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连心，柳玉竹挖了半天，一双水葱似的手都挖得鲜血淋漓，甚至连指甲盖都翻了过来，边上的士兵看她一言不发似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有人不忍上前，学着柳玉竹的姿势随她一道挖了起来。
有一就有二，很快柳玉竹身畔就围了不少人陪着她一起挖了起来。
也不知挖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我在这里……”
柳玉竹已经惊喜到呆了，还是身边的士兵率先反应了过来：“快来啊！小将军还活着，就在这下面快点救人！”
原本已经绝望的众人立刻像打了强心剂一样，一个个精神抖擞，似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三两下就挖开了埋在施韵舟上方的尘土石屑，将伤得颇重的施韵舟从两块巨石的缝隙中拖了出来。
施韵舟此刻的情况委实不太好。他的右脚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扭曲着，浑身上下皆是粉尘与鲜血，完全看不出本来样貌。
柳玉竹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来，一双凤眼里满是泪水，带着哭腔强自镇定地吩咐众人将施韵舟小心翼翼地附上了担架，简单给他洁了个面，固定了下身上的伤势，这才将人扛着离开了这炼狱一般的黄默峡。
怕施韵舟的身体受不得颠簸，柳玉竹更是命人一路抬着担架，将施韵舟快步抬回了军营中的。这期间，柳玉竹不知把药老与白老给她保命的丹药喂施韵舟吃了多少，又用银针扎了他身上不少的穴道，这才将奄奄一息的施韵舟抗回了军营。
此刻的施韵舟就是一个瓷娃娃，柳玉竹强打着精神给施韵舟和自己整理干净后，立即吩咐秋离给自己打下手，一连给施韵舟身上开了好几刀，做了好几处大手术，这才将将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三皇子见施韵舟受了这般重的伤，对施家父子实在不忍，上报给朝廷的军报中如实汇报了阳关城的一切，更是替施韵舟说了不少的好话。
而柳玉竹连日精神紧绷，又强打着精神给施韵舟做了三天两夜的手术，即便有药物辅助，她的身体也透支到了受损的程度，还不等施韵舟醒过来，柳玉竹自己便撑不住昏了过去。
“也罢，将人放到舟儿的榻上吧。”施老将军那日见施韵舟回来时的惨样时差点以为自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是以如今叫施韵舟名字的时候都温柔了不少。
“可是……”秋离的眼下也是一片青黑憔悴，这两日她也随着柳玉竹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施韵舟许久，但此刻听了施老将军这要求还是有些为难，“公子伤得这般重，小姐宿在这儿怕是有些不方便啊。”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姑娘的心意吗？若是等她醒来不见这臭小子在身边只怕会吓死！”施老将军半是调侃半认真地说道。
秋离觉得施老将军说得在理，只好小心翼翼地将昏迷地柳玉竹搬到了施韵舟的身侧。
两人静静地呆在营帐中，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夫妻二人，眼中具是有些复杂。莫说是他们，便是军中上下所有人见了这几日柳玉竹对施韵舟所做的种种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日施韵舟回来时确实如死尸一般狼狈，可柳玉竹也不见得好到那里去。明明是如花似玉一姑娘，满身的脏污如同疯婆子一样，一双柔荑更是惨不忍睹。
更难得的是，秋离想要帮柳玉竹给双手上药时，柳玉竹竟然不肯让她包扎。就那么用简单涂了药水的伤手，给施韵舟动了好几个大手术——接骨，开胸腔，缝合等等。
当时给柳玉竹打下手的秋离都记不得在手术期间，她帮柳玉竹擦湿了几条帕子。事后柳玉竹那一双手更是颤抖如筛，只怕这双曾经妙手回春救人的手，今后要修养上好几年才能再次治病救人了。
“我曾听闻有种能激发身体潜能的药物，武者服用后功力可以短时间暴涨，而普通人服用后则会短时间内激发身体的潜能，让人的精神高度集中……那日我看见柳姑娘在为舟儿动手术前服了一颗药丸，便是这秘药吧？”施老将军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秋离脸色大变，她早该想到柳玉竹能坚持做完那么艰难的手术，定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却没有想到这代价竟然是这么大！小姐对公子的情谊未免太深了！
施老将军又问：“听闻那药对人体的伤害极大？”
“嗯，”秋离艰难地点了点头，半响后才犹豫着开口道，“我曾听言小姐说过，那药药效虽好，但是副作用却是十分可怕。武者服用后确能实力暴涨，可药效过后，轻则功力大退，重则功力全失成为废人。普通人使用，轻则减轻寿命，总则殒命，更有甚者……”
事已至此，秋离明白自己应该说出这药的伤害性，但说到这里她又不知该不该继续。
“说！”施老将军看了秋离一眼，目光坚定道，“无论柳丫头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她都是我施某人认定的儿媳妇！”
“更有甚者，未婚女子服用后短命且命中再无子嗣……”秋离只能在施老将军坚定的目光下，咬牙说出了从柳玉竹那处听来的副作用。
她选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未尝没有自己的私心。小姐为公子做了这么多事，这个时候正是施老将军对小姐最是愧疚感激的时候，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情，就不怕今后再有隐患，也能替小姐争取最大的利益。
“无子吗……”施老将军苍老的脸上有片刻的失落，重复了一边秋离的话后，定定盯着床上的二人看了许久，这才站起身来有些佝偻地朝外走去，“我施家为国所做的足够多了，无子便无子吧，下一代便不必再在这战场上打打杀杀的，多好……”
明明是十分豁达的话，不知为何，秋离竟在其中听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许是因为惦记着施韵舟的身体，哪怕是因为透支过度晕厥，柳玉竹也只是昏睡了一天一夜便醒了过来。
醒来时见施韵舟呼吸平稳地躺在自己身畔，柳玉竹还有些感觉不真实，定定盯着那张俊俏的容颜看了半响，直到五脏庙都发出了抗议声，柳玉竹才回过神来。
“你没事了，真好！”若是施韵舟此刻醒着，定然会发现柳玉竹竟是用从未对自己有过的温柔目光注视着他，更是万般爱怜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小，小姐……”秋离端着吃食进来时刚好撞见柳玉竹正在“轻薄”施韵舟，脸上顿时一红，犹豫道，“奴婢要不要回避一下？”
“咳咳，不必，正好我有些饿了。”柳玉竹假意咳嗽了两声演示自己的尴尬，却不知她脸上的热意正好让她，几近灰败的脸上有了几分好气色。
秋离原来看柳玉竹的脸色红润还有些欣喜，却不想柳玉竹的起色不一会儿又恢复了病态的惨白样，看得秋离一阵心疼。便是喂到柳玉竹口中的饭食都忍不住吹了又吹，就差没亲自试过温度再送进柳玉竹口中了。
“你怎么这幅样子看我，我又不是瓷娃娃。”柳玉竹看秋离这么一副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小姐，你莫要瞒着秋离了，”秋离一听柳玉竹还有心思与自己开玩笑，瞬间鼻尖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将军都告诉我你服用秘药一事了。”
柳玉竹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伸出自己包裹得像胡萝卜似的手，笨拙地玩弄起桌上的筷子，状似不在意道：“施老将军可知道那药的副作用了？”
“小姐恕罪！”秋离听到柳玉竹发问，忽然跪倒在地，膝盖骨敲打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光是听着都疼。只听秋离说，“秋离未曾隐瞒将军，将那药的副作用都告诉了将军……”
“啪嗒……”柳玉竹手中的筷子一个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小姐！”秋离有些紧张地看着柳玉竹。
“无碍，本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了便告诉了，唉……”柳玉竹没有责怪秋离的意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弯腰尝试自己捡起筷子。
“奴婢本是想着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趁着将军对小姐有愧的时候将事实告诉将军，也省得来日许多纷争，小姐为公子做了这么多，总不能因为小姐身子不行了，日后还要受人指点……”秋离急急地想要解释自己的苦衷。
“我都知道，”柳玉竹打断了秋离的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有些苦涩，“你且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静。”
“小姐……”秋离还想再说。
“回去吧！”柳玉竹没有继续与秋离交流的意思，只是笑着让她离开，秋离无奈只好离开了营帐。
柳玉竹静静地坐在原位，看着饭食上冒起的热气渐渐消散，说不出心头是个什么滋味：“注定命中无子啊……”
床上昏迷不醒的施韵舟只觉得远远的似乎听到了女人幽幽的叹息，却不知待到他醒来，一切都将面目全非。
