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拂袖而去。
两日后,西厢房的门被打开,有下人道,“丞相下令,高琛高大人和尔朱蓉儿有染,丞相震怒,罚高琛五十大板,逐出高府。”
高琛一愣,“这。”这小厮的模样他看着有几分熟悉,他相信是高欢派来的,可听了小厮的话,高欢竟说他和尔朱蓉儿有染,这事他不能接受,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可不是他做的事情,他不想认,他心中有些气恼,他站起来对小厮道,“高琛愿意领罚,可对我和三夫人有染一事,我高琛坚决不认,你让我见丞相,我要和丞相面对面说清楚此事。”
那小厮低眉顺眼的看着高琛,“高琛大人,高大人现在还有些恼怒,他只吩咐打您五十大板,然后将您送出府外。”
“丞相一向秉公处理,为何此事如此草率,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假传丞相的意思,我要见丞相。”他推开小厮,大步往外走去。
小厮递了个颜色给下人,“还不快拦住高琛大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可知我和丞相是什么关系。”高琛心下恼怒,推开小厮,可很快的身子被几个小厮给抱住了。
“高大人。”小厮有些无奈的看着高琛,他对高欢的命令还言犹在耳,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可他得照做啊。他上前一步拦着高琛,面色无比尴尬,“高大人,小的自是知道您的身份呢,只是,”小厮皱着眉,高欢的话他也不能和高琛说,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知道高欢要他来说这句话,说高琛和三夫人有染,可同时又说下手务必轻,越轻越好,而且要好好的送高琛大人出府。
“小的只是依令行事,丞相罚大人五十大板,逐出府邸,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小的。”他看着其他下人,“愣着干嘛,还不押高琛大人趴下。”
高琛有心反抗,可几个下人力气尤大,他挣扎无用,只得大声道,“我要见丞相,让我见丞相。”
小厮不语,吩咐下人,“还不开始。”
板子打在高琛身上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满满的恼怒,可打着打着,他感觉身上的板子格外的轻,他抬头看着小厮,刚好看着小厮一脸无奈又为难的眼神。
他心中知晓此事必有原委,想着高欢即是如此做,莫不是要查明贼人的一种计策,如此想来,高欢才会突然声称他和尔朱蓉儿有染,如今教训他又责罚的如此之轻。
念及此,他心中恍然大悟,也就坦然的接受了这处罚。五十大板不痛不痒的打完,小厮又吩咐下人,“把高大人逐出府去。”高琛被扶着除了府邸,小厮挨在高琛耳边轻声道,“丞相让我转告大人,说大人受委屈了。还请您担待些时日。”
“明白。”虽然屁股有些疼痛,可五十大板下来,高琛依旧可以行走,只是为了做做面子,他任由小厮扶着,听小厮如此说,他即刻回应,想着哥哥心中还是有他的,他很是开心,为了哥哥,再多几板子他也乐意。
出了丞相府,小厮借故一推高琛,把高琛推倒地上,小厮高声说,“丞相有令,令高琛大人回家反思半个月,静思己过。”
说罢,小厮就回身。
高琛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刚要离开。却听身后有女人的冷喝声,“放开我。”他回头,只见尔朱蓉儿粉面含怒,几个下人模样的人围成人墙,阻止尔朱蓉儿入内,尔朱蓉儿沉着脸说道,“你们回去告诉高欢,我尔朱蓉儿行的正做的端,他用不着耍这些心机来逼我离开。”她说了几句,可下人不予理会,只是个个用沉默的脸面对尔朱蓉儿的叫骂,尔朱蓉儿说了几句,有些累了,就道,“好,我走,你们告诉高欢,从今以后我和他各不相干,这种无耻之徒,我尔朱蓉儿不想和他有任何来往。”说罢,转身离去。
下了台阶,她刚巧看见高琛,见高琛屁股后衣衫凌乱有些血迹,两人对视一眼,颇为尴尬,尔朱蓉儿脚下不曾停步,从高琛身边经过,高琛赶忙扯住尔朱蓉儿的袖子。
尔朱蓉儿回头,“高大人,还嫌戏不够热闹吗,这是要继续演戏吗?”她抽回袖子,“不过我记得高琛你可是一心维护高欢的,如今,这被出卖和不信任的滋味如何?”她冷笑几声,逼近一步,嘲讽的看着高琛,“这就是你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也要认真辅佐的亲哥哥?”她冷笑几声,“太好笑了,不知道你现在心中作何感想,我尔朱蓉儿真想知道。”她打量他一番,“啧啧,真是可怜呢。”
高琛不理会尔朱蓉儿的冷嘲热讽,他只想着他依旧不能让尔朱蓉儿出事,“三夫人,”身上的痛感此时一阵阵传来,“三夫人,请容小的送您回尔朱府吧。”
尔朱蓉儿杏眼一翻,一脸的不屑和嘲弄,“不必。”她扯回袖子,“我尔朱家和你们高家,再不相干。”她看了一眼高琛,他的手还扯着她的衣袖一角,她退后一步,看着衣袖缓缓落下。突然之间,起风了。她冷冷的看着高琛,往后再退一步,转身,不带任何留恋的大步离去。
高琛看着尔朱蓉儿的背影,那般决绝,可又透着一股悲壮,他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大声咳嗽几声,等在抬头,尔朱蓉儿已经转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野。
他想骑马,突然想起他是做马车而来,而赶马的人早已不在,突然想起如今的身份他怕是不能随意从丞相府借来马。苦笑几声,他连连摇头,心中暗道:罢了,罢了,即是做戏,就做的足些。
他沿着尔朱蓉儿离开的路走去。他的家,就在尔朱府再往前些,既然高欢让他在府中静思已过,那他就依令行事,等候高欢的进一步安排吧。
尔朱府,大门口。
尔朱蓉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门匾,那熟悉的字迹还是当年族长尔朱荣亲手所书,她看着这门匾长大,她在这门栏前进进出出了多少年,可如今,叔父竟然不让她进门。
“你再说一遍。”她盯着小厮。
“族长说,小姐已经嫁给高丞相为夫人,您就是高家的人,小姐若是想回尔朱府,还需高丞相给到休书,只是如此的话,尔朱家从无被休之人。族长请小姐三思。”小厮一字不落的把新族长的话又说了一遍。
“哈哈。如此。”尔朱蓉儿退后一步,天上响起一声惊雷,“哈哈哈,既需休书,又说无被休之人。”有冰凉的雨滴落在脸上,她连连后退,看着尔朱府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还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妄。”她半跪在地上,看着尔朱府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
她突然醒悟过来,她冲上前,不停的拍打大门,“开门,开门,我是尔朱蓉儿,是尔朱府的千金,”她拍打着大门,“我父亲,是尔朱兆,你们之前不还夸耀父亲为尔朱府带来荣耀吗?”她拍打着大门,手心通红,“我嫁往洛阳的时候,你们不也说,我为尔朱府带来荣光吗?为什么,现在要如此待我?”
天空闪过一道惊雷,雨滴倾盆般落了下来,若有若无的烟尘在那一刹那重重的落在地上,落在尔朱蓉儿的心上,她清醒许多,她不由再次冷笑,“我嫁给帝王家,就是尔朱府的荣耀,父亲兵败,尔朱家中落,我嫁给高欢,你们就当我是尔朱府的耻辱。可这一切,是我要的吗?”
“是我要的吗?”她大喊。退后一步,脚下一个趔趄,她坐倒在雨中。
应该是雨水吧,因为心好累,她已经没有任何哭的力气了。这人世的冷暖,她头一次看到可以冷漠至此,心中既觉得好笑,又觉得万分悲凉。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雨中,正想着心事,突然觉得头上雨停了,她抬头看,高琛一手撑伞,一手扶腰,姿势怪异的看着她,眼中却是无限温柔。
她不理会,依旧呆坐着,高琛也不语,只是默默的站立着,为她撑着伞。街上,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有行人穿梭,大步的奔跑着,头上顶着包裹或者拿块木板,或者带个蓑帽,人们时不时递过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着尔朱蓉儿和高琛,只当是一对小情侣闹别扭,就算是什么大事,也挡不住大雨中人们归家的步伐。
良久,良久,尔朱府正对的马路上,再也无人来往,天地之中一片苍茫,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个独坐,一个站立。
天空轰隆隆闪过一道惊雷,尔朱蓉儿看见高琛脚上靴中的匕首,她伸出手,缓缓拿出,高琛没有反对,尔朱蓉儿拔出匕首,她缓缓起身,高琛看着她,她一步一步,步上尔朱府的台阶,他看着她攀着大门前的纹路,登高一步,他看着她拿着匕首,朝着尔朱府的门匾,一刀一刀的割着。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后,晋阳城又恢复了热闹,而人们惊奇的发现,曾经光鲜的尔朱府三个字,如今变得面目全非。尔朱府的小厮打开门发现此事后,一脸的惊慌,即刻回府禀告族长,几个下人一起赶忙把牌匾拿了下来。
而城外的庙内,高琛靠着破败的木门睡着了,身后枯草中躺着的是尔朱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