心里喘了口气，心说这阵子就是在防备点雀楼过来找事儿，却不料此前一直不曾来，竟然来的这么晚。
赵玖儿脸上笑盈盈的看着，“夫人好，原来是点雀楼的娘子。我家相公先前还与我说这经商的妇人少的很，可是见着夫人今日，却好像也不尽然。”
这算是半句恭维了。
然而对面儿陈夫人却并没有接话头，只是轻描淡写的开口道，“却也不是，家中点雀楼还是夫君在掌管，只是听闻这儿的主事人是女人，我才过来。”
她的意思十分明显，或许男人对着女人的时候，总会因为种种原因不好说事儿，甚至会造成误会。可是两个女人，就根本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赵玖儿眉头一皱，不过她很快便接着道，“那夫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陈夫人也是干脆利落，开门见山，直接抬手便指着赵玖儿身上的衣服，“你身上这衣服，原本是我点雀楼中设计。”
赵玖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捏着自个儿的衣服边儿抖了抖，接着也点点头，“是啊，在点雀楼中看到的花样，觉得甚是好看。”
陈夫人一笑，似乎是在嘲讽赵玖儿果然还是涉世未深。
“那这么说来，你是承认偷了我们点雀楼的设计了？”
“这又是何意？”赵玖儿眉头一皱，“若是简简单单仅凭一件衣服就要给我们扣上这么大的罪名，那我们定然是不同意的。”
“就凭你身上这件衣服。”陈夫人面上不曾有丝毫改变，依旧四平八稳。
在铺子里的人，也就剩下童文还能够接着镇定的收拾手上的布料，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这一幕。
春草听了这话，直接开口反问一句，“不就是一件衣服吗？难不成只有你们点雀楼能做，而我们不能？”
“非也。”对面儿陈夫人反驳一句。
“如果许夫人是从我们点雀楼中买了这衣服，那么最终结果如何，能否复制，不过也是自凭本事，我们无从干涉。可是如果许夫人根本连买都没买呢？”
“仅仅是看几眼，就能够原样复制出来，可是却又没有自己创作的能力，可见这宋裤……”
这陈夫人说了一半的话，便登时不说了，只是以一股子十分傲然的神情看着赵玖儿。
赵玖儿看着这番神情，登时心里头一清二楚。
什么所谓“偷人创意”，不过都是扯淡的话，实际上，这点雀楼的人过来，最终的目的还是宋裤。
一个人即便是再有多富贵，但一个季度要买要穿的衣服，不过也就是这么多。但这部分人一旦在其中一家店铺购买了不少东西，那么相应的，就会少在以前惯常光顾的店家少买点儿东西。
富贵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那些并不富贵，一个季度只添上几件衣服的普通百姓呢？
所以，就在赵玖儿这儿发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点雀楼的生意，却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而如果任由赵玖儿继续发展下去，那还了得？
所以陈夫人今日便过来了，想要说的，也就是这么件事儿。
赵玖儿一旦将事情捋顺清楚，那么回应便也十分凛冽起来。
“那么按照陈夫人的意思，就是说宋裤的设计，也是我们偷的？”
陈夫人对于这种事儿，自然不会直接承认，她又不傻，知道模棱两可才是最好的抹黑方式。
所以她只是道，“究竟是不是，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赵玖儿冷笑一声，正要再度反驳，然而紧接着，便听到外边儿有十分清朗的声音传进来。
“可是许夫人素来都是钟灵毓秀的。这宋裤如此大胆设计，若非出自她手，又还能有谁呢？”
“想来，必然非是出自陈夫人这个年纪之人手中。”
这声音清朗又好听，透着一股子温润与大气，并且不疾不徐，就在三言两语之中，不但给赵玖儿解了围，让她不必要发这样的火儿，也同时落了对方的面子。
赵玖儿听着这个声音，只觉得极为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却又觉得有些许陌生。
她本能的抬起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紧接着，就见着又两个人并排朝她走来——许晟，以及穆玉。
赵玖儿一时愣住。
她这次与穆家布行的生意并不是很大，他们刚刚才创业开始，即便是有了一波生意，但也远远不能跟点雀楼这样的商铺比的。
换句话说，这次的生意，绝对不是能够劳烦穆玉亲自跑上一次的数额。
所以说……穆玉为什么会来？
赵玖儿再看向穆玉的目光之中，就是满满的疑惑。
然而穆玉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且又十分有分寸的在赵玖儿面前两尺以外站住。
而许晟却没这个顾忌，直接朝着赵玖儿走过来。
“穆公子？！”赵玖儿的惊讶是藏在心里没有什么表示，可是被穆玉一番明里暗里奚落的陈夫人却没有那么隐晦，直接惊叫出声。
穆玉手中折扇一开，略微颔首。
“是我。”
“穆公子，您怎么过来了？这过来了也不告诉我们点雀楼一声，也好多招待。”
点雀楼是这省城之中数一数二的做衣服的铺子，自然与穆家布行有生意往来的，所以她和穆玉也打过几次交道。陈夫人知道这向来是个公正又端方的人，这会儿突然之间被他看去了点雀楼的不好，心里有些惊慌。
可是穆玉这人果然正直的很，丝毫不给陈夫人面子，只是十分就事论事道，“可见我这还是没有通知一声便过来的决定是正确的，要不然，怎么可能看到点雀楼仗势欺人空口说白话的一幕？”
这话语是讥讽的狠了，即便陈夫人再不想开罪穆玉，这会儿脸上也觉得有些挂不住，只能仍旧强行挤出笑容。
“我不懂的穆公子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穆公子明明就是刚到了省城中，对于这事儿想来根本就不甚了解，可是为什么要仅仅因为认识许夫人，就这么笃定的肯定下来呢？”
“难不成……？”陈夫人抬起眼睛，若有若无的扫了赵玖儿一眼。
赵玖儿听着陈夫人先前的话，心里还觉得这虽然是个女人，然而处事作风也算十分利索。可是在听到陈夫人的话越说越歪甚至有些想多了的时候，她面上的神色不禁就有几分尴尬起来。
常常都说在古时候女子的能力地位多半都不如男子，赵玖儿以前看到还觉得纯属偏见，如果是聪慧的女子，怎么可能就偏偏比不上男性？
可是随着在这个时代待着的时间越来越长，赵玖儿却也觉得，或许这些事情，确实是都有缘由的。
这来自于一个女人在某个特定时代的眼界与见识，但这个时代，有这两样的女性，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就比如方才那句陈情的话，赵玖儿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是陈老板在这儿，就一定不会这么说，根本一丁点儿都不会朝着儿女私情上去靠。
因为他懂，这样的事儿，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可是陈夫人显然不懂。
于是赵玖儿就看着穆玉和许晟的脸，在陈夫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齐刷刷的黑了下来。
赵玖儿再心里默默地给点雀楼点了一根蜡。
穆家布行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如今一个省城数一数二的商铺生意，如果去了，也不是伤筋动骨的损失。
可如果穆家没有丝毫动作，就相当于是允许这陈夫人损害了穆家少东家的声望。
许晟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赵玖儿的手，赵玖儿一愣，旋即马上回握。
她不大清楚许晟究竟是怎么知道穆玉曾经喜欢过她的，可是这个时候，赵玖儿知道，迅速的安抚许晟，是她最应该做的事儿。
毕竟她相公，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只醋坛子。
而穆玉缺了赵玖儿的安慰，又直接被陈夫人一句话戳到伤口上。
他面色变了几变，接着便是彻彻底底的冷下来。
“文汇！”他朝着外边儿喊了一句。
“诶！”立马就有一个看起来是穆玉身边儿贴身小厮的人走进来。
“公子，有什么事儿？”
穆玉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陈夫人，口中说出来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记住了，这点雀楼的生意，以后我穆家布行进行封锁，不做了！”
“什么？！”陈夫人瞅着这两人神色变化之后，就知道自己应该是说错了话。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即便是她心里头慌张，却也没法儿在一时之间收回。
然而就在怔愣不知如何的时候，他们点雀楼的生意竟然……
陈夫人短暂的怔愣之后，飞快的开口叫喊，“不行啊，不行！穆公子，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