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的？”赵玖儿扫过赌盘，随手扔了两块碎银子在小的那一边，潇洒的问道，“何为舍得？”
那庄家手下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那银子滚落的地方，是个出手阔绰的。
“我这两日见过女人进来，但都是来拿人的，是为了将自己的相公叫回家去，不让人误入歧途。”庄家笑着道，手里动作越来越快，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庄家手上，偶尔会有人回头打量一眼突然出现的有钱女人。
“那大人觉得这里是歧途吗？”赵玖儿不在意的笑，问的漫不经心。
“这里怎么会是歧途？！”
不等庄家回答，已经有赌徒不满的反驳了。
“就是，小娘子不懂就不要随便开口。”后面有人紧跟着就附议，从发型都看得出来赵玖儿是人妇，而她身后的男人更是宣示主权一样的手落在她肩头，霸气十足，虽然面容白净，可就是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不过这是男权时代，他们几个大男人怎么就不能数落一个女人几句了？相信那位相公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那便不是歧途了，庄家。”赵玖儿似笑非笑。
庄家落了手，笑眯眯看众人，尤其看向赵玖儿，“小娘子还改不改，不改我就开了，输了可别哭闹。”
许晟眉心微微蹙着，落在照旧肩头的手轻轻敲了两下。
赵玖儿一本正经的思索表情，摸了摸下巴，随性的开口，“既然庄家觉得应该改，那便改吧，我押大。”
说着抬手将自己刚才潇洒扔下的银子放在了另一边。
庄家脸上的笑容一顿，却也没多说什么。
赵玖儿改了之后，又仿佛并不在意输赢的模样，笑着看有些也跟着改了的人，“各位家里的嫂子就不会来抓人吗？”
若有所指的抬手指了指那些人手里大块的银子。
这些人看起来衣着并不算上多好，可手里的银子却多不少，这种矛盾的感觉实在是诡异。
“那些没见识的婆娘才会来逮人，这可都是仙人创造的福地，根本就不是银钱的问题。”有人当即就开了口，“我等在这福地上，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银钱都是取之不竭的，输赢都只是助兴，无需忧心。”
“就是就是，小娘子一看就是外来人，不知道仙人之事也是情有可原。”几个人说说笑笑，然后催促着庄家开盘。
赵玖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仙人？
“银钱都是仙人给的吗？”赵玖儿一副掉进钱眼里的模样，紧张而迫切的问道。
这不靠谱的生存法则，那些所谓的仙人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当然了，仙人出了很多银钱补助我们，又不用交税收，我们都解放了。”那人一脸的得意洋洋。
前些年都是受尽压迫的人，粮食银钱都攒不下来，如今终于不用攒，也能有钱享乐了，怎么可能不开心。
“就是有些人不识好歹，不知道感谢仙人，竟然还愚蠢的去种地。”那人黑黝黝的，也是个庄稼汉，此刻这深恶痛绝的模样，显然曾经吃过不少苦。
赵玖儿定了定神，又问，“大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仙人，我也好想见见，这样以后也就不用跟着我家相公到处跑商了。”
“仙人啊，十五的时候会在城西的寺庙里，平日里自然在仙山，你们可以去西安门碰碰运气，说不定就遇上仙人了。”有人好心的指点。
赵玖儿心中越发疑惑的道谢，庄家开盘了，赵玖儿自然是押对了，惹得众人一阵眼红，“小娘子运气不错啊，再来一盘？”
“好啊，我就用我赢回来的这些。”赵玖儿毫不在意的笑着，眼底深处却看不到一丝笑意。
西安门？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哗啦啦摇色子的声音在耳边作响，赵玖儿视线扫过在座的人，他们会期待输赢，可却真的不会有那么在意，偶尔还会窃窃私语，提到仙人二字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冒光的。
若是看这里的民生，会给人一种英明领导者在掌权的错觉，可仔细问下去，却恍然觉得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
赵玖儿连赢了几盘，后面的人纷纷都要跟着她押宝，“小娘子莫不是有仙人庇佑？”
众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好像她已经成了天选之子。
赵玖儿的仙人站在她身后面不改色，只是低头看着娇俏的妻子，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会分走他半分注意力。
“或许吧。”赵玖儿还是那副轻飘飘的语气，一点点的将碎银子装进荷包里，瞬间就鼓囊囊的了，回头欢喜道，“相公，我自己赚的银子，回头可以请你去吃大餐了。”
许晟纵容的笑，宠溺的摸了摸赵玖儿的头顶，“时间不早了，走吧。”
在这种地方小赢几局无伤大雅，可若是赢得太多了，未免惹人眼红。
赵玖儿自然也知道见好就手的道理，而且听这些人愚昧的言论，也打听不到太多的话，至于底下的赌场，她只怕那些人更加疯狂。
看着二人赢钱就走，庄家想说什么，却被一旁巡逻的人制止了，只能不甘心的再次晃动手里的骰子，“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远离了那乌烟瘴气的喧嚣，耳畔放入依旧有大大大小小小的魔音环绕，赵玖儿揪了揪耳朵，拽着人走在大街上，热闹的人群仿佛不曾停歇，比头顶逐渐西坠的夕阳还要发亮。
“很厉害啊，这都能听得出来？”赵玖儿抱着许晟的胳膊，崇拜的看着他。
许晟不以为意，以前在军营里就有人用这种方法练耳力，听得多了，也就懂了，何况赌坊里的骰子大多都是特殊材料制作的，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更好辨别一些。
“我们出来的太顺利了。”许晟视线不经意的往后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小摊贩前面都有问价的顾客。
“有人跟着？”赵玖儿也觉察到了不对，猛地回头，琳琅满目的商品架子，来来往往的人。
许晟点点头，“再转转吧，那些人应该不会轻易动手。”
“爹爹，我们以后真的要留在这里了吗？”身后，有娇俏的小姑娘童音稚嫩。
赵玖儿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大约是个七八岁的女娃娃，梳着两个包包头，看上去圆润可爱。
女娃娃的父亲是个中年男人，体态颇丰，身上一身藏青色的锦缎袍子，看上去大约是个商人。
“是啊，这南城好啊，能省不少银子，没有那么明显的士农工商阶级，到时候给你找个秀才相公。”男人笑呵呵道，对未来满是憧憬。
“可是哥哥不是说让我们去西南城吗，这里是南城啊。”女娃娃年纪小，可记性却不错。
“西南城也好，可是比不上南城，等回头爹爹会去和哥哥解释的，走吧，我们去牙行买大房子。”男人拽着自己的女儿一路转了弯，大概是去牙行的方向了。
看着那父女二人，赵玖儿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这种政策，是为了吸引人来落户？
如今这世道并不是风调雨顺，各地有太多贫苦的百姓了。
天色稍晚，二人去了临街一家热闹的饭馆，里面吃食的种类很多，人自然也多，各种拼桌的也比比皆是，二人在里面转了大半圈，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空座位。
“这南城莫不是想要借着这所谓仙人的政策来吸引百姓落户？”赵玖儿忍不住先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话音落下，旁边桌上的客人就给他解惑了，“小娘子是外地来的吧，如今落户我们南城，非但不会收取任何费用，有成年男丁的还会收到五两银子，而且仙人会选取有天赋的人带到西门山加以培养。”
赵玖儿抿了抿唇，“这南城人杰地灵，之前听说就很厉害了，大家凭借自己的双手也能过得很好，怎么突然如此信赖仙人？”
以前过得很好，也都是踏实肯干的勤恳百姓，怎么突然间就像是不劳而获了呢？
“非也非也。”有人连连摇头，“仙人早就在了，这么多年南城风调雨顺，都是仙人庇佑，不然昏君无道，天下百姓早就饿死了。”
赵玖儿，“……”
她竟无言以对。
可她怎么记得前些年这南城的赋税似乎是比官家收的还要高出甚多？
去年的时候，还有不少南城人逃到了他们西南城，当时陈樱儿还骂麟王是比皇帝还昏庸无道的。
“你们可见过那仙人？”她是真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竟然还俘获了一帮人心。
心中却多少的也理解了一些这些人的心里，在被麟王和皇帝双重极致的压迫之下，突然有人出现打破了这种窘境，不是仙人也要被视为仙人了。
“仙人之姿岂是我等凡人说见就见的，不过前些日子仙人徒弟又下山了，听闻是带了一只不知鸟，博古通今，很是厉害。”小小的饭馆里，聊起所谓的仙人，大家都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时间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赵玖儿惊呆了，这些人竟然如此信奉。
想必那仙人说什么，她们都是信的，哪怕是要她们的命，重新征收赋税，这些只怕也是倾囊相出，不会抱怨分毫。
看着群中这番模样，她半点不敢说那仙人的不是，只是努力学做迷妹的表情，“仙人真厉害，那只鸟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仙人的鸟自然也最厉害，无论我们问什么，他都知道。”有书生模样的人笑着说道，“比那些教书的夫子还要厉害。”
“前些年南城风水不好，时常闹鬼，也都是仙人帮忙驱鬼，而且还重整风水，才有了今日的南城……”
老百姓们说起所谓的仙人行事，如数家珍。
“前两年，老刘家宅子闹鬼，是仙人前来相助，后来老刘家的还发了一笔大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