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自家这个素来温和做事慢吞吞的账房小先生有这么急切的时候，登时也是一愣，对着赵玖儿的态度都更是好了几分。
他连忙拿起肩上的布巾擦了两下一旁的椅子，“姑娘您请坐下等着！”
面对店小二的好意，赵玖儿只是笑一笑，却摇头拒绝，“不必了，想来他也不会去多久的。”
果然，就是他们两个一来一往说话的功夫，账房小先生就已经拽着神色不大好看的大厨走出来。
那大厨手里还拿着半块儿樱桃派，正往嘴中送。
若不是因为这账房小先生乃是主家的人，他才不会在乎理会！
“陈师傅，就是这位姑娘！”
古小先生拉着陈师傅站住，陈师傅刚好将樱桃派放在口中品尝。
陈师傅与古小先生不同，他是做了这么多年饭菜的厨子，虽说点心不是主要手艺，但吃过看过的也是数不清楚的花样繁多。
而古小先生拿过来这东西其貌不扬，看着就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想法，都在樱桃派入口的一刹那被改变了。
“这……”陈师傅瞬间露出了和古小先生一样的表情，话说了一嘴便吞下肚子，接着又连自己的身份矜持都不在乎，连忙伸出手，引了向后厨的路。
“这位姑娘！快里边儿请！”
赵玖儿面上这才露出笑容，施施然的跟着这位陈师傅进去了。
她早在过来之前就有十足的自信与把握，这会儿事情也算是按照预想进行的。
那大厨客客气气的将赵玖儿迎进了等闲人都进不得的厨房，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姑娘，来我们闻香楼，可是为了售卖配方？”
“正是。”赵玖儿言语之间也是十分干脆。
接着，她便将今天带来的东西放在案板上，从筐子里一一拿出来。
有樱桃派与苹果派的成品，也有分别的原材料，以及一张薄薄的纸——就是最值钱的配方。
陈师傅也是知道规矩，看着配方也没直接伸手去拿，而是问道，“姑娘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可见还有别的想法。”
“也不是。”赵玖儿摇头否认，“其实我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不过也就是为了让我这配方能卖出的钱更加多些。”
“嗯？”陈师傅一愣。
赵玖儿点点头，“想来陈师傅看着我这点心的反应必然是不大愉快的，所谓菜品，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而我这樱桃派，首先便是卖相不好。”
“然而我不是多年的厨子，就是个半吊子的，虽有配方，做出来的口感水平还是差了些。”说着这话，她抬起头，朝着陈师傅看过去，“依照你们这个规模的规矩，陈师傅应当对于配方的收购有极大的权限吧。”
这话说的客客气气，又像是给陈师傅长了面子。
当着后厨其余学徒的面儿，他理所当然的抬头挺胸，“那是当然，闻香楼里头旁的我说了不算，但是菜品点心，皆是我一手带着打造起来的口味，自然有一定的收购决定权！”
赵玖儿已然预料到了这个答案，顺其自然的就接下去，“那么陈师傅，方才也吃了我这樱桃派，觉得能出多少两银子呢？”
但凡是酒楼，其实是不大经常会从外边儿收购配方的，因为他们自己的厨子本身便是研究新菜式的能人。
而一旦动了收购的心思，便不会是个小数目。
陈师傅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赵玖儿会问的这么直接。
他略微思索回味了一下方才得味道，觉得甚是特别，但口感却是有点儿不如人意。
他略微思量片刻，给出了一个答复。
“姑娘应当是有两个配方，若是姑娘另一个配方味道与方才品尝的那个不相上下，那我们闻香楼愿意一并收购。”
“每个配方，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在厨房干活儿的小学徒不仅抬起头偷着看了赵玖儿一眼，这一百两，可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字了！
他们陈师傅果然有诚意，竟然这么大手笔！
然而赵玖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抱歉，这个价格，我不满意。”
陈师傅一愣，“这已经是我们十分有诚意的价钱了。”
赵玖儿指着案板上自己带来的东西，“陈师傅，眼下配方与材料都在，您不如自己亲自动手做上一份，然后再做评估。”
如果说之前织布的技术，她学了一阵子尚且通过机器能做出来不错的料子，可是这样一份配方在手里，赵玖儿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什么？！”陈师傅以为听错了，“姑娘，眼下咱们的交易还没达成，你就不怕我偷偷将你这配方记下来？”
已经做厨子做了这么多年，只要不是过于复杂的菜式，他只要做一遍就都能记住。
“不怕。”赵玖儿嫣然一笑，“我有配方，但做的不好，只有陈师傅您做了一次，才能证明我这东西的价值。”
“至于我为什么不怕……”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陈师傅，您可见过我带过来的这两样原料吗？”
“嗯？”陈师傅方才看的不仔细，以为就是普通水果，如今定睛一看，才发觉是自己从没见过的。
赵玖儿施施然开口，“这果子乃是我前些日子偶然发觉，尤其是樱桃，现下应当是世间仅有。我这配方是带着家中果树一同售卖的，闻香楼若是能买下，便是这世间独一份能做出这点心的地方。”
听到这话，陈师傅不禁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赵玖儿。
可能旁人不晓得赵玖儿这话的意思，但是陈师傅又怎能不懂。
这意味着的是——秘方！
一家有秘方点心的酒楼，才是真的有可能站在整个行业链的顶端的。
陈师傅觉察到这种可能性，当即再也不耽搁，飞快的拿起配方原料，用了自己熟悉的学徒打下手，就迅速的做了起来。
……
樱桃派和苹果派都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都被陈师傅做好了放在盘子里。
赵玖儿看着盘子中的东西，不由得暗暗赞叹。
果然人家真厨师就和他们这些半吊子的不一样儿，做起事儿来干脆利落，并且做出来的成品不知道要比赵玖儿与许晟做的好看多少。
涉及到专业的事情，陈师傅没有和赵玖儿客气，而是率先就干脆的拿出一双筷子，自己先夹了一块儿，品尝起来。
只是刚吃了第一口，他就猛地偏过头，对着自家小学徒低声说，“快，把古老板请来！”
赵玖儿也不紧不慢的吃了一个，瞬间，熟悉的味道便萦绕在口中。
从陈师傅手中做出来的樱桃派，才真正带上了精髓。
她也不由得赞叹一句，“陈师傅不愧是多年的老师傅，手艺远非是我能比较的。”
不过这毕竟是一场交易，而并非是一种单纯的厨艺比拼，该说的话，赵玖儿一句也不会少说。
她抬起头看向陈师傅，微微一笑，“那么现在，陈师傅愿意出价多少呢？”
陈师傅也朝着赵玖儿笑了一下，“姑娘，这点心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若是它的用料当真如同你说的这么珍贵，那就已经不是我能够决定得了。”
赵玖儿所带来的点心，初尝的时候确实是惊艳，甚至还要胜过他们家现在的招牌点心半分。可是等到他亲自动手重新烹饪以后，这半分，便不由得变成了三五分七八分。
已经十分明显的能够品尝出来，根本就不是属于一个层次的点心了。
陈师傅道，“这位姑娘，我已经叫人去请我们老板过来，你若是没什么其余的事儿，不如就在这儿坐着歇会儿。”
“好。”赵玖儿这次进城，本就是为了将这配方卖掉的。
……
古老板对于酒楼的事儿果然是极为上心，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匆匆忙忙赶过来。
赵玖儿站起身，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古老板。”
“你……你是赵姑娘？”
嗯？赵玖儿心头一愣，连忙抬头，“古老板认得我？”
“可不是！”古老板生的身材圆润，看起来便是一副做生意的和气像。
“先前穆家小公子喜欢吃我们家一道点心，那点心刚好是我研发的，故而与穆小公子有了点儿交情。而赵姑娘……”这古老板笑着看了看赵玖儿，“赵姑娘可是被穆小公子放在心上过的。”
这古老板话说的直接，却不是惹人讨厌的样子。
所以赵玖儿也就是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便是穆公子，在那之后也会程我一声许夫人。”
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了，古老板只是略微愣了一下，便道，“好，好。就是许夫人！”
他显然是知晓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直接伸手拿了一块儿樱桃派咬了一口，顿时，与方才陈师傅同样的表情出现在古老板脸上。
他又多咬了几口，直接将这樱桃派咽下肚子，这才搓了搓手，转身看向赵玖儿。
“是当真好吃！”
“我听闻许夫人曾问了我闻香楼的出价，那我也想就此问上一句，不知许夫人心中所想的，约摸是多少两银子呢？”
一个回旋，便将问题重新抛给赵玖儿。
赵玖儿自然有心理预期，面不改色道，“两份配方，共三棵果树。樱桃派五百两，青苹果派三百两。”
古老板摸了摸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心里头暗自琢磨了一下。
他是生意人，除了这东西本身的价值以外，也会考虑其身上所附带的价值。
赵玖儿这要价已经不算低了，甚至连她本人，都是在心中给了对方还价空间的。
按照她心中所想，这些东西加起来，能够卖上六百两银子就已经赚得很。
结果，站在赵玖儿对面儿的古老板只是摸了两把胡子，又皱皱眉头，竟然当场拍板。
“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