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冉忧心的扯了扯我衣袖,我回首轻轻摇头,以目示意稍安勿躁,可捏紧的手心里却满是汗水。
这一切被元子攸看在眼里,唇边泛起讥笑,不言不语。
我看了一眼李珍儿,一脸的不屑与淡定。我对今日之事心中有数。
宫人捧着些风筝的竹骨前来,缓缓跪于元子攸身前,“启禀皇上,在宣光殿搜出竹骨若干,上面的纹路与其余风筝的纹路刚好衔接,是宫中的地形图。”
可笑,我不由得失笑,元子攸不悦的看我一眼,“皇后可是证据确凿面前,还想要矢口否认。”
他这话说得极为巧妙,我应的话,就是说我要辩解,若是不应,就是承认这些竹子是我做的。
我不由得冷笑,看着元子攸,“皇上心里若是已经认定此竹就是本宫所制,又何须来堂前会审,直接把这些竹子交三司处理即可。本宫相信,三司以秉公处事,断不会断章取义,听风是雨,指鹿为马。”
眸中尽是不屑与无尽的高傲,就算终有一日,元子攸要对尔朱一族下手,就算元子攸今时今日终于拿我尔朱英娥做第一个要铲除的人,我也要高傲的死去。
他对我态度显然极为不满,眉宇间皱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强硬不少,“朕自会秉公处理,只是皇后也未免太过乖张任性。”他恼怒的瞪着我。
我沉默。这些竹骨明明不是我宫中所有,更何况他必定在暗中派人监视宣光殿,这些风筝若是真的有,又岂会瞒的了他。
我只是认定他有心陷害,他如今兵强马状,皇上的势力在一步步扩张,如今是要对我这个眼中钉开始下手了。我越想越懊恼,死并不可怕,我却一定要骄傲的死去。
李珍儿见我这般姿态,缓缓走了出来,站立于元子攸身侧,脸上故做哀戚,“皇后娘娘,皇上的慈悲之心感化天地,你却不为所动,实在是铁石心肠。自皇后入宫,皇上对娘娘以礼相待,这后宫之人若是无皇上许可,自是不得出宫,可你却三番四次出宫面见尔朱将军,面见高大人,就算没有这些竹骨,你也是内外勾结,居心不良,意图不轨啊。”
我看着元子攸淡淡的看了一眼李珍儿,心中越发断定自己的想法,抿着嘴唇,独自站立。
“皇后,你还有何话可说?”元子攸倚靠在椅背上,斜眼冷冷的看着我,目光中有无尽的荒凉。
“不曾。”我意兴阑珊,心内萧索,浅笑一声,“既然皇上说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妾也自当听从皇上吩咐,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看着我冷哼一声,字字沉重,“皇后,你明白就好。”他看也不看我,“来人啊,把皇后打入冷宫,听后发落。”
李珍儿与绿冉皆是一惊。
“不应该。”两人同时出口。
李珍儿恼怒的看我一眼,又讨好般的看着元子攸,“皇上,皇后刚才也说了,此事应交给三司处理。”若是三司处理,自当打入天牢,而不是冷宫,看着元子攸脸色微变,李珍儿把稍后的话吞了进去,不再言语。
绿冉则有些情急,“皇上,这是诬陷,此事和皇后无关。”
我拉住了绿冉的袖子,淡淡的看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做声。漠然的看着元子攸,俯身低头,眸中不含一丝感情,“臣妾多谢皇上,即刻就搬入冷宫。”
冷宫在金镛城,此去路途远了些,自北魏建国起,打入冷宫的妃子没有再回到宫内生活过。看着李珍儿意气风发奸计得逞的脸,我不带一丝感情的微笑走过,不顾身后元子攸深沉的眼眸。
当日,就在尚喜等人的监督之下,我收拾了包裹,带齐了物品,一辆宫车,就和绿冉一起前往金镛城。
车内,绿冉眼中有不舍有不理解,有些失望和担忧的看着我,“娘娘,此事来的突然,奴婢一定想法子把消息传了出去,让大将军想法子救您。”
“不必。”我苦笑,父亲原本是依仗自己的威势强行把我塞给元子攸,还是为后。
原本就是一局棋,如今元子攸若是有扳倒棋局的能力,又怎么会在乎父亲的看法。
“如今局势未明,皇上把我们发配冷宫而不是天牢,想来已经是留本宫一命,暂时不会下死手,我们暂且留在此处,静观局面,父亲在宫内也有线人,消息很快也会传出去的。”我静静分析着,这是我能力所及能想到的所有局面。
金镛城,坐落于邙山的一角,前望浩荡的后宫园林,后背邙山群山茫茫,乍看之下地理位置甚好,等登高徒步上去之后,方觉得高处不胜寒,尤其是在这样的冬日,没一会,身上的衣着就冷透了。
尚喜神色复杂的看我一眼,还是嗫嚅道,“娘娘,这天色已晚,皇上还等奴才回去伺候着。”
我忙道,“有劳尚公公送我至此,已是感激不尽,山路难行,公公还是早日下山罢。”
尚喜又神色复杂的看我一眼,半响还是摇摇头,一拂衣袖,“既是如此,奴才告退。”
待尚喜走后,绿冉打量着宫内的设置,半是凋敝办是灰尘,轻扫桌子,弹起一阵烟尘,不由得唏嘘,“都说君心难测,却没想如此狠心对待娘娘。”
我遥望无尽苍山,高处尚有未曾融化的白雪,我拿起一方锦绣,蘸着水擦拭起桌椅,“我们要在天黑前打扫出来,这样入夜了才能安然入睡。”
“可是,”绿冉嘟起嘴,目中有些怨恨和不满,“娘娘,绿冉不明,今日之事,摆明了是贵妃陷害,娘娘为何不为自己辩解。而皇上,又为何一意孤行如此不信任娘娘。”
我边擦拭边苦笑,绿冉上来夺了我的布,目中有不忍,“娘娘放心,想来大将军若是知晓此事,必定想了法子前来搭救。”
我端盆又去水池边弄了些水,另拿了抹布开始收拾,边收拾边让自己微笑,看着绿冉,故作轻松的宽慰,“这里也好,倒是清静。只是难为你和我一块受苦了。”
“奴婢不苦,”绿冉有些许歉意的看着我,“娘娘,是绿冉太心直口快了,绿冉只是担心娘娘,这里是冷宫,咱们又无人照应,若是那李贵妃起了坏心,派人在冷宫对付咱们,咱们可如何是好。”
我一怔,此事我倒是没有想过,“此处离后宫颇远,想来李贵妃顾不得对付我们,要说对付,也该是皇上下手,而皇上下手,我们又岂有反抗之力。”
“这……”绿冉亦沉默不语。
“好了,既来之且安之。不管怎样,先把今夜过了再说。”闲聊的功夫,已经收拾出一片空处,我们把行礼放进屋。
收拾妥当,烧了热水,孤座床上,我抚了抚这床上的被子,凉薄而冰冷,如坚硬的石块般。绿冉前去和守宫的宫人要额外的被子, 却被告知这是唯一的被子,无可奈何的回身禀告于我。
别无它法,我们今夜也只能将就了。冷宫的食物虽然粗糙,但好歹也是热乎乎的,将就着喝了热汤吃了馒头。天一黑,就躲在被子里。冷宫的夜格外的冷,寒风透过没封好的窗棱呼呼的扑入屋内,幸好入冷宫时带了些保暖的衣物,穿了躺在床上,却依旧冷的睡不着。
绿冉在一侧的床上也是翻来覆去,怕惊醒到我,声音极轻,我睡不着,又不想让她知道,就那么安静的躺着。
冷意越来越浓烈,如冰块般把人包围,我听绿冉咳嗽一声,我叹息一声,起身唤道,“绿冉,绿冉。”
她听得我唤,忙是起身,“娘娘怎么了。”
“我睡不着,你若是也没睡着,来我床上陪我说会话可好。”我语声轻柔,怕打扰宫中的寂静,可饶是如此,还是能听到阵阵回音在宫中环绕,曲折流转,如夜之神的嘲讽亦或同情。
我努力压抑着身体的胆怯,绿冉抱着被子也在我床上坐了,一人盖了一块被子,我特意往里挤了挤,“这山中的夜倒是比山下冷了不少,今夜就随我睡这张床吧。”
绿冉一愣,慌张的摇摇头,“不行不行,主仆有别,奴婢岂敢与皇后同睡一张床。”
我轻轻握着她的手,“你我主仆情深,共经许多患难,我待你自是如姐妹一般,你又何须和我见外,更何况,”我看着四周,神色复杂,“我如今身在冷宫,你却依旧对我不离不弃,这番恩情,是本宫欠你的,别说是今日共睡一床,日后本宫若是有了好处,也自是会分你一份的。”
“可是……”,她依稀有些犹豫。
“别可是了。”我抚平被子,“寒夜漫漫,咱们挤着睡也能热乎些。再见外我可要生气了。”
隔日一早,就着冰凉的水梳洗毕,就见寝居下立了一个小丫鬟,手捧一色泽鲜艳的被子,见我出来,小丫鬟忙上前跪下,“娘娘,贵妃给您送来上好的被子,贵妃说怕您吃不得苦,这冷宫日子还长,特命奴婢给您送来上好的被子一张。”
“好,”我和颜悦色,“那被子你就放下吧,替我谢谢你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