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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莱茜 勒茜和粉红卢贝

翌日早晨,天气温暖又潮湿黏人,一大片灰色的乌云笼罩在大沼泽地上空,这说明下午十有八九会有雷阵雨。史蒂夫把凯迪拉克老爷车向东横停在麦克阿瑟堤道上,正对着海滩和“所罗门和洛德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汽车的软顶敞篷收进了后备厢里,这也是他知道的独自出行的唯一好处。

维多利亚昨晚回绝了他同床共枕的慷慨邀请。于是他把她扔在了布里克尔大街的公寓里,一人原路返回位于椰林区金桔大道的家中。博比已经整理好了《迈阿密先驱报》,报纸上满是因巴西花椒树那黏糊糊的果实而留下的红色污渍。今晚一起过夜的只有他俩了。待博比入睡后,史蒂夫坐在厨房餐桌边,喝着啤酒——不是朱尼尔的那些四百美元一瓶的龙舌兰——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边想边喝,总共喝了三罐。首先,维多利亚想拆散事务所;其次,维多利亚和朱尼尔·格里芬之间明显互相吸引,而史蒂夫把朱尼尔视为谋杀案的最大嫌疑人。

维多利亚在一个问题上错了。

我没有嫉妒朱尼尔。

嫉妒是一种廉价的情感,充满了青春期的含蓄和少男少女间的斗智斗勇。嫉妒仅仅意味着一时迷恋,而维多利亚于他而言远不止迷恋这么简单。史蒂夫认为,如果他是一座房子,博比就是地基,而维多利亚就是墙,缺少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房顶崩塌。他的确是真心爱着他们,甚至不敢想象失去其中任何一个的生活会怎样。

***

他把车停在楼外,此时刚过早上九点。这里并没有花哨的“法律事务所”标志,也没有写着“所罗门和洛德”的铜字招牌。相反,这座外墙上的海沫绿石灰已经褪色、形似药盒的两层小楼挂着一块手写牌子,上书六个大字——“莱斯模特公司”。史蒂夫匆匆忙忙地冲进楼里,准备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保证自己不受干扰地走上二楼办公室。无论是采用橄榄球里的蛇形躲避或转身进攻,甚至推开挡道的走秀模特,只要奏效就行。

他低着头快速经过前台,一位头戴耳麦的年轻美女正操着一口清脆的英国口音打电话,告诉来电者别再把对方女儿的学校年鉴照发过来了,哪怕她女儿是科里大主教啦啦队的队长也不行。前台美女一抬头就看见了史蒂夫:“史蒂夫!莱茜和勒茜需要你帮忙。”

他苦笑了一下,径直朝里走去,穿过一扇内门,经过摄影棚和灯光足以把煤炭照白的化妆室。楼梯就近在眼前,他却突然听到一声:“史蒂夫!”接着,“史蒂夫,等等”如机关枪一般回荡在一楼。

他没有停步。连牛羚都知道不要停下来和狮子聊天。他加快步伐,听见了一阵高跟鞋的踢踏声,不是Jimmy Choo就是其他一些质量差又贵得离谱的牌子。一位身高一米八的金发美女挡住了他上楼的去路,身边站着她的同卵双胞胎妹妹。

莱茜和勒茜。

莱茜身着一条带着粉色星星图样的弹力热裤,搭配一件时尚的淡黄色带眼背心,展露出布料下的大片肌肤。毫无疑问,这就是她星期天去教堂做礼拜的造型了。勒茜身上裹着一条贴身印花丝巾,似乎是睡袍,又像是泳衣披纱,反正史蒂夫是看不出来。丝巾挂在勒茜做过隆胸手术的乳房上,从脚踝一直开叉至臀部。史蒂夫细想之后猜测,她的胸部肯定能撑起比这件薄衣重得多的东西。他唯一能确认的是,勒茜那件薄纱下什么也没有,只有上帝和埃尔文·鲁德尼克医生赐予她的一双巨乳。

这对姐妹花都有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和完美无缺的笑容。史蒂夫发现她俩最近都剪短了长发。那发型仿佛有人把碗扣在了她们头上,然后把露出的头发全剪掉,不过这也许是某个史蒂夫没听说过的巴黎新时尚。她们如同双胞胎版的圣女贞德,不过圣女贞德可不是有厌食症的应召女郎。

莱茜和勒茜年近二十六,但她们自称十九岁。两人也许意识到自己无法达到偶像琳达·伊万格丽斯塔[50]的高度——很久以前她曾说自己的过夜费不低于一万美元。莱茜和勒茜一个周末可以挣一万美元,但那都要多亏一个痴迷于金发女郎的沙特王子,他在比斯坎岛的丽思卡尔顿酒店有一间永久套房。她们赚的这些钱和模特这个职业没有半点关系,当然,除了王子自带相机的时候。

“我们需要你。”莱茜说。

“很需要。”勒茜补充道。

“现在不行。”史蒂夫试图从双胞胎身旁挤过去,但被莱茜瘦骨嶙峋的手肘挡住了去路。

“你欠我们人情。”莱茜说。

该死,他这是要摊上没钱又费神的活儿了。

莱斯模特公司为所罗门和洛德律师事务所提供办公场地,作为条件,后者要为前者提供法律服务,伺候一群成天起诉整形医生和偶尔起诉发型师的年轻姑娘。莱茜和勒茜也偶尔会触犯法律,比如伪造减肥药处方、在残疾人专用停车位停车——佛罗里达州政府并未将低智商和暴食症视为残疾——甚至还殴打过一名电视台天气预报员,因为后者将暴雨天预报成了大晴天,导致她们的户外摄影计划泡了汤。在史蒂夫外出的这三天里,天知道这些细胳膊细腿、又懒惰又贪财的年轻女人惹上了什么法律灾难?

“莱茜,勒茜,你们必须等等。真的,我手头还在处理谋杀案。”

莱茜噘起嘴巴,一只手搭在屁股上,纤细的胳膊和皮包骨头的骨盆组成了一个三角形。

“你要替我们起诉‘偏执狂’。”莱茜说。

“‘偏执狂’?那家夜店?为什么?”

“他们的进店名单上没我们,而且新来的保镖不认识我们。”勒茜噘嘴道。

“一个大驼背。”莱茜说。

“不就是进不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史蒂夫说。

“我们还是进去了。”莱茜说,“但那个混球让我们在外面等了十五分钟,天气热得把我们的睫毛膏都烤化了。”她手做扇风状,试图表现出当时地狱般的场景:排队在海洋大道上一家吵闹但火爆的夜店外,店里挤满了如饥似渴的小伙子,争先恐后地请她们喝酒。

“马特·达蒙也在场。”勒茜也学起了姐姐扇风的动作,这下两人像是在表演双人歌舞伎。“我敢打包票,要不是我们昨晚仪表太差,他肯定把我们招去演他的新电影了。”

史蒂夫看准时机,趁姐妹俩手舞足蹈的功夫,从她们身侧溜上了楼梯。“我会研究下法律条款的。”他大喊一声。

莱茜大叫道:“精神损失费!起码六位数!”

“行行行,给一个只值五十块的脑瓜赔十万块。”

“你什么意思嘛?”莱茜嗔怒道。

***

史蒂夫打开通往接待室的门,引起一串金属撞击声。他走进屋里,听见一阵哼哧,一声咆哮,一句西班牙语的“他妈的,真沉!”。塞西莉亚·圣地亚哥,一位身材壮实的年轻女性,穿着黑色紧身裤和无袖运动T恤,正在进行仰卧推举。她的肤色如牛奶咖啡一般,一条弯弯的眉毛上钉着三颗金属钉饰,仿佛西语单词ma?ana(早上)里的波浪符号。

“早上好,赛赛。”

“你要不要帮我扶着哑铃,老板?”她举起哑铃,一个眼镜蛇纹身从她展开的肱三头肌上露出来。

“我和你做个交易,赛赛。你把那些早该完成的诉辩状和信件都打出来,我就给你扶哑铃。”

“万恶的奴隶主。”

“有人打电话来吗?”

“和以往一样。施乐公司说你的复印机租约已经超期三个月了。博比的老师打来过,说他逃学了。还有楼下两个胸大无脑的妞儿也打来过,想要告本杰利冰淇淋,就因为她们发现冰淇淋里含有脂肪。”

“那小维呢?她在哪儿?”

“维多利亚女王?我怎么知道?”

“小维是公主,她妈才是‘女王’。”

“随你怎么说,老板。她没来,也没打过电话。”

他渴望与她见面,与她沟通。他不禁好奇,为什么每当一段感情出现松动时,反而会更想联系对方呢?

赛赛又开始做起了另一组推举,举起时呼气,放下时吸气,哑铃撞在金属支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史蒂夫不是从法律学校而是从妇女拘留所里把她找来的。他觉得她犯的罪只是小过失而已——她发现男朋友和她的表妹卢尔德偷腥,于是把男朋友揍了个半死,并将他的丰田车开进了海湾里。赛赛是个不错的助理,虽然她会因为懒得打全单词而使用标音法打字继而搞砸史蒂夫的诉状。她尤其擅长让那些模特退避三舍,主要手段就是威胁打断她们的细胳膊细腿儿。

史蒂夫走到她的桌前,随手翻阅上面的信件,其中有账单、申请信和赛赛的健身杂志。也许他应该练练举重,像深潜先生朱尼尔那样练出一身黄貂鱼般的背阔肌。他打开其中一本叫作《大又壮》的杂志,翻到一张照片:一个大汉穿着男式丁字裤,花岗岩般的身体涂满了橄榄油,胳膊上青筋毕现,如同被一条条青蛇盘绕。照片标题为《类固醇真的会缩小你的睾丸吗?》。史蒂夫赶紧把书扔在了一边。

“有人在等你。”赛赛喘着气说。

“谁?在哪儿?”

“在你办公室,一个老头子,说是你爸的朋友。”

史蒂夫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他今天并没有预约。里面的人是谁?他来干什么?

“妈的,你不能随便让不认识的人进里屋去啊。”

她躺在长凳上,眼睛直瞪上方:“你怕他们偷走你的艺术品?”

“如果你是指我的佛罗里达马林鱼队海报的话……”

“废话,我又没在说你的诉状。”

***

所罗门和洛德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场地包括赛赛的接待室(兼健身房)和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窗外可以看见一条窄巷和一个锈迹斑斑的绿色垃圾桶。天气暖和的时候,也就是说几乎每一天,窗外就会飘来各种刺鼻的气味:腐烂的蔬菜和火腿炸肉丸,融化的沥青,变质的啤酒,还有刚撒的尿。在小巷对面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公寓阳台,一支牙买加钢鼓乐队常在此排练,搞得听者无不偏头疼。这些音乐人爱抽大麻烟,还偶尔在炭火炉上烤鸡吃。

办公室的装潢很有现代救世军风格。两张从警察局被盗品拍卖会上买来的桌子;一个朱庇特锤头鲨棒球队的棒球架,是一位委托人为了表示感谢而赠送的,史蒂夫帮助这位低级别联赛外野手洗清了滥用类固醇的指控;一个常常装满佛罗里达龙虾的鱼缸,这些龙虾都是一个偷猎者送的。墙上没有挂着学位证书或吉瓦尼斯俱乐部的铭牌,而是挂着庆祝马林鱼队两次夺得世界职业棒球大赛冠军的海报。

史蒂夫走进办公室,立马嗅到了垃圾桶里散发出的腐臭味。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海湾郎姆古龙水的味道。史蒂夫知道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玩意儿,这个混球就在屋里,像个大粉球一样瘫在坐垫塌陷的客椅里。

“你这里真是和粪坑一样,小史。”彼得·卢贝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一只粉红色的小手打招呼。粉红卢贝——没人叫他的原名“彼得”或“皮特”——身子胖得像个球,四肢又短又粗,脑袋又圆又秃,鼻子又窄又钩。他的脸和头皮粉得跟康乃馨似的,仿佛在发低烧。胖胖的脸颊把双眼挤成了缝,让人看不清眼睛的颜色。他穿着一套乌黑发亮的西服和白色衬衣,戴着一对粗制金袖扣,系着一条鲜血般的红色丝质领带。他的大腿上放着一顶黑色毡帽,上面插着一根紫红色的羽毛,帽檐窄而上翘。史蒂夫想起来了,这顶圆礼帽是卢贝的个人标志,就如同海盗的眼罩一样,而且对于他那粉红色的头皮具有很好的防晒效果。他嘴里叼着一支粗短的古巴产罗布斯托雪茄,不过没有点着。在他左手那短小的手指上——没错,粉红色的小拇指[51]——戴着一个黑色缟玛瑙戒指,上面镶嵌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

这个作伪证的粉红色混蛋来这儿干嘛?

“我要是知道你会来,就找人来烟熏除虫了。”史蒂夫说,“这下我得等你走了再说。”

卢贝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又迅速地消失了。就在那一瞬间,史蒂夫看到他试图把凶悍的一面藏在憨态可掬的粉色皮肤下,藏在圆滚滚的体型中,藏在傻不拉几的英式圆顶帽里。

“我要是你,就一把火把这地方烧了。”卢贝话里有话。

“你要是我,我早就自杀了。”

“这里根本没有你爹当年的风格。赫伯特喜欢红木家具。他第一次当上法官时,自掏腰包给法院大楼里自己那间办公室加装了红木装饰。”

听到卢贝嘴里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史蒂夫恨不得把这混蛋扔到楼下垃圾桶里。

“赫伯特·T·所罗门……”卢贝若有所思地说,“曾经是一位律师。”

“你想说的重点是‘曾经’吧。你他妈到底来干什么,卢贝?”

“拜托,小史,叫我‘粉红卢贝’,大家都这么叫。”

“叫起来别扭。不过我倒有其他合适的名字。”

“你倒是挺有脾气啊,孩子。至于你爹,在佛州群岛钓钓鱼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我现在都不想参与城里这些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你那是没得选。他们把你送进大牢时,也把你的律师资格撤销了。”

卢贝拿起嘴里叼着的罗布斯托雪茄,像拿着魔杖一样晃了晃。“也就在艾格林监狱里待了十八个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那里提高了网球水平,还获得了合约桥牌终身大师的称号。”

“我都不知道桥牌里还能出老千。”

“介意我抽根烟吗?”卢贝用他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雪茄头。“烟味也许能改善这里的气味。”

“介意。”

“别这样,小史,你爹就不会介意。你怎么就不能学学?”

“我又不是我爸。”

“我还记得,你喜欢到法院来,在拘留室里玩棒球卡牌。”卢贝那根未点着的雪茄随着他说话的嘴上下摆动。“我当时是死刑罪首席法官,你爹是首席刑事法官。”

突然,史蒂夫感到屋里变热了。粉红卢贝的古龙水让空气变得又黏又甜。“你是首席小人还差不多。我爸可是公仆,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对他做出那种事。”

“你把你爹的tsuris(麻烦)怪到我头上?”卢贝看在旧情的份上,说了一个依地语[52]的词。

“你是个宣誓后撒谎的momzer(小人)。”史蒂夫也不甘示弱,在这场阴阳对决中说起了依地语。

“孩子,有些事你不了解。我就说这么多。”

史蒂夫走向墙角,从架子上抽出一根贝瑞·邦兹[53]的签名球棒。这根球棒由上好的枫木制成,仅重0.8公斤,把柄很细且富有弹性。史蒂夫挥了挥棒,多希望自己能把棒球放到粉红卢贝又圆又粉的脑袋上进行开球练习。他到底想干嘛?这混球还是没说。

粉红卢贝用手指轻捻帽檐,看上去神秘莫测。他的脸上毫无皱纹,对他这种年纪的人而言着实不易。他的外貌和二十年前相差无几,当年他还在所罗门法官的庭上打谋杀官司。卢贝曾是个手段高超又有点冷酷无情的检察官,赢过十七桩死刑案,未尝败绩,没有哪次陪审团因为意见不统一而无法做出裁决。他就像1972年的迈阿密海豚队一样,17比0横扫对手,将一大票人送上了刑场。差不多当他赢下其中第八桩诉讼时,报纸开始称他为“电工”,称赫伯特·所罗门为“油炸法官”。当时佛罗里达州还在用电椅行刑,执法部门亲切地称之为“老火花”。史蒂夫知道这个名字也非完全空想而来,因为坐在上面的死刑犯有时会变成一团火焰,这令监狱管理者头疼不已。

谁也没料到,“电工”和“油炸法官”突然分道扬镳。赫伯特转为负责民事诉讼,而爱财更甚于惜名的卢贝转行为私人律师。他曾公开发誓绝不会“涉足黑暗的一面”,也就是检察官们口中的刑事辩护律师。但卢贝只短暂当了一阵子起诉律师,打了几桩医疗事故、交通事故和产品质量问题的官司,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他因为这些败诉的官司赔了很多钱,因为他必须胜诉才能得到律师代理费。当卢贝再次回归法院大楼的走廊时,他已经接近破产,只能像黑暗王子一样在法律的灰色地带行事。他依靠在法院和市政厅当中介人而小有名气,最终成为了一个精于行贿和勒索的“大师”,正如他的“合约桥牌终身大师”名号一样。

在美国总检察长发起的反腐行动中,卢贝、几名片区不动产督察员和两名市政工程雇员因为吃回扣和受贿而落网。还未等到判刑,卢贝就选择做了污点证人。他签了书面陈述,指认了几位公职人员,其中就包括巡回法院法官赫伯特·T·所罗门。

史蒂夫曾恳求父亲对这些指控进行还击,但老爷子退缩了,辞去了法官之职,放弃了律师执照,以自证清白。卢贝俯首认罪,以减少自己面临的指控,最终在佛罗里达州西北部的一处乡村俱乐部监狱里关了十八个月,然后回到了迈阿密。由于被剥夺了律师执照,他开始了游说生涯。靠着在市政厅四处游说,粉红卢贝赚的钱比以前多多了。他帮客户拿下机场利润丰厚的特许商店代理权、重新规划农业用地以修建购物中心、在县政府采购汽车时出高价,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粉红卢贝的客户可以借此偷偷向地方公职人员送上大礼而不用冒任何风险。这些礼物往往都是现金,由粉红卢贝亲自转交。在迈阿密政界,“游说者”就是“行贿中间人”的委婉说法。

看着卢贝肥胖的大款模样,闻着他甜得发臭的古龙水,史蒂夫不禁犯起一阵恶心。他挥动了一下贝瑞·邦兹的签名球棒,接着又是一下。他闭上双眼,想象着棒球被击打后呈上旋飞行,呼啸着朝围墙飞去,在快到警示道[54]时,“扑”的一声落入外野手的手套中。外野手的脸又圆又粉,嘴里还叼着一根雪茄。妈的!这混蛋连史蒂夫的白日梦都不放过。

“我现场看过你盗本垒打败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那场比赛。”卢贝说。

史蒂夫睁开眼:“谁在乎?”

“我靠那场赢了五千美元。”

“你连大学棒球赛都下注?”

“小史,我连电梯里出来的妞是金发还是黑发都要赌。”他悻悻地说,“后来,你在美国大学棒球冠军赛第九局末尾盗三垒出局,害我又输了一万美元。”

“是裁判误判。”

“嗯,是你不走运。”卢贝打量了一会儿史蒂夫。他说话轻柔,略带忧伤。“你这个自大的小杂种,盗垒前故意离三垒那么远,你为什么要在比赛里逞强?你本可以靠其他击球机会得分。”

“我是想赌对方牵制失误。如果投手把球扔到了球员休息区,我就能得分,我们队就追平比分了。”

“你为了当英雄,不惜把全队置于危险之中。你现在对赫伯也是如此。”卢贝向前摇了下椅子,站起身来。他扫了扫裤子,仿佛刚从满身尘土的马背上下来,而不是一把相对还算干净的二手椅子。“我要走了,赛马比赛开始了。”

卢贝的身材向来显矮,由于年龄增大以及轻微驼背的缘故,现在的他个头看起来更小了。

卢贝朝门口走去,突然又止步,转身说道:“你还是没从盗垒出局中汲取教训。你不能指望裁判,同理也不能指望法官和这该死的体系。所以说,解决问题最好通过非正式途径,人与人之间的途径。”

史蒂夫手握棒柄,把球棒杵在地上,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为了帮赫伯拿回律师执照,傻乎乎地去上诉了吗?只要你撤销上诉,我就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

粉红卢贝的脸上挤出一个肉嘟嘟的笑,说:“你手里有一桩让你犯难的谋杀案,是吧?”

史蒂夫大吃一惊:“你了解多少?”

“拜托,小史,我听朋友说哈尔·格里芬在门罗县搞到了一些有油水的许可证,为了一个海湾酒店,修建新码头,用水翼船接送游客,拿到了售酒执照。然后呢,一个从华盛顿来的家伙在他船上受了重伤。如果我是格里芬的辩护律师,就会问自己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比如‘可以贿赂到什么人让案子撤掉’?”

“这个问题是智慧的古罗马人提出的:Cui bono?何人受益?”

“我已经在排查了,看谁能因为格里芬倒下而获益。”

“那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我认识很多人,消息灵通。”

“那你知道些什么?都听说了什么?”

“呆子,你觉得我会白白给你说么?”粉红卢贝窃笑着,摇摇摆摆地走向门口。“我再送你一句古罗马箴言:Quid pro quo。互惠互利。”他打开通往接待室的门,戴上了那顶圆礼帽。“孩子,你不施惠,如何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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