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有一个小房子,后院种满了花,有蝴蝶在飞,炊烟袅袅中,传来饭菜的香气。如此美景,天空却传来打雷的声音。我抬头看,天空依旧郎朗,可是耳畔却依旧传来雷声。我听见有人在大声喊,“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是燕儿的声音,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立马翻身坐起,莫名其妙的看着燕儿,“慢点,别急,好好说。”
“皇贵妃,皇贵妃死了。” 燕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因为恐慌,脸色发白。
惊讶过度,我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燕儿。我这表情,让燕儿更是担心,她慌乱的看着我,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娘娘,娘娘,你别吓我,现在后宫一团乱,皇上已经下令封闭了所有宫门,您可不能也慌了呀。”
好像做了个恶梦突然醒来,我不相信梦里的事情,我猛然抓住燕儿的手,“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的声音听来缥缈又嘶哑,用了很多的力气,听来却还是那么遥远。
“娘娘,娘娘。”燕儿吓得脸部抽搐,泪水不停的落下来。我握紧她的手,“你再说一次,你刚才说什么。”
“皇贵妃死了,早上永宁宫的下人们找不到皇贵妃,还以为皇贵妃只是出去散心了,有个小太监去井里打水,竟然发现皇贵妃在井里。”。燕儿说的断断续续的,我听明白了,内心一片冰凉,绿冉死了,绿冉死了。怎么会,怎么会,这里是深宫,有什么人有此能耐在后宫杀人。
是父亲?是父亲!难道他知晓了我的计划。不对,他若是知晓了我的计划,他用不着杀绿冉,他直接命人阻止我出宫即可;元子攸就更不可能了,怕是绿冉一死,最伤心的就是元子攸了吧。
那会是谁,后宫诸妃,应该没那么大能力,也没那么大胆量。为什么,为什么恰巧在我要离宫的时候发生,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我想着幸好没有把自己怀了高欢孩子的事情告诉绿冉,否则死的会不会是我。
“燕儿。”我回过神,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燕儿,别害怕。”见我安慰,燕儿情绪也稳定下来。可这消息还是太过令人震惊,燕儿手心是湿冷的汗水,“娘娘,皇上不仅封锁了宫门,而且对后宫下了限足令,咱们宣光殿的大门口也有侍卫把守,皇上说这事情没查清楚前,谁都不许出门。”
我颦眉,这下糟糕,想要出宫是难如登天了,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我吩咐燕儿,“皇命难违,即是如此,咱们听命就是了。不过……”
“娘娘,”燕儿眼巴巴的看着我。
“燕儿别怕,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多带些银两,和侍卫打听下宫里的形势。”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急速的思索着,我必须得找时间出宫,可是却苦无对策,“燕儿,你且先去打听吧。”
燕儿允诺,寻了银两往外走去。
我也彻底清醒过来,绿冉之死绝对不寻常,我可以排除的是后宫众妃,后宫之人觊觎的只是后位,除掉绿冉就算有人坐上皇贵妃的位子,也依旧居于我之下,这人没必要废如此大的力气除掉皇贵妃。
皇上和绿冉鹣鲽情深,他自然也不会是凶手。那么凶手,只能是父亲,是尔朱家族的某个人。虽然不清楚,他们明明有别的法子可以阻止我出宫,却为何要杀掉绿冉。一定是他们知道了我的计划,用杀死绿冉的方式警告我,也许他们还别有用意的借此警告皇上和后宫诸人,不要忽视我,又或者,绿冉曾经是父亲安置在我身边的人,如今和尔朱家族反目,激怒了父亲。
总之,这事和尔朱家族脱不了关系,我越想越恼怒,越想越无奈。这种手段,我能想到,相必元子攸也会想到。我恼怒的拍了一下床,起身在屋内走动,如今,这寺庙怕是去不成了。 要想离宫,我只能等时机,等元子攸解除对后宫的限制。
推开窗户,冬日的阳光直接而冷冽,我看着树梢上再无一片叶子,天空明亮而高远,琉璃瓦泛着莹莹的光晕,廊角的勾檐那么婉转,若是没有心事,这将是冬日里一个美好的日子。
元诩死的时候,正面对着和蔼可亲的亲生母;我不情不愿被推上后位的时候,洛阳城鲜花大肆盛开;灵太后死的时候,伽蓝寺的钟声悠长动听。母亲去世的时候,草原上绿草萋萋。我一直以为老天可以听见人的悲伤,佛祖可以俯视人间的苦难,只要我一心虔诚,就可以得到救赎,却发现时光如水,一切该发生的注定要发生,和时光无关,和季节无关,和气候无关。如果风景是人, 他就是最大的伪装者,最会笑里藏刀的暗杀者。
一次一次事关生死的事件,终于教会了我一个成语:临危不乱。一次次的变故,也教会了我学会忍耐,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可以着慌。父亲也好,元子攸也好,后宫其他人也好,他们嫉妒也好,愤恨也好,猜疑也好,我都不可以先让自己乱了阵脚。
就算胸口被插了一把刀子,也要学会微笑和从容,不让那些看热闹的人有任何的可说之处,站起来,继续骄傲的走着,就算死,也勇敢面对。
我大口呼吸,努力的牵动嘴角,我回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从上到下,细致的梳发,我看着镜子的脸,眉目如画,面无血色,凄凉中又带着坚强。我努力说服自己,坚强,淡定,坚强,淡定。无路可退,又能怎样。
我听见门开的声音,镜子里可以看见燕儿的身影,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恢复如常,燕儿行礼后,站立我身侧,“娘娘,这些侍卫口风甚严,奴婢不曾打听到什么。”她袖子里的钱袋沉甸甸的,看样子是送不出去。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若有所思,这次事情如此严重,看来元子攸很是生气。 后宫一时半刻,是出不去了。
“如此就罢了,等几日后风头过了,你且再打听打听。” 我缓缓说着,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波澜不惊,连我都讶然自己的冷静。“我想一个人呆会。”
“是。”燕儿很是听话,乖觉的离开。我心突然空了,觉得无尽的疲惫,我抚摸着梳妆台上的步摇钗,微凉的触感,大红的凤凰翅膀,振翅欲飞,像极了红色欲滴的血,手指上滑,为了一个凤冠,为了一袭龙袍,要流多少血才能换来呢。
心里一疼,我看向手指,左手的指尖被步摇钗戳破,一个圆圆的血珠出现在手指上。我吃痛后,方才觉得自己彻底回了神,这无数次的风雨我都闯过来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更加不能害怕。
突然想起,叔父尔朱世隆既是在后宫当差,想必有法子从他那里得知一二。 我得找个时机和叔父联系上。 我轻抚着小肚,那里依旧平静如水,只有我知道,肚子里有个小家伙在慢慢长大,那是属于我和高欢的孩子。
晋州城,夜,朗月无星。
一只飞鸽直直的飞入刺史府邸,高欢接了,上书只有五个字:绿冉死,后安。高欢略一思索,把纸条撕碎,扔进火炉中,然后放飞了信鸽。
自从和斛律金,厍狄干结拜为兄弟之后,便开始逐渐接触晋州的兵力。 如今据他所了解,晋州的兵力几乎都来自于六镇的残兵败将,这些人没有战斗的心思,当兵不过是想着有些贴补,军心涣散严重。
“大人。”一女声轻柔的唤他。高欢回身,是娄昭君,自己的发妻,“大人何事烦忧,夜凉,大人还请顾念身体,莫要受寒了。”娄昭君把披风披在高欢肩上。
“好。”高欢看见妻子,心下柔软,“昭君,夜寒凉,你也多顾念自己。”
“多谢相公。”娄昭君含羞的低垂了眉眼,为高欢轻轻的系上肩带,“澄儿刚刚睡着了,那孩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如今在这刺史府,能顿顿有饭吃,澄儿高兴的很。”
高欢心下愧疚,他凝视昭君的脸,曾经的官家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嫁给他一个穷小子,跟着他东奔西跑这些年下来,脸上的皮肤早已不复当年的温润,他突然发觉昭君笑的时候,眼角竟有了一点的皱纹。
“这孩子,不容易。”高欢叹息一声,他握住昭君的手,“你看你,这些年,我没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辛苦了。”
昭君凝望高欢的容颜,一如当日在城楼上,她第一次遇见他,那般风采出众,当日心动,今日看着依旧心动,“能伴你左右,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昭君不敢说辛苦。”
高欢心下感动,搂昭君入怀,“夫人,夜已深,陪夫君入寝吧。”
昭君心下喜悦,“好。”她随着高欢往室内走去,眼角瞥见火炉上一张燃烧的纸,一个死字,一个后字,莫名的她觉得那纸条很是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