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房间之中，乃是一派的兵荒马乱。方才进来那稳婆这会儿正焦急的凑在赵玖儿身旁，目光紧紧的盯着赵玖儿，口中连连念叨着，却让人听不清楚说得是什么。
而陈大夫虽然是个妇科圣手，然而却也毕竟是个男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并不能够直接凑上去看些什么，只能够隔着远远地开口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什么还有一个？！”
那稳婆喃喃的念叨着，在听得了陈大夫开口说话之时却也猛地停住，转而哭丧着脸看着陈大夫，口中说道，“这……陈大夫，咱们夫人，不是仅仅只有一胎啊！！”
陈大夫听得这话，陡然一愣，旋即脑子直接便是嗡的一声。
却不曾想到，这许夫人肚子非同寻常大小的原因，竟是因为怀了两个孩子！
陈大夫连忙看向这稳婆，口中连忙道，“如何？按理来讲，这方才得了一胎，第二个孩子应当容易出来才是！”
这是历来便有的事情，是以陈大夫如今虽然震惊，然而心中的慌张，却是比之方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若只是因为这事儿，想来这许夫人，应当是性命无忧。
然而这稳婆看着陈大夫，却依旧哭丧着脸，口中说道，“陈大夫，这……夫人如今，却是难产的先兆啊！”
若是这第二胎好生，她们这些有经验的稳婆，却也不会是如此惊慌的场面，只需要顺顺当当的接生便是。
可偏偏赵玖儿这仿佛难产一般，在生产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毫无预兆，直到生出第二个孩子之后半晌，才又痛苦的声音起来。
而最为关键的是，如今的赵玖儿，已经因为生了此前的那个孩子耗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若是……若是再要生第二个，眼见着是不能再有力气了才是！
赵玖儿此时腹中疼痛难忍，正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只感受着撕裂一般的疼痛，甚至连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她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这会儿听着稳婆与陈大夫的话，有心想要开口说自个儿还能撑住。然而张了张嘴，却终究是力不从心，甚至连一个字儿都发不出来。
稳婆心中也是焦急，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一遍又一遍的与赵玖儿说话打气，同时又使得赵玖儿调整自个儿的呼吸频率之外，其余的事情，却是想做也没法儿做到。
说白了，在这个时代，没有剖腹产，生育终究还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
陈大夫心中焦虑，这会儿只能够多说几句，指导着赵玖儿如何正确的用力，同时手下笔走龙蛇，又开了几幅催产的药物。然而，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之下，却也只是于事无补一般。
终于，就在稳婆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与鼓气之下，赵玖儿腹中的胎儿，终究见到了一些头部。
这稳婆陡然惊喜起来，“夫人！夫人！看到孩子的头了！夫人接着如此用力啊夫人！”
然而却也就在这样的时候，赵玖儿只觉得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传开，一时之间，却是不曾忍住，直接昏了过去。
任凭这稳婆与陈大夫如何呼唤，赵玖儿的意识却始终仿佛飘荡在空中，无法回归自己的身子。
一时之间，赵玖儿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穿越之前的那一小段记忆之中。
一种即将死亡的意识笼罩了赵玖儿，使得她整个人的感官都逐渐抽离。
她能够看到身旁的稳婆在大声喊叫，但是却听不到她们究竟说了什么。
而兵荒马乱之中，许晟却是怀中抱着她方才拼死生下来的孩子，猛地闯了进来。
他们似乎说了什么，旋即，许晟却走到了赵玖儿的身前，微微弯下身子，去看那此时几乎已经血肉模糊的地方。接着，却是轻轻闭上眼睛，直接伸出了手。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这一晚的风波，却是徐徐落下了帷幕。
……
等到赵玖儿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她刚刚一睁开眼睛，便见着许晟靠在床头，眼睛轻轻闭上，而眼底有一片青色的痕迹，想来是此前一直守着她，而此时才刚刚睡下。
撕裂一般的疼痛还在持续，赵玖儿反应过来之后，却依旧没忍住的声音了一声。
而许晟睡得并不踏实，在赵玖儿声音声出来之后，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稍稍有些迷糊，而这样的眼神，却在看到赵玖儿的瞬间，陡然变为了许许多多的关切。
许晟一骨碌的便起了身，抬手摸在了赵玖儿的脸上，口中与赵玖儿开口道，“玖儿，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之中，除了满满的关切，却还带着一些后怕的意思。
赵玖儿刚刚清醒过来，脑子之中还有许多没反应过来的事情，而随着许晟这么一句话出口，才猛地反应过来自个儿昨晚上到底遭遇了什么。
然而，这一反应过来之后，赵玖儿还没有来得及回应许晟的关切，便连忙开口问道，“晟哥……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许晟微微一怔，没想到赵玖儿刚刚清醒过来之后竟会直接问起这个。
毕竟，赵玖儿昨日才因为此事险些丧失性命。
许晟陡然沉默了片刻，而目光之中，也闪过一瞬间痛惜的神色。
而这一丝神色被赵玖儿十分敏锐的捕捉到，她几乎是瞬间便在身体内部涌动起了一股子力气，直接便要撑起身子下床，口中也跟着说道，“是不是……是不是孩子不好了？”
昨夜的事情，赵玖儿记得并不清楚，到了现在，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一股子劫后余生的感觉。对于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一个不甚清楚的状态。
是以这会儿，她只觉得心中十分慌乱，一定就要亲眼见着自个儿的孩子才能镇定下来。
许晟一时不察，竟当真被面前的赵玖儿撑起了身子。眼见着赵玖儿就要下床，许晟连忙按住赵玖儿，口中说道，“玖儿，玖儿你快躺下好好休息，麟儿很好，如今正有娘与奶娘一同照看着！”
许晟素来是不会欺骗赵玖儿的。
是以，赵玖儿原本慌乱不堪的心，听得了许晟这话之后，却是微微平静下来些许。
赵玖儿就着许晟手中的力道，重新躺回了床上，然而却在刚刚躺下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似乎……并不只有一个孩子。
赵玖儿瞬间慌乱起来，连忙抬手抓住了许晟的手腕，开口急急忙忙的便问道，“那……另一个呢？我的另一个孩子……他怎么样了？”
听到赵玖儿这样的一句问话，许晟的目光陡然之间沉了下去。
这也正是他心中疼痛的缘由之一，这事情他原本想要避开赵玖儿，心中想着起码要趁着赵玖儿情绪稍稍稳定了之后再与之开口，结果……却没想到，赵玖儿只是刚刚清醒过来，问出的便是这样的问题。
许晟这显然不寻常的沉默直接使得赵玖儿的心跳漏跳了几拍，她抬起头，目光带着沉痛的神色看向许晟，旋即，几乎又是带着点儿不愿意相信的轻轻开口问道，“晟哥，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昨日的那般情况如此危机，何况后来，她又直接昏迷了过去。而古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却是有保大保小这一说法的。而如今，她既然好端端的躺在这里，那么想必……
赵玖儿的目光瞬间失去了焦距。
许晟也十分敏锐的感知到了赵玖儿的情绪变化，他有心想要开口宽慰，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却是连同自个儿心中的苦涩也逐渐的蔓延出来。
就在这个情绪之下，许晟的目光之中，不禁也是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许晟从来信奉的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而如今却是知道，只因未到伤心处罢了。
躺在床上的赵玖儿，目光此时已经失去了焦距，正定定的看着前方。
而她的眼眶之中，却是十分干涩，没有半分泪水在其中。
而这，却并不是因为赵玖儿心中不悲伤、不难过，只是此时此刻，赵玖儿更加觉得，自个儿是哀莫大于心死一般。
就着两人这样的一个姿势，许晟轻轻地伸出手，握着赵玖儿的一双手。
两人就在这般情况之下对视，彼此的目光之中，都是十分深沉的痛苦。
却原来，就在昨日赵玖儿昏迷过去之后，听着赵玖儿昏迷之前那最后一声尖叫，许晟终究是再也忍不住，直接闯进了这房间之中。
而他一进来，听得的便是稳婆与陈大夫口中关于“难产”、“保不住了”这样一类的话语。
许晟活了二十几年，从来都是十分杀伐果决的性子，登时便开口与这些人问到底是为何。
而在大致知晓了事情之后，更是当机立断，直接开口问道，“既然玖儿如今是生育不下来，那么若是强行将那孩子拖拽出来，又当如何？”
稳婆与陈大夫登时都慌了，从未听说过如此言论。
终究又过了几个瞬间，在许晟几乎能够杀人的目光之下，才有一个稳婆颤颤巍巍的开口道，“若……若是强行拖拽出来，那么夫人虽说受创严重，却也应当能够活下来。只不过……这胎儿尚小，只怕是便将……”
然而许晟杀伐果决，都不曾将这稳婆的话语听完，直接便是上前，强行将那胎儿拖拽出来。
胎儿尚小，遭此大劫，又因为在赵玖儿腹中时间过长导致有些窒息缺氧，出生之后，仅仅只活了一时三刻，便已然殒命了。
而许晟见着那孩童的遗体，目光中带着沉痛，却没有后悔。
“若是让这孩子始终在玖儿的腹中，那么，不仅是孩子的命尚由天定，便是玖儿的性命，我也不能抢夺回来。”
“我……不悔。”
只是，在话语出口之时，许晟眸中泪水，已然滴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