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郑俨耐不住性子,眼里流露出恐慌,“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不语,一身的疲惫,似是困倦到了极点,原本久经修饰、风华正茂的脸,如今像是猝然老去,布满横纹,嘴角向下耷拉着。
“太后,太后。”郑俨心下焦急,心道这老太婆临到头一点用处也没有,自己是否该跑路了,只是这样的话他只能腹诽,“太后,北海王就算败了,我们还有御林军,还有听侯您命令的大军啊。”
“完了,也晚了。”太后怅然一叹。
郑俨一惊,目中更露惊惧,慌张的看向太后,“那可怎么办。”
太后长叹一声,“听天由命。”
“不若我们把尔朱英娥还有尔朱世隆等人抓起来,我就不信尔朱荣能看家人被杀而无动于衷。”郑俨银牙暗咬,一脸凶色。
太后不语。
郑俨还待上前,太后眸色一闪,半是凄厉半是怜悯的看向郑俨,倒是把郑俨吓了一跳,不自觉退后一步。
“事已至此,你走吧。”
郑俨还要说辞,太后摆摆手,“我要入寺对先帝忏悔,以求得先帝原谅,你走吧。”一脸的绝望与放弃。郑俨叹口气,心里也明了如今京城守卫不足,难以抵挡尔朱荣的军队,为今之计,只有远走。
他对太后不过是利用之情,如今太后如此说,他也就就坡下驴,双膝跪下,面色哀戚,一半是不忍离去这繁盛的京城,一半是不想舍弃到手的荣华,可是如今不得不说再见。
他看向太后,太后目视远方,一片空茫。郑俨咬咬牙,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太后保重,郑俨此番离去,必定集结兵力,护卫太后,请太后放心。”
他看了看太后,依旧一副魂魄离窍的样子,不由的一阵恶心,皱了皱眉,装模作样的再次俯身,方才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脚步声没了,太后方才缓缓起身,往内堂走去,跪在一尊佛像前,喃喃自语。
……
我在庙中胡乱的逛着,看着天色越发明亮,自己走的更加心烦意乱。已经第三天了,城中一点动静没有,我怀疑当初高欢告诉我的三日后兵临城下是否出了问题。
走来走去,还是下了决心,出庙探听一二。
离开竟出奇的顺利,庙外竟无人把守,我心下更是惊疑不定,不知宫内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没人看守这寺。
肩上被人轻拍,一抹熟悉的感觉,我回头,“高大人?”
他点点头,“是我。”他将我带至一偏僻小路,我见无人跟踪,忙问道,“高大人,不是说三日之后攻打洛阳吗,怎么如此平静?”
“说来话长,将军已经到了河阴,命我前来接应小姐离开京城。”他徐徐说道,语气不急不慢,娓娓道来,似再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
“河阴?”我想着这个未曾听说的地名,“为什么要去那里?不是要入洛阳,清君侧吗?”
我疑惑的看向高欢。
“将军已经和太后达成协议,百官即将去往河阴迎接新帝。”他淡淡的解释,显然目前不想和我透露太多。
“那就好。”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提心吊胆了多日如今放下,方才觉得自己累。高欢扶住了我,我站立起身,歉意的笑笑,“是这几日太累,无碍,我们走吧。”
脚步一个踉跄,高欢再次扶住我。见我面色微红,他以手抚我额,神色有些急躁,又有些担心,“小姐怕是冻着了,额头上烫的很,还是先去府邸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河阴。”
手指微温,带着一丝香草的气息,我焦躁不安的心竟是安定下来,“好。有劳高大人。”
一路前行,京城一片安定,似是没有受任何战事的影响,包子铺的老板在门口对伙计吆喝着,卖胭脂水粉的小贩依旧对上门的姑娘一片热情。
我越发疑惑。“高大人,可是父亲与太后有什么协议不成。”
高欢沉着脸,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边走边告诉我,“将军已经有所安排。不出一兵一力,让太后还政于元氏一族。”
“安排?”是什么样的安排,能让骄傲不可一世的太后俯首呢,想要问高欢,看他神色焦虑,张了张嘴,又作罢。
到了住处,有懂医的人给把了脉,告知不是大病,开了些药方,服了药昏昏沉沉就睡下了,只待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河阴。
睡梦中,竟又是一片杀伐,醒来后,满身大汗淋漓。口渴至极,看屋内一地月光,四下静谧,我想要倒点水喝,发现水壶空空如也。想着下人们此刻也该休息了,自己穿好衣服,拿了茶壶出门寻水。
小院不大,结构工整,是以我还认路,想着厨房就在进门的右手边。扶着间隔处的墙走了出去,看远处一个房间竟是有亮光。我走了过去。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此次河阴参拜,文武百官都会去,按照将军的意思,这名单上的人,一个不留。”是高欢。
只是这说话的内容,让我听的隐隐觉得有要事发生,我又挪近几步。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安排好。”那人沉默片刻,我盯着屋内,心里隐约猜到他们话中的意思,屋内传来那人翻阅纸张的簌簌之声,听那人倒吸一口气,“那么还有这些人,是否……”
“死。”高欢的声音传来,“将军是定天下之人,这些人留不得。”
“是,”屋内又是一片静默,那自称属下的人内心显然有些犹豫,我听他叹息一声,“大人,长乐王那边属下已经通知过了,请大人和将军放心,明日一定依计行事。”
高欢冷冷的嗯了一声。
我心里突突的乱跳,心里已经明白明日的河阴之聚,百官朝拜,怕是父亲的一个局,这些大臣就是瓮中之鳖,入了河阴,还不知是死是活。
其他人我不管,可是长乐王,我颦眉,想要入屋陈情,可是看他们要出来的身影,我低首快步躲到一处黑暗的角落。父亲不喜有人打断他的计谋,而若是我一意孤行,又怕会给父亲带来麻烦,孰轻孰重中,我选择父亲。
可是元子攸我又不能不救,我思虑再三。看高欢和宇文泰从屋内走出,终匿了行藏,待他们走入隔间,我方才悄悄出门,往长乐王府走去。
……
长乐王府四周,暗色无边,四下竟无人把守,恍若空城,在黑暗中带着幽幽地府幽冥的呼唤。我心下大惊,莫不是已经遇了难。我要负了昭仪的叮嘱了。
而他与我言谈相欢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我心中大急,思虑再三,看四下无人,快步冲上前,推了一下门,门竟然开了,我闪身入内。院内只有隐隐的光,其中一处宫殿最为明亮,我轻轻喊了一声,“有人吗?”无人应答。
我想着,若是元子攸已经遇害,这院里应该没主事的,人心已经惶惶,而害他的人自然不会再留在此处;若是还有主事的,这最明亮的殿,应该过会就有人前来。不管怎样,我要问清楚,元子攸到底在哪里。
我快步往殿内走去,可心下又极为紧张,大殿内极为空旷,我有心躲藏,往书桌的方向走去,想着躲在书桌下,若是有人进来,我待观察一番,是否安全在出来。往书桌走,眼睛不经意的撇见桌上的一份红色朱砂文。
我瞥了一眼,又再看一眼,那朱砂似乎是含有秘密般,在召唤我,心跳又开始,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拿起那份朱砂。
这是一分名单,长长的名单,红色的朱批,某些名字后面写着好看的两个字,“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