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欢回到钟粹宫的时候，慕凉已经离开了，云琳琅正坐在床榻上，脚上的扭伤显然已经被处理过，屋子里就她自己，云琳琅正在那里发呆，就连倾欢推门进来都根本没有发现。
倾欢走过去，云琳琅才若有觉察，抬眸朝着倾欢看了过来，她的眼神中带着些灰暗的东西，倾欢怔了一下，云琳琅很快就将眼中的神色收了回去。
“三姐姐，你的脚怎么样了？”倾欢走上前来，看向云琳琅的脚，她的脚被缠了起来，看上去似乎有些严重。
“已经让御医看过，说是扭伤到了骨头，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办法行动，要静养。”云琳琅回着倾欢的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倾欢坐了下来，似是随口问云琳琅：“渊王殿下已经走了吗？”
云琳琅闻言身子顿时一僵，这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就好像云琳琅身上装了个开关，能按下那开关的就只有慕凉这个名字。
“走了。”云琳琅语气略显冷淡。
倾欢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三姐姐，你是不是和渊王殿下发生过什么事？”
云琳琅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看向倾欢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也不算是突然吧，从前就有些奇怪，像三姐姐这样宠辱不惊的人，唯独对渊王殿下反应很大，不过三姐姐若是不想说那就算了。”倾欢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或许对于云琳琅来说，慕凉就是她的那个秘密也说不定？毕竟云琳琅是从四年后重生回来的，或许以后的她和慕凉有过什么仇怨也未可知。
倾欢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想真的从云琳琅这里问出什么来，以云琳琅的性格，如果她不想说的话那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什么来的。
云琳琅默然的看着倾欢，过了好一会后才启唇说道：“你说对了，我们之间的确发生过一些事。”
居然承认了？
倾欢微微愣住。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是怎么死的。”云琳琅在说死这个字的时候，眼中极快的闪过了一抹惊惧和痛苦之色，仿佛一下子触动到了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某些记忆，她一直拼命在压抑着不去想起，以为只要不想就可以欺骗自己没有发生过。
所以对于自欺欺人，大抵任何人都是无师自通的。
“难道是……”倾欢惊讶的看着云琳琅，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是，我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中。”云琳琅嘴角的笑容平白带出了三分的苦涩和痛恨。
“你不是说你是被你的夫君……”
云琳琅知道倾欢在惊讶什么，也知道她不敢相信什么，她闭上双眼，生怕自己眼中的脆弱和狼狈被倾欢看到，“没错，就是你所说的这样，我的夫君就是南月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名震朝野的渊王殿下。”
倾欢瞳孔骤然瞪大，一把站起了身来，“什么？”
云琳琅的夫君是慕凉？
她嫁给了慕凉？
“等一下。”倾欢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她忙摆了摆手，“你嫁给了慕凉？”
“不是我嫁给了他。”云琳琅说：“是他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我娶进了王府。”
倾欢呆若木鸡。
实在是云琳琅的话给了她太大的打击和震撼。
倾欢还记得第一次遇到云琳琅的时候，她和她说过，她是被自己的夫君亲手送到了他人的床榻之上，夜夜受尽凌辱，死前还被人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又一块块剃掉了骨头，甚至被挫骨扬灰……
那个时候倾欢没有问过一个字，但是只听着云琳琅的形容倾欢身上的寒意就一阵阵的往外冒着，可她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害了云琳琅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慕凉？
云琳琅和慕凉，慕凉和云琳琅，倾欢无法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到一起，慕凉求娶云琳琅？
“他为什么会求娶你？”倾欢震惊莫名，“慕凉那样的人连心都没有，他总不会是因为喜欢你才求娶你吧？”
倾欢这话说的无心，云琳琅的心却狠狠的疼了疼。
“是啊，总不会是因为喜欢。”云琳琅睁开双眼，目光直视着倾欢。
不知道是不是倾欢的错觉，她总觉得云琳琅此刻看她的目光，似乎带着三分怨恨。
“他娶我自然有他的目的。”
云琳琅这话说得没错，慕凉所做的一切事都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若是没有，他也不会去做了，那慕凉又是如何求娶云琳琅？
“等等，三姐姐，慕凉是以渊王妃之位娶你过府的吗？”倾欢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云琳琅。
云琳琅慢慢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她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那渊王妃的位置她还配不上，在天下人眼里她配不上，在慕凉眼里更是。
“你竟然会答应嫁给他……”
“我有选择吗？”云琳琅的语气带着些冷意，“若是我可以选择，难道我会愿意嫁到渊王妃当一个侧妃？”
云琳琅顿了顿，又说道：“莫说是侧妃，就算他真的以渊王妃之位许我，我也不会嫁。”
倾欢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她的这个问题，云琳琅没有回答。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知道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那个男人心上之人，所以不愿意嫁。
倾欢看出了云琳琅不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她忙又问道：“三姐姐，你恨他吗？”
“恨。”云琳琅回得很快，“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扒皮抽骨。”
倾欢身子颤了颤，云琳琅又说：“可是恨又有什么用？”
“如果……”
倾欢的话二次被云琳琅打断：“没有任何如果，我不是为了报复他才重活一辈子的。”
倾欢仿佛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了什么一般，“所以从一开始你说想要看看我能不能改变命运，也是为了这个？如果我改变了命运，你就可以争取努力一把，摆脱四年后的悲剧？”
云琳琅默认，倾欢说对了，因为她原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如果你发现不能改变呢？这一切还是都会发生呢？”倾欢问云琳琅。
云琳琅抿了抿唇，对倾欢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在他下聘之前，我会自行了断。”
云琳琅在说这话时语气不轻不重，但是倾欢能够感觉到她在说这话时的认真程度，她是认真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真的会自行了断。
“那现在呢？改变了吗？”倾欢迫不及待的追问云琳琅。
云琳琅看着倾欢，在倾欢带着迫切和期待的眼神中，慢慢的摇了摇头。
倾欢眼中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去，云琳琅说：“从云子衿进宫为妃到云老夫人带着方家母女和云天佑回来，从君无忧和亲西羽再到现在云子衿产女，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所以该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发生。”
“怎么会……”倾欢身子一软，坐了下来。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再和你说一件事，不出三日，云子衿必死无疑。”
云琳琅说完，倾欢又是一惊。
“云子衿？三日内？必死无疑？”倾欢不可置信的看着云琳琅：“发生了什么事？”
云琳琅似乎没有想要和倾欢详细解释一下的意思，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眸中的光一闪一闪的，心思似乎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去。
“三姐姐？”倾欢叫了云琳琅一声，云琳琅回神，对倾欢说：“你不用问那么多，因为从一开始云子衿就不是你最大的敌人，也根本就威胁不到你。”
“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说云子衿三日内必死无疑？她才生下了公主，怎么可能会死？”
云琳琅闭上了双眼，只对倾欢说道：“我累了，我想睡一会。”
言下之意，她已经不想再和倾欢说这些事情了。
倾欢原本还想问，但云琳琅已经闭上双眼显然是不愿再谈的模样，倾欢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如数咽下，只好说道：“既然三姐姐累了，那就请三姐姐好好休息吧。”
倾欢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为了不打扰云琳琅，暂时出了去，她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云琳琅一眼，云琳琅双眼紧闭，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尽管倾欢有满肚子的疑惑，但既然云琳琅不愿意说，她也不能强迫她说，倾欢关上房门出去了。
云琳琅的身子顺势躺了下去，她的脚不能动，可身子却侧了过去，她的手紧紧的抓着枕头，一滴泪从她眼角流下，滴到了枕头上。
有些事一旦回忆起来，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可能是因为压抑得太久，所以一旦爆发才更加厉害，对于云琳琅来说慕凉就是这样的存在，她一直都想要拼命忘记和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生怕四年后的事会再一次发生，是的，她害怕，她非常害怕。
其实她对倾欢说了谎。
这一切都并不是完全在按照原本的轨迹在走，有些事或许真的改变了，但就是因为这一点点的改变，让她竟也有了私心，有了奢望。
所以，她才更加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