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
“小叔叔，”高澄跟在高琛的身边，看着他手中的邺城地形图，凝神听着高琛吩咐下属，插空咨询一句自己听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东边的城墙要比西边高呢？”
高琛很喜欢这个侄儿，他原本是高欢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年岁相差大，高欢熬过苦日子的时候，他尚且年幼，在哥哥的庇护下，他青少年的路走的还算衣食无忧，对这个哥哥，他是真心的信赖，为哥哥做事他也是百分百尽力，对侄儿高澄，他比高澄高一个个头，年龄虚长五岁的缘故，就像兄弟般，很是亲切和信任，见高澄如此问，他自是不便挑明，毕竟还有他人在场，他找了个理由随便搪塞了一番，“这是由风向决定的。”
转过头，高琛继续和属下讨论着城墙的建筑。却没留意，身边高澄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满之情。高澄跟在高琛身边，依旧毕恭毕敬的听着他的讲解。
原本说好的半个月一次汇报，可由于高欢的急切，改为了十天一汇报，高琛每十天回一次晋阳。
邺城的府邸，高琛的马车刚离去，就有人潜入府中高澄的房间。
“参见世子。”
“嗯。”高澄一脸的冷漠，接过对方寄来的信件，打开看了看，内中书，“战事焦灼，丞相长期不在府中，府中事务竟仍由高琛代掌。府中无事。”
高澄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色，他若无其事的把信件放入火盆中，他盯着火盆中耀动的火，冷静的吩咐手下，“你回去禀告母亲，邺城，也无事。”
“是。”手下看了一眼高澄，迅疾转身离去。无事，就是代表尚且没有抓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把柄。
高澄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看着高琛留下的书稿，认真的看着，不时的思考着高琛留下的标注。
高琛留在晋阳府三日，之后立马又回到邺城。一回邺城的府邸，就听见远远的传来热情的声音，“小叔叔，小叔叔，”高澄热情洋溢的脸从远处跑来，高澄一脸喜悦的跑到高琛身前，“小叔叔，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日子，澄儿想死你啦。”
高琛哈哈大笑，心情大好，“澄儿，我不在的这几日，听说你监工筑城，做的很好，下人们对你都很满意。你很有进步啊。”
高澄笑笑，“哪里，澄儿只是跟着小叔叔的图纸去做事而已。离小叔叔的水平还差得远了。”
高琛笑笑，“别急，慢慢来，这做事的功夫也要慢慢学习才是，你还小，要是做的和我一样还得了。走，”他用力拍了下高澄的肩膀，“我从晋阳带了些吃的和杏花酒，咱们吃酒去。”
“好。”高澄格外的喜悦，“小叔叔请。”
高琛也不客气，率先往府内走去。高澄一脸的笑意跟在后头，眼神死死盯着高琛的后脑勺。
三月初，晋阳，丞相府。
草木尚未发芽，积雪已经融化。
高琛走后，高欢很快也离开晋阳府邸，他在前线的战事格外紧张。积雪虽残余，可高欢担心若是等到开春了在开战，表哥人马足，可以支持到夏日，到了那时，绿草遍地，马儿有遍地可随时吃的粮食，到时候战事怕是更为艰难。
战事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蓉儿的耳中，她趁着高欢在府邸的时候，带了把刀要去找高欢拼命，可还未动手，就被高欢的手下制服，被扭送回惜缘居的时候蓉儿还是一脸的悲愤。
莲儿告知我消息的时候，我心中格外着急，我忙道，“快随我去看看蓉儿。”
惜缘居门外加派了两个侍卫。
“参见二夫人。”
我点头示意，担忧的看着他们两人，“大人这是何意？”
侍卫显然得了高欢的口令，怕我担心，立马回我，“回二夫人，大人有令，未免三夫人出事，派我们在此处伺候着，大人还吩咐了，二夫人若是想看三夫人，随时可以进去。”
我心中还是有隐隐约约的不安，这举动令我想到当初在洛阳城被幽闭的时光，那种孤单的滋味不好受，若是没有强大的信念支持着，真是生不如死。
“好。”我提起裙摆，迈步入了惜缘居。惜缘居的下人们见到我很是开心，放佛我给他们带来了希望，我见几个丫鬟幽怨的看了一眼蓉儿的寝居。
“莲儿。”
“奴婢在。”
“你就在院内等候吧。”我叹口气，不待她回答，直接步行前去。
门推门的刹那，一个茶碗迎面而来，我闪躲及时，看着茶碗在身后落地，破碎，我回首，蓉儿一脸愤怒的看着我，“姑姑，你满意了，你的心愿就是希望尔朱家灭亡，你的高欢可以春风得意吗？姑姑，你真是太过分了。”她朝我怒吼。
我不做声，默默的关上门，春日的光线透过窗户纸透了进来，一点点的洒在屋内，洒在蓉儿的眉梢眼角，她像一个愤怒的小狮子，不停的朝我咆哮，“姑姑，父亲，也是你的表哥， 我们都在尔朱府长大，你心中一点亲情都没有吗？你的心，就不着急，不担心，不害怕么？为了一个高欢，你就放弃了我们的血缘亲情，值得吗？你告诉我，值得吗？如果父亲有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
我沉默不语，只是安静的听着她发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皇帝名义是让我下嫁高府，实际上不过让我成为人质，以此威胁父亲，这些人都忘记了，当初若不是叔父尔朱荣替他们四处征战，这元家，早就完了。皇家不惦念我们的恩情也就罢了，对我们斩尽杀绝也就罢了，可是我们还有我父亲尔朱兆，还有叔父尔朱世恒，尔朱天光，他们是我们尔朱家的未来，是我们重获荣耀的希望。姑姑，你怎么能置家族于不顾，你忘了你在尔朱府的时候，大家怎么待你的，为了让你在洛阳城地位稳固，父亲不惜出兵，可是你呢，你就是一头饿狼，不知道感恩图报，反咬救你的人一口。”
我往前走了几步。离着蓉儿两步之遥，我站定，心情激荡，我问她，“你说完了，可否听姑姑说几句。”
“你有什么可说的，姑姑，你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告诉我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我低头，要我臣服于高家，可我偏不，我尔朱蓉儿有骨气，我不会低三下四的乞求别人，他高欢有本事，就杀了我好了。”她愤愤不平的看着我。
我突然有流泪的冲动，“对，你说的对，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尔朱家，我就应该杀身成仁，这就对了是吗？你是不是就希望，今日是我拿着刀杀了大人，然后你就心满意足了。”
“对。”她圆睁了双眼，看着我，“你是尔朱家的人，就去对付高欢，去做给我看啊。”
“蓉儿，你不要不讲道理。”我有些无奈，“今日你已经拿刀试过了不是，你的命还在，不过是大人对你心有同情。你可以恨，可以怨，可是要估量自己的能力啊。”
“你就是自私。”她砸了一个茶碗在我眼前，我退后一步，“你就是自私，为你的懦弱找借口，姑姑，我真为尔朱家有你这样的人感到丢脸。你总说能力能力，方法方法，你在高府这么久了，你可想到方法杀了高欢吗？”
“蓉儿。”我心绪激动，亦控制不住情绪大吼，“我自私，我自私的只是想保护你的命，我自私，是因为我想在乱世中，保护尔朱府在战事中依旧可以平安。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大人和表哥开战，我也难过，我也伤心，我也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自处。我迷茫过，我跟你一样，看着尔朱家的人受伤，会心痛，会不忍。”
眼泪扑簌流下，我赶忙擦了，我镇定下来，我看着蓉儿，“姑姑知道劝你没用，姑姑也知道，和你说人事复杂的话你也不想听。就当姑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父亲。”
我狠下心来，“你就呆在这惜缘居不要出去了，所有的衣食都会有人送来给你，在战事未结束之前，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哼。”蓉儿倔强的冷哼一声，扭转头。
“就当姑姑求你了，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姑姑会不时来看你。”
她不语。
我叹息一声，出了门，莲儿赶忙迎了上来，她一脸的焦急和担忧，“二夫人，您没事吧，奴婢听着里头动静不小，可又想着您和三夫人的关系，就没敢上前。”
“不碍事。”我摆摆手。
我吩咐惜缘居的下人去收拾了屋子，又吩咐了他们尽快为蓉儿送来吃的，方才回了芍药居。
出了门，没想到，正遇着娄昭君站立门前，她一脸的怒气，见我出来，她依旧没好气，冷哼一声，“来人啊，去把那个尔朱蓉儿拖出来，杖责三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