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得再胡说,就算我再次被打入冷宫,此刻也不可以扰乱了皇上的心思。”我神情严肃,带着一些不满,声音又充满了焦急。
“可是……”,绿冉嘟起嘴,脸色充满不忿,“明明是贵妃自己摔倒的,奴婢瞧得清清楚楚的,贵妃还没碰到娘娘,自己就往后躺下了。”
我充满无奈和疲惫,“好了绿冉。”
“收拾现场的小桌子说,那血闻着像鸡血,他平日里在御膳房帮忙,对鸡血鸭血最熟悉不过了。我看,贵妃怀孕是假,陷害娘娘失真。”
我猛的拍桌,“休得胡说,这可是欺君之罪,贵妃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妄为。”
“可是……”,绿冉有些别扭,还是不服气,“那灵巧儿说了,贵妃就是假怀孕嘛,娘娘一再让我忍,奴婢不明白,咱们难道怕了贵妃不成。”
“你……,”我有些生气,叹息一声,方才缓缓道,“本宫在宫中待了有两年之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是见过不少风雨的,你以为贵妃的小手段本宫看不出来吗?本宫是有不得不忍的苦衷啊。”
“娘娘贵为皇后,又怎么会有苦衷。”绿冉故作不解。
我再次叹息,缓缓踱向窗口方向,却是背着窗口说话,“越是高位,越是有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寂寞,越是责任重大,越是有别人难以估量的压力和隐忍。寻常人总以为身为帝王有享受不尽的荣华不贵,可是我却知,皇上这皇位坐的不易,如今大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上,有柱国大将军虎视眈眈别有意图,下,流民四起地方动荡,边关,更有柔然,梁借机生事。你没见皇上比往日更加疲惫吗?”
“既然如此,娘娘掌握后宫,更是应该为皇上分忧,让贵妃这种扰乱后宫之人得到惩罚呀。奴婢看灵巧儿说的像真的,今天小桌子又说是鸡血,贵妃娘娘这场好戏就是欺君之罪,娘娘为何……”
“就是为了替皇上分忧,本宫才不想指出此事,如今梁敌来袭,皇上日夜繁忙,若是在忧烦后宫琐事,我心中自是有愧。”我缓缓说着。
“可是,”绿冉眉心紧皱,“大将军说过,皇上能坐上龙椅多亏了尔朱家族,就算皇后在后宫因其他原因惩治了贵妃,也是应当的,当日冷宫之事,绿冉就愤愤不平,皇上明明心里没有娘娘,娘娘又为何处处为皇上着想。”她语气极快,颇为不满。
我苦笑,上前拉着她的手,“好了,别气啦,柱国大将军的名头虽大,可再大也大不过皇上,皇上年轻有为,假以时日,终究会恢复盛世。我们胡族长期偏居一方,虽现在以蛮力取胜,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皇上,才是我们日后的靠山啊,再说,皇上是明君,就算当日委屈我们一时,想来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我又怎么会心怀怨恨呢。”
我语气诚恳,说到最后,自己也带了一些动容。细细想想,元子攸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帝王。
“是奴婢多嘴了,请娘娘责罚。”她叹息一声,眉头紧皱,“可是,可是……”
我安详的看着她。
“唉,”她叹息,眼里泛出泪花,“可是娘娘,这次若是皇上觉得你害死龙裔,若是再发配冷宫,奴婢死不足惜,可是娘娘。”
我脸色黯然,就算明知此刻是做戏,也依旧掩饰不了心中的失落,帝王恩啊。
我打起精神,继续做戏,“如今边关战事紧,就算皇上发配我们去冷宫,去就是了,等战事结束想来皇上总会心软的。珍儿之父关系朝堂,而我,堂堂皇后,一时之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孰轻孰重,你也自当会衡量,此际,不可以和贵妃较真,万万不可以扰了皇上的心思。”
绿冉,久久不言,屋内一片寂静,仿似我两都陷入沉默的思索中。
我感知窗外再无人窥探的气息,料想他已经走了,可是不敢轻举妄动。绿冉道,“娘娘,您的心意奴婢明白了,是奴婢冲突了,奴婢一定会保守秘密,不过……”,她娇笑,“要是这次再打入冷宫,奴婢一定多带床被子。”
我扑哧一乐。笑的间歇,扫视窗外,那锦绣的黑色高靴刚迈出殿外。
我冲绿冉点点头,她走向窗外,朝外探视,“夜色已凉,奴婢这就伺候娘娘梳洗。”
关上窗,她回身指指身后,摆摆手,然后点点头。
我不敢大意,做戏总要做到底,“我又怎么睡得着。”似真似假的叹息。
那日之后,一切风平浪静。贵妃小产,被皇上以保护的名义勒令在宫中休养。
而宣光殿,平安无事。
那一场宴席,仿似一场过眼云烟,宫内人原本有人想兴风作浪的,可看皇上态度不明,都自觉的闭了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宴会,如绚烂过后的烟火烟消云散。
那竭尽全力声嘶力竭的呐喊和诬陷,那闪烁着看好戏而故作的惊讶与惊慌之情,在逐渐逼近的战火的尘嚣中发出最后微薄的闪光,然后一闪而过,不再复燃。
听说,父亲终于出山,听说宇文泰领一路人马正往前线阻截南军,可是坏消息依旧不断前来。听说,南军冲破了数十万元子攸派去的大军的包围,听说,陈庆之已经成为一个神话,白袍将军一出无人敢阻。
在这种忧心忡忡中,那场宴会连带小产,终于彻底成为埋没在灰尘下的一个小故事,若不是经意,真是没人可以想起。
王世妇坐在我对面,手拿一粒棋子,边看着棋盘中的内容,边笑道,“娘娘真是好手段,不言不语就化解了局中危机,中灵佩服。”
“充华看似在局中,又好似是局外人,亦真亦假,似真似幻,也真是令本宫琢磨不透,真是为难呢。”我娇笑。其实原本自己还留了一手,就等着若是她不肯妥协执意要帮助贵妃,我必定让王家好看。
可是,若是她曲意奉承,假装和我联手,我自是不好怪罪王家什么。那日宣光殿中的做戏,是上上策,若是她无法恰到好处的劝皇上来此,我必然会在其他方式上引起元子攸的注意。
事情如此顺当,让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当着贵妃的面既不引起贵妃的怀疑,又不令元子攸勃然大怒引起相反的后果,这种拿捏本身也是自身功力的表现。
足够魄力,足够沉得住气,足够会察言观色。
我内心受震撼,没料想身边竟是有如此玲珑心之人。
“父亲曾说过,背靠大树才好乘凉,良禽择木而居,贤臣择主而侍。中灵不过是凑巧做了对的选择而已,多亏佛祖庇佑。”她嘴上说的温暖,落子却是步步杀机,不留余地。
看似讨好,可终究泄露了内心的心意。她的目标,怕是不止背靠大树这么简单。
“人口一张嘴,上下两张皮,可老祖宗还是说,这人做事啊,如人饮水冷暖只是自知,人心隔肚皮,就像现在,我可是猜不透充华下一步棋要走哪里。”我呵呵笑着,确实点明她心里想的什么我并不知道,也不是说她三言两语讨好我的话,我就对她信任了。
“日久见人心,这棋局可是落子无悔,再怎么看不透,这一步棋总是要走的,既然走了,对方就总会看到。是以,就算留了后着,对方若是高手,自是早就看透。”她笑盈盈,低头不看我,手捻起一个棋子,缓缓落下,“将军。”
果然不能反败为胜,但东躲西藏倒也不见得输。
“中灵玩儿的时候,就是认真的玩,倒是没顾忌皇后的身份,皇后做事光明磊落,心胸开阔,想来不会计较中灵的无礼了。”她缓缓起身,语气中带着隐隐的讥笑,竟激起我的无名火。
我手一拂,扰乱了棋盘,“本宫技不如人,自是甘拜下风,又岂会计较这区区小事,只是下棋的人是我们,可重摆棋局的人没准就另有其人,一盘棋又岂能就这么定生死。”我顿了顿,对她心生警惕,“今日这棋和充华下的极为过瘾,来日咱们再战。”
“好,今日是中灵叨扰,中灵告退。”她屈身,看我的目光灵光闪动。
“绿冉,送送充华。”我吩咐着。
待王中灵离去,我方才发现手心堆积了一层汗水,心中有说不出的不安。王中灵今日的表现着实令人不安,可是哪里不对我又说不出来。
“娘娘,”绿冉担忧的看着我,“充华已经走了,奴婢这就把棋盘收起来。”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天边一道光线透过云层照射进来,晃了我的眼,我半咪了眸子,一层银色的碎屑在棋子边缘闪闪发光。
“这是?”我心中疑问大起。
“绿冉。”我慌张的唤她,“别收拾了,你去打听一番那日在贵妃宫中,充华说了什么,速去,带上银两,无论如何一定要问到。”
她惊点点头,“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