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老大去睡觉,就我们两个看着个女人,真没劲。”
“好啦,等王爷得胜回来,我们暗卫少不了也是要沾光的。”
我身子紧贴在房檐上,心里砰砰乱跳,满心的着急,元子攸如此深沉,竟是瞒过所有人。又想着,往日种种,他看似和我关系亲近,却实际上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承诺,我扪心自问,我了解他吗?
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善良的,有志气有抱负的,却从没想过,这样的抱负下是否藏了什么野心,这野心之下又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计谋?
我为什么毫无疑问的去相信一个人,去断定一个人就是好人。方寸大乱,我怀疑着自己的心甘情愿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是多么的不值一文。因为结果残忍的告诉我,我错了, 我看错了。
我虽然不信元子攸的暗卫可以和父亲的枭骑一战,但是我不想再呆在这诡谲的京城。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没有我可信任之人。
我翻身从房屋另一侧溜下,临走之前刻意把那些桌椅再次弄倒。果然如那两人所说,整个长乐王府除了一个老婆子打杂的,没再见到任何侍卫,看来元子攸真是要最后一击。我寻了匹马,匆匆奔向河阴。好在,城中一切一如往日,出门的时候也无人查问。
出了京城,不敢耽误片刻,我往河阴的方向赶去。
“尔朱小姐。”
我听到有人唤我的声音,回头去看,一黑衣侍卫的身影,我大惊,身子紧张的不得动弹,元子攸的手下这么快就发现我了?
那人恭敬的道,“属下是高大人手下的,昨夜时机未到,不曾营救小姐还请见谅。”
我仍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他拿出一物事,是尔朱家的令牌,他又道,“属下已经准备好快马,高大人说小姐必定要去河阴,命属下无需阻拦。”
他指着远处一匹红色骏马。我退后一步,还是充满警备的笑笑,“那多谢,我自己去就可。”
“这…”他有些犹疑,“高大人令属下保护小姐。”
“不必,我自己可以。”我不放心此人。
“那好,”他犹豫片刻还是应声,“长乐王大部分人马去了河阴,小姐还请一路小心,乔装而行就不会被认出。”
我点点头,“多谢。”
……
哀嚎遍野,再也合适不过的形容了。
元子攸冷酷的看着这一切,可是没多久他就发觉了不对,“元略?”他大惊,讶然看着远方,一个熟悉的兄弟被斩杀,他大惊失色问向属下,“元略不在被屠杀的名单里,怎么会…….”
紧接着,他又看见忠终于自己的大臣被斩杀,心下震惊,心中似是不可思议,又似乎很快明了,“不好,尔朱荣要夺位。”
属下也看明现场情况,心下焦急,“王爷,属下去保护他们。”
属下待要出动,元子攸冷冷的吩咐,“不必”,强忍着心中的愤恨和恼怒,“他们一早留了杀招,此刻去也无用,吩咐下去,今日不是我死就是尔朱亡,务必拿下尔朱荣的人头。”
若是他的人被杀害,难保尔朱荣狼子野心,不借机杀了他,然后篡了拓跋一族的皇位。若是他拿了尔朱荣的人头,六镇群龙无首,到时候他做了皇位,这天下他就重新改造。
“走,全力杀了尔朱荣。”到了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的矜持和隐晦,胜败在一夕之间,他自当竭尽全力。
“是。”暗卫唯长乐王马首是瞻,此刻见元子攸亲自出马,明白杀尔朱荣的意义重大, 紧随元子攸往帐篷的方向奔去。
此刻,帐外,又再涌出一些新的士兵,和黑衣的侍卫缴杀在一起。高欢和尔朱荣并肩作战,边战边走。
数黑衣侍卫又出现在前方,尔朱荣眼尖,豁然看见正前方一人,不由恼怒,“元子攸,你说话不算话。何为大丈夫。”
元子攸冷笑,高声回应,“彼此彼此,将军野心路人皆知,又何必矫情,今日以刀剑决胜负。”
双方的战斗越发激烈,元子攸瞥到躲在一旁的胡太后,勾起往日愤恨,当对方侍卫掷来一把冷箭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借力打力,把箭头换了方向,直直的奔向太后,一箭穿心,元钊和太后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激战中的人无暇顾及两人,沾满了血的靴子,就从太后清丽的脸庞上踏过,从元钊娇嫩的身子上踏过,一瞬间就迷失在血泊中。
“杀尔朱荣者,赏黄金万两。封一品臣。”元子攸高喊。侍卫们听此消息,更加卖力。
尔朱荣递了个眼色给高欢,高欢一声呼哨,如密雨般的六镇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尔朱荣大笑,“哈哈,这些人原本是我留着对付京城叛兵的,没想到倒是用在你身上,长乐王,还不俯首投降,我可以饶你不死。”
“六镇贼子,我拓跋一族,还有鲜卑八部,是不会对你低头的,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元子攸看着人越来越多,拼劲全力。
尔朱荣站在后方,看着被众人包围的元子攸,不由感叹,“可惜,此人生不逢时,若是他为宣武帝之后的皇帝,皇朝也不至于此。”
高欢不动声色,冷淡的看着元子攸,“胜者王侯败者寇,将军得上天垂青,此乃天意。”
人多的缘故,元子攸和属下被擒,尔朱荣有些惜才,吩咐属下把元子攸带到侧院。而广场的争斗也已经结束,来参拜的将近五千人,竟是被斩杀近半,血染黄河。
尔朱荣令人清理战场,无意看见胡太后和小皇帝的尸首,颇有些惋惜的笑笑。属下问道,“将军,这太后和皇后已死,应该如何安葬。”
“安葬?”尔朱荣沉思片刻,“这女人如此歹毒,宣武帝和孝明帝不愿和她同葬吧,就把她扔进黄河喂鱼,好歹临死也有点作用吧。”
高欢心中一震,看向尔朱荣的眼色闪烁,极快的以不可思议外加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尔朱荣,又敛了神色。对尔朱荣的决议不发一言。
士兵得令,开始清扫帐篷,见胡太后和小皇帝一箭穿心,连在一起,懒得分开收拾,索性绑在一起,只听“扑通”一声,两人落如黄河滔滔水中,浮沉了几下,就没了踪影。
高欢站立帐篷外,一个属下步上前,“启禀大人,小姐已经自己逃脱,正往河阴方向来。”
“好,”听闻此消息,高欢脸色大好,唇边扶起一抹微笑。脑中出现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样,那般单纯,不谙世事,可是又很聪明。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宇文泰呢?”高欢问道。
“宇文泰还被关在屋内,没有大碍,属下怕打草惊蛇,留了其他兄弟照应,属下先护送小姐平安出来。”
“好,”高欢点点头,“千万不要让小姐发现,将军大功将成,小姐不会有危险了,你暂时不要露面。”
那人应了一声退下。高欢看向远处,司马子如屁颠屁颠的跑来,一脸的喜悦。
司马子如远远就和高欢挥手,待跑到近处,高兴的说,“高欢,这下我们大发了,除了这北魏的朝臣,下一步就是等将军登基,我们就是功臣了。”
高欢神色平静,似还是带了一些悲伤。司马子如不解,“怎么,你不高兴吗,我们的计划可都是一步步实现了啊。”
受鲜血吸引,飞来大片的飞虫,其中一只飞入高欢的眼中,他揉了揉眼,竟是有些酸痛,听司马子如此话,高欢长叹一声,“怕是未必。”
“怎么?”司马子如困惑,“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如今太后和权臣都死了, 元子攸手下死了,这长乐王也被我们抓了,还有什么能阻碍将军登基。”
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着一场暴雨就要来到,黄河这一侧的广场上空气纹丝不动,血腥气堆积,那另人作呕的味道越来越浓,广场上被杀的人已经被抬起,在不远处掩埋,活着的人或战战兢兢不发一言,或掐腰怒骂,骂声难听,有士兵吆喝几句,那人尚且不住嘴。士兵一刀挥了过去,又是一地鲜血淋漓。
而有人兀自不惧,高欢压抑脸上怒气,叫住远处一个将领,“吩咐士兵,拿来食物和水,分给在场所有人,任由他们骂人,不许士兵伤害他们分毫,违令者,斩。”
那将军领命而去。
高欢脸色越发晦暗。司马子如也逐渐琢磨过来,“你是说,这天下之口……”,他看向高欢,高欢紧抿了嘴角,脸色阴霾,重重的点点头。
“我和其他将领关系也不错,我且过去。”司马子如明白了其中利害,立马往远处奔跑,拉住自己认识的将领,窃窃私语。
司马子如办事,高欢自是放心的,心中暗想,希望借此堵住天下之口,扶持将军成为新的天子。那么自己,也终将实现理想,完成先祖的愿望,重新成为贵族,回到洛阳。
如今,这愿望即将实现,他心里隐隐的高兴。如果成为权臣,是否可以娶~ ~
他豁然打住自己的思想,又觉得自己对不住自己的妻子,竟是在战争中没护住她们周全,他想起妻子和儿子浑身带血的模样,他想起自己亲身在乱葬岗中找到他们的模样。他负了她。却这么快,就对新遇到的女人心动了。
远处,又传来骚动,有年迈的大臣,指着一个士兵的鼻子大骂,眼看士兵又要拔出刀剑,他拔出身后箭,射了出去,那士兵手中刀被一箭隔开,待看到高欢眸中杀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认出那是将军身侧之人,收了箭,往那谩骂之人身上猝了一口,终是不敢造次,往别的方向走去。
“高大人。”我下了马,闻到场中血腥气的浓厚,还是冲远处的高欢欢呼。
高欢回头,不自觉唇边带笑,往前走来。我见了他心中喜悦,往前奔去,我施礼,“高大人,看见你在此我就放心了,父亲,父亲呢,元子攸他..”
我见他衣不带血,一脸的平静,猜到了结果,心下竟是有些苦涩,“元子攸他……”
“你这么关心……”
我没注意到高欢唇边的苦涩,因为另一个人匆匆走来,打算了我们的对话,他说的话是,“将军请大人安排铸造小金人事宜。”
我懵了,父亲,是要篡位吗?
而我和高欢都不知道的是,此刻,洛阳城里,元子攸的命令已经传了回去,满城皆知,大将军尔朱荣屠戮百官欲待篡夺天子,手段残忍不配为人。更不知,他下令要杀了我和宇文泰,以做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