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小赵氏这个神情，赵玖儿登时便往后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
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理亏，也不是因为害怕小赵氏伤到她，只是实在是……小赵氏目前这幅样子，委实令人作呕。
赵玖儿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样子，眸中神色波澜不惊。
而春草也已经到了赵玖儿身边儿，这会儿就站在她后边儿，朝着周遭议论的人怒目而视。
赵玖儿抬起手，朝着周围压了压。
本来这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手势，何况赵玖儿现在还正被千夫所指。
可是奇怪的是，周围的人看到赵玖儿这么个手势之后，竟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齐刷刷的看着赵玖儿。
赵玖儿朝着小赵氏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极其温和，再配上赵玖儿今日这一身水绿色衣衫，更衬得她宛如刚刚出水的端庄女子一般。
尤其是与小赵氏如今这幅尊容作为对比，差别更显。
小赵氏万分怨毒的看了赵玖儿一眼。
赵玖儿浑不在意，只是开口朝着小赵氏便问道，“大嫂——我如今最后叫你一声大嫂，且也是最后问你一句。你方才说的话，你确定都是真的吗？”
这是她给小赵氏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小赵氏能够抓住，就此改邪归正，那么她还能留下她几分颜面，如若不然的话……赵玖儿拼着与小赵氏公堂上见，也要为许家正名。
小赵氏如何与她胡来她都能淡笑着应对，原因无他，只因为她出阁之前，毕竟还是赵家之人。
可是如今，当小赵氏的一言一行均已经牵连许家，那么即便赵玖儿面上还是笑着，可是实际上，却已经怒火万丈了。
方才那般，便是她最后的仁至义尽。
可是小赵氏分明没有听出来赵玖儿这话语之中的意思，甚至于赵玖儿面色和悦，她还理解为了讨好。
于是小赵氏虽然此刻颇有些蓬头垢面，可是内里却觉得意气风发一般。不过她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言辞恳切道，“正是如此，难不成……你还想不认账吗？！”
“自然不是。”赵玖儿轻轻摇头，同时伸手握着一旁许晟蠢蠢欲动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镇定下来。
旋即，她不再低头看着小赵氏，而是在整个人转了半圈儿，将周围人的脸都在心中记了一遍。之后，赵玖儿才开口道，“既然我嫂子已经这么说了，那么接下来，便还要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
听着赵玖儿这话，周围的人顿时便是议论纷纷。
见证？这坐在地上的女人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无利于这许家夫人的话，可是许家夫人要他们做什么见证？
顿时，便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开了口。
“好说好说！许夫人您们许家如今省城势大，我们怎么可能不做这个见证！”这人的声音颇有些流里流气，一听便是个混子一般的角儿。
于是，就在他的起哄下，在场的人就也纷纷点了头。
所谓“法不责众”，如今在场的所有人若是都应下来，即便日后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追究不到他们头上。
赵玖儿看着周围的人一一应了，这才又端庄的略微施礼。
不过旋即，她再看向小赵氏，又是凛冽万分的神色。
“嫂子，既然你是先不仁，那么此时此刻，就也休怪我不意。须知许多事情，非是你信口胡来，便能够轻易颠倒黑白的。”
小赵氏不是傻子，赵玖儿现在说的这话，她自然也能听得懂。
不过之前赵玖儿做的事儿毕竟是大逆不道，而且说来虽说于对错之中没有什么分辨，可说出来也都叫人背后嚼舌根子。
所以，小赵氏觉得赵玖儿不会说。
左右赵玖儿是知道她想要什么的，不是吗？
再加上前阵子的那件事儿，虽说她被撞倒了是个意外，起源也不在赵玖儿。但是这世间的人，从来都是同情弱者的。换句话说便是，毕竟流产失了孩子的人是她，而不是赵玖儿。
是以小赵氏眼珠子稍稍转了两圈儿，便分毫不让的看着赵玖儿。
“颠倒黑白？笑话！我平白无故所受的这些，先如今放到你这儿，竟都是颠倒黑白了？！”
赵玖儿看着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无奈之中，也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小赵氏现在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她虽说不是小赵氏肚子里的蛔虫可是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接着，她又将目光看向赵明成。
小赵氏不安分，她历来就是知道的，可是却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竟然能够引得她这个素来安分守己的大哥也跟着一起胡来。
最终，赵玖儿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便上前两步，接着伸手将小赵氏扶起来。
小赵氏还以为赵玖儿话虽然说的狠，但这个举动却是要妥协的前兆，当即喜上眉梢，“对嘛，这才对嘛。都是一家人，若是玖儿妹子早些便这般对待我与你大哥，多敬重体面些，不就也没有今天的这个事儿了嘛！”
到了这个时候，小赵氏话里话外的，还都是看的分明的贪婪。
可谁知赵玖儿没有答她的话，而是将小赵氏扶起来之后便收了手，与她相对站着。
接着她与赵明成说话，“大哥，妹妹今日要丢了的，可是赵家的脸面。”
赵明成不说话，可是脸色腾的一白。
他当时既然能够重新接纳刚在官府里走了一遭的小赵氏，就是说明他对于小赵氏还是有感情的。小赵氏这次没了孩子之后便是极为疯狂消沉，他看着小赵氏闹起来，心里只觉得难受的很，正赶上有人过来秘密找他，一时鬼迷心窍，便答应下来。
他本以为拖着车队不过是小事儿，左右不用他做什么等到他回了省城之中，便一切都是尘埃落定的局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也不知省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唯独知道的是，许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依旧是如日中天。
在他回来之后，小赵氏急急忙忙的便拉着他闹起来，一时三刻，便已经发展成了现在的局面。
赵明成即便是心里头有苦，却也难言。事到如今，早就是骑虎难下。
于是面对着赵玖儿这话，他只好一转身子，背对着赵玖儿，勉强开了口。
“玖儿，你当真要如此吗……”
赵玖儿不由得笑了一声，是心寒，也是嘲弄。
究竟是谁不让谁顺遂，又是谁一次又一次上赶着找麻烦？
可是如今明明她才是始终接招的那一个，而出招的却都如同受害者一般。
这次赵明成的一句话，已经是让赵玖儿对赵家彻彻底底的死了心。
原本她还觉得赵家唯有她大哥是老实本分的心肠，如今看来，同为赵氏教导出来的……心底里不过是同样的货色罢了！不过赵明成平日里表现得实在是安分，竟然让她一时之间不曾看出。
赵玖儿索性也就根本不去回答赵明成的话，而是一双眸子在小赵氏身上扫了一眼，便转向春草。
“春草，替我去趟衙门。”她根本不避讳小赵氏。
听到衙门，小赵氏登时有点儿慌了，“玖儿妹子，好端端的家里事，找衙门做什么？”
“你觉得是家里事？”赵玖儿嘲弄的看了她一眼。
接着，她也根本不等小赵氏回答，直接开口便道，“我这位嫂子，曾与我亲生母亲一同，将我用迷药迷倒，送去大户人家里做后院儿的贱妾，幸而我遇到贵人，留了一身清白，也是承蒙相公不弃，这才能在如今省城有了今日。”
“而我在省城落户以后，又是家中大哥带着我这位嫂子过来讨要好处银钱，我见着嫂子身怀六甲，心生不忍。可是我这位嫂子……”赵玖儿瞥她一眼，总算是在所有人面前分毫不让的将小赵氏的所作所为全都说出来。
“我的这位嫂子，她仗着与我亲缘关系与我酒楼之中空手讨要，被人拒绝之后又大发脾气，一时不察撞上我酒楼之中的跑堂小二，结果动了胎气没了孩子。”
赵玖儿不慌不忙，就用一种沉静叙述的语气，将这一切娓娓道来。
小赵氏和赵明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没有想到，这么丢脸的事儿，赵玖儿竟然真的会说出来。
不论这事儿其中对错缘由，都可以断定的是，今日过后，背地里嚼赵玖儿舌根子的人，毕竟会比说他们俩的多的多，
毕竟，赵玖儿才是真正如今在省城有身份的。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
赵明成眼瞅着赵玖儿的话越说越清楚，甚至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言语之中，周围的人就已经有看着他和小赵氏神情颇为微妙的人了，当即便觉得不能让赵玖儿再说下去，连忙喊了一句，“玖儿妹子！”
说着，他还几步便要上前，似乎是想要直接拦住赵玖儿再接着说。
可是许晟不是摆设，只是微微上前一步，抬手一拦。
赵明成没觉得怎么样，但就是动弹不得，也不能再上前半步了。
可赵玖儿只是简单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又用几句话寥寥概括了小赵氏没了孩子之后她是怎么处理的。
接着，便是一言不发，就端正的立在原处了。
有人问，她便开口，说已然去请衙门，之后的事儿，还请见官府，一断公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